男女力量悬殊,钟意挣扎了一会儿没有结果,便放弃了挣扎:“傅泊焉,这几天……我想了很多。”
傅泊焉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钟意抿了抿唇:“我知道你身上的担子很重,不仅是远东下面的十几万员工,还有对家族的责任。”
“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这一胎本来就是孤注一掷的豪赌,可结果已经显而易见,折戟沉沙还算好的,就怕最后连人带心输得血本无归……”
傅泊焉健壮的长臂臂微微收拢,好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到底想说什么?嗯?”
钟意闭上眼睛,终于还是把无数次冲到嘴边的话说出了口:“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分手吧。”
不管当初她带着什么样的功利目的接近他,这一刻她都放下了,后半生她想找个没人认识的江南小镇,养一条狗一只猫,然后吃斋念佛,了此残生。
傅泊焉皱了皱眉:“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钟意点头,尽量忽略从四面八方涌入心脏的痛感,语气坚决:“我很清楚,并且……会尽快离开。”
傅泊焉还要说些什么,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骤然震动起来,他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影,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孩,才起身去拿手机。
伸手滑下接听键,那边就传来了傅金山的声音:“小三儿,你大姐在日本出事儿了,你赶紧收拾收拾过去一趟。”
现在已经是深夜的十一点,天空阴沉的没有一颗星子,大有暴雨将至的架势。
傅泊焉没有细问,说了句会尽快赶过去,就按下了挂机键。
钟意在听到傅老爷子无比焦急的声音从无线电波传来的那一刻,就不自觉地跟着坐起了身,见傅泊焉挂了电话,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傅泊焉伸手按亮了床头的壁灯,随后掀开被子下床,利落的穿衣服:“我大姐在日本出事儿了,爷爷让我尽快赶过去。”
钟意的心脏跟着悬起:“用我帮你准备什么吗?”
壁灯散着橘色的光芒,女孩一头如瀑的青丝长发垂在肩头两侧,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孱弱美:“不用,你继续睡吧。”
临出门前,男人交代她:“我会尽快处理好赶回来,这几天你不要乱跑,多躺在床上静养,小心留下什么病根儿。”
“那……我们的事……”
傅泊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接着,梨花木门开了又关,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就消失在了眼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离开他就会有一种没有了主心骨的感觉,心里发慌,好像做什么事情都不踏实。
她想,她要尽快戒掉这个习惯。
不然越是放纵,就越离不开,分开后就会越难过。
因果循环,趁着一切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及时止损才是关键,这样……对两人都好。
……
傅泊焉去日本的第一晚,钟意是在失眠中度过的。
第二晚第三晚第四晚同样如此。
她不知道是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还是得了失眠症,亦或是老天爷和流掉的孩子在惩罚她对傅泊焉的居心不良。
明明可以有四五成的机会保下一个的,明明可以靠卧床静养努力救活一个的,可她却自私贪心的都想要,最后却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
她从前不信因果报应,更不信命,现在却开始都信了。
这几天她大门没出二门没迈,吃过饭就回房间躺着,有的时候甚至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感。
这晚她同样吃过饭就回了房间,刚刚走到床边,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她的神经像是被蛰了一下,迅速的挪过去拾起手机,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后,心跳开始狂乱。
她平息了一会儿,才伸手滑下接听键,那边很快就传来了男人低厚的嗓音:“在干什么?”
这几天,傅泊焉每天都会给她打几通电话,通常都是聊家常,聊她一天都干了什么,聊到最后,实在没什么可聊的,他就会让她说话,随便她说什么,说他就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钟意掀开被子上床,背脊靠在床头软包上:“刚吃完晚饭回房间,现在正坐在床上发呆。”
那边有打火机的声音传来,叮的一声后,她听到了男人吞吐烟雾的声音:““今晚外婆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钟意看向窗外:“就是些家常菜,这几天大鱼大肉吃腻了。”
傅泊焉嗯了一声,刚要说些什么,身后就有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踢踏声音传来,几秒钟以后,在他身后半米的位置站定:“傅总,大小姐来了。”
傅泊焉摆了摆手,就对着那边的钟意说了句:“晚上睡觉盖好被子,我这边有事儿,要去忙了。”
“傅泊焉……”
傅泊焉已经把手机拿离耳边,听到她的呼唤声,又把手机重新贴到了耳边:“怎么了?”
