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来得很快,快到谢宁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平复自己的心绪,他便已敲门而入,“今日可好些了?要不要再请杜太医来看看?”
谢宁摇摇头,眼见他是独自前来,便没再犹豫,径直开口道:“昨日萧衍告诉我,你已经找到我爹的下落了。中文w说w w一.一8一1八z一w.”
“不错,”负手而立的秦峰下意识地用拇指磋磨了一下手背,面上却是神色从容地道:“这些事有我来安排。你昨日才生过病,就莫要操心了。”
果真让她猜着了,秦峰还是决意要将这件事揽到自己头上。
谢宁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再看向秦峰时,便已换了一副郑重神色,“这是我爹的事,又教我如何置身事外?”
“也罢,”秦峰看着她微微叹气,“你既想知道,我也不会瞒你。”
谢宁却忽然目光一闪,语带试探地出声道:“秦子岳,你和我说句实话,我爹的事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了?”
昨日仓促之下,她根本就来不及向萧衍追问更多。而今细细想来,她不会怀疑萧衍昨日话中的真假,却难免担心对方有事相瞒。
毕竟靖阳侯府和魏国公府的态度不会作假,倘若她爹真的无事,他们又何必要急着与她撇清关系?
她心中清楚,萧衍虽然看起来口没遮拦,可他暗地里却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由此可见,从他口中传到谢宁耳朵里的话,定然是由秦峰默许在