钟意咬唇,刚刚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叫他的名字,窘迫了几秒钟,嘴巴先于大脑问出了问题:“你什么时候回国?”
傅泊焉忽地笑了笑:“关心这个干什么?要过来接机吗?”
钟意没说话,像个要不到糖果的小孩,在固执的等着他的回答。
傅泊焉略微思索了几秒钟:“可能还要等几天,这边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
钟意哦了一声,却没有挂电话,傅泊焉直觉她有什么事情,于是耐心的问了句:“有什么事情吗?”
钟意没多说什么:“没什么,就是外公外婆订了明天回盐宁的动车票,临走前想和你一起吃顿饭,你要是回不来,我就跟他们说一声,免得他们惦记。”
傅泊焉捻熄手中的烟头:“你替我跟外公外婆道个歉,再跟他们说,等我回国处理好堆积的公事,就开车带你回盐宁小住一阵陪他们。”
钟意眼睫低垂,欲言又止的回了一句:“好!”
按下挂机键,钟意仰头靠在床头上,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一刻,去往南浔古镇的飞机票就映入了眼帘。
不辞而别也许是最让人遗憾的分开方式,可对她来说,却是最好的方式。
……
第二天早上九点,白岚和谷建辉就坐车离开了绯城。
钟意以要养胎为由没去送站,而是直接打车去了绯城国际机场,并准时登上去南浔古镇的飞机。
傅泊焉虽然在绯城呼风唤雨一手遮天,但这个国家这么大,有心要躲的话,想要找出来又是何其的困难。
大概只需要半年的时间,就够他移情别恋忘记她了吧?
登上飞机的那一刻,她翻涌的思绪终于归于了平静,这一刻的钟意不是为了谁而活的钟意,更不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接近有钱男人的钟意,她就只是她自己,干干净净的自己。
经过两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抵达了南浔古镇。
她到镇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办了新的手机卡,随后就找了一家相对偏僻的客栈住了下来。
这里的气候不同于绯城的海洋气候,有些干燥,而且正午的时候很热,她穿着羽绒服,在室外没呆一会儿,就有些中暑了。
回到客栈的房间躺了一会儿,觉得好受多了,就掐着点给白岚打去了电话。
得知他们已经平安抵达盐宁老家,她又嘱咐了他们几句注意身体的话,随后说出了自己早已经在脑子里想好的理由:“外婆,这一胎的胎像不怎么稳,傅泊焉想让我去国外保胎生孩子,所以未来半年可能不能经常联系你们了。”
白岚听到她的话,眉心紧紧的皱在一起:“怎么这么突然?”
钟意从善如流的回答:“不算突然,他早就有这个想法,只不过我之前没同意,就没往外说,现在我很想留住孩子,就想去国外试一试……”
白岚叹了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行,只要你和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是我和你外公最大的幸福,出国以后不用惦记我们,我们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过你要经常来电话报平安,让我知道你很好。”
钟意趁着声音哽咽之前连忙回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按下挂机键后,她的眼泪再也收不住,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不断的往外涌。
就这样不知道哭了多久,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小镇的街头巷尾挤满了前来旅游的人群,满眼的热闹,却让她的内心更加空虚。
一天都没怎么正经吃饭,她这会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刚拿起钱包,准备去找点东西吃,就跟对门走出来的高大男人撞在了一起。
钟意摸着被撞疼的鼻子,刚要张口说些什么,头顶就传来了一道惊讶不已的男声:“钟意……”
钟意抬头看去,就看到了林沛东那张称得上棱角分明的俊脸,惊讶转瞬即逝,她随即伸手拍了拍他的臂膀:“你撞死我了!”
林沛东嘿嘿一笑,随后伸手替她揉着撞疼的鼻子:“你怎么在这里?”
钟意尴尬的扯开他的手:“你说我为什么在这里?跑这么老远住旅馆,当然是来旅游的啊!”
林沛东点了点头:“跟你家那位大老板一块来的?”
钟意被他问得心烦:“你吃晚饭了吗?”
林沛东摇头:“正要出去吃。”
钟意本以为会很孤单的旅程,因为他的出现,突然觉得不那么孤单了:“我也还没吃,一起吧。”
说着,两人就并肩往外走去。
林沛东听到她的话,连忙装作很兴奋的说了一句:“那敢情好啊,不过得你请客。”
钟意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凭什么?”
“你说凭什么?”
林沛东伸手揽住她的肩膀:“您现在是绯城首富的女朋友,将来是绯城首富的妻子,那可不是一跃枝头当凤凰,你那是一跃枝头当女首富啊!”
钟意又冷冷瞥了他一眼:“出息。”
林沛东继续溜须拍马:“哎哎,向有钱势力低头这件事情你也做过,千万别说我势力眼儿!”
钟意听到他的话,兀自沉默了下来。
林沛东没有听到回应,低头一看,就看到了她沉默不语的画面,仿佛藏着无数难以言说的心事。
他连忙道歉:“钟意,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钟意抬起头,看了看月朗星稀的天空:“我就是传说中傍大款钓金龟婿的典型,不过很可惜的是,这种女人通常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林沛东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你是不是太有钱有傻了?只要你能牢牢的握住傅泊焉的钱,其他的都是浮云好吗?”
钟意看着前方涌动的人潮,突然来了一句:“可我现在不想要他的钱了。”
林沛东终于察觉出她的不对劲儿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和你家大总裁吵架了?”
钟意摇摇头,没有细说:“沛东,我们找个地儿喝酒去吧,好久没喝了,好想喝啊。”
林沛东又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瞎说什么?你自己个儿什么情况不知道,还喝酒?双胞胎不要了?”
钟意笑笑,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沛东,孩子没了。”
林沛东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孩子没了,一周之前不小心流掉了。”
林沛东脚步骤停:“怎么回事儿啊?”
钟意扯着他往前走:“哎呀,等到串店再说吧。”
两人在小巷的深处找到了一家串店,进去后,钟意先要了三沓啤酒,林沛东没说什么,点了两人平时爱吃的串,点完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后,就开始了强行逼供:“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钟意托腮沉默了几秒钟:“我的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加上怀的双胞胎,胎像很不稳,之前傅泊焉曾建议我打掉一个,保下一个,我没同意,之后发生了一点意外,就都没了。”
她没说细节,更没说罪魁祸首是沈其风。
将近十年的感情,不可能说没就没,但曾经亲密无间的情侣,变成了相见无言的怨偶,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林沛东在南浔这边接了个打官司,打好了能赚六位数左右。
这几天在那家小客栈里,每天都在挑灯夜战,努力的梳理官司中的细节,听到她的话,那股斗志昂扬瞬间消失不见:“那傅泊焉怎么说?”
钟意没说话,林沛东只能猜测道:“他不打算娶你了?”
钟意摇头:“是我不打算嫁给他了。”
“为什么?”
当初钟意接近他,以他的智商和城府恐怕早已看清了一切,却还是一头栽进了她的温柔乡,难道不是已经默许了她的心怀鬼胎?
现在孩子没了,他拍拍屁股就走人,天下还有这种道理?
林沛东见她没说话,以为事情跟他猜测的一样,随后一拍桌子:“亏我之前还觉得他是个正人君子,就算不要你了,也会给你一笔钱,总不至于白睡。现在倒好,直接啪啪啪的打了我的脸,没事儿,我明天就联系几个记者朋友,把这件事情曝光出去,让他颜面扫地……”
“真的跟他没有关系。”
钟意抬头看向对面的林沛东:“是我想堂堂正正的谈一场恋爱了。”
林沛东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钟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是想像个普通女人一样,去遇见普通的男人,你看我居心不良的接近他,老天爷却给了我最致命的惩罚……”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两秒钟:“沛东,医生说我以后怀孕的几率为零,也就是说我以后都不可能再生了。”
嫁进一个庞大的家族,最重要的就是母凭子贵,她没有了生育能力,就等于一脚永远的留在了豪门外。
而她对于嫁进豪门的这件事情,从来都没有过分期待过。
之前是为了沈其风,现在是为了她自己,她害他昏迷了四年,她用两个孩子的命抵了回来,现在这样互不相欠也挺好的。
往后余生,她只要开心快乐,其他的,她都不奢求了。
林沛东还是骂她傻:“钟意,你平时看着挺精明的,怎么这会儿开始犯糊涂了?没有他你哪来的孩子,即便知道不能嫁给他了,你也要狠狠的敲他一笔才对啊!”
钟意趴在桌子上笑了笑:“我怕再耍心机,会连命都没有。”
林沛东叹了一口气:“那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钟意摇头:“没想好,不过想先在这里呆半年养养身体,之后想找个舞蹈培训班,当个舞蹈老师什么的养活自己。”
这些都是钟意的随想,到底能不能在这里呆上半年还不一定。
这时候,服务员把钟意点的啤酒拿了上来,她直接开了两瓶,一瓶递给了林沛东,一瓶留给了自己:“庆祝我重获新生和自由,你今晚是不是应该要跟我不醉不归?”
林沛东冷嗤了一声:“谁要跟你不醉不归?我晚上还有很多资料要看呢。”
钟意撇撇嘴:“瞅你那小气巴拉的样子,少看一晚上又不会少一块肉。”
林沛东没再说什么:“反正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想要你记住一件事情,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并且永远支持你。”
串店棚顶的灯光是冷色调的白,映在林沛东的身上,有一种漫撕男的既视感。
也许是从小一起长大,或者是她从没有正眼瞧过他,这一秒钟,钟意觉得林沛东格外的帅气:“沛东,不然咱俩将就一下算了,反正你也是个根深蒂固的丁克思想。”
林沛东正在喝酒,听到她的话,呛得咳嗽出声:“钟大小姐,你能不能别开这种玩笑?真的能把人吓死的。”
钟意切了一声:“瞧你出息的,要是将来真有个漂亮姑娘跟你告白,你不得吓死啊!”
林沛东不服气:“哎,你还真别说我没出息,我见着别的女人都能保持高冷,唯独见到你的时候就变成了逗比,你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我难道还能有让人变成逗比的能力?”
林沛东努努嘴:“不好说啊!”
钟意瞪了他一眼,随后直接举起酒瓶凑到了嘴边,灌了两大口后,不禁打了一个嗝:“你什么时候回绯城?”
林沛东想了一下:“大概一个星期以后,怎么了?”
钟意点点头:“哦,没怎么,想着你能陪我一个礼拜是一个礼拜,不然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真挺孤单的。”
她说的毫不在意,可林沛东却总觉得她很悲伤:“你真的就打算和他这么算了?”
钟意趴在桌子上,转着手里的酒瓶:“不想算了,也只能算了,我不想自私的耽误他下半辈子的幸福,他值得更好的。”
没接近他的时候,被他流传在外的名声吓得退避三舍,可这些个月接触下来,传说中的那些事情不仅没发生过,反而有一种护妻狂魔的品质。
她想,将来做他妻子的那个人一定很幸福。
大概二十分钟后,林沛东点的串被服务员陆续的端了上桌,两人一边吃着烤串,一边喝着啤酒,然后天南海北的聊着,有种回到小时候的错觉。
林沛东的酒量要比钟意好得多,三四瓶以后,钟意基本就醉了,可林沛东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继续吃着串。
钟意单手撑着脑袋,很想保持清醒,可是越是想保持清醒,脑袋的晕眩感就越严重,眼前的世界都变成了重重叠叠的影子,就连林沛东都变成了三四个。
林沛东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是不是醉了?”
钟意拍掉他的手:“没有。”
林沛东被她醉酒的模样逗笑,忍不住的说了一句:“眼睛都直了,还说没有?”
“谁眼睛直了,你眼睛才直了呢?我告诉你,我还能喝。”
说完,钟意就举起酒瓶大灌了几口,这几口下肚以后,她是真的醉了,眼前的男人脸都变成了傅泊焉的。
林沛东见她还要喝,伸手从她手里夺过酒瓶:“好了,别喝了,这样对身体不好,想喝明天我再陪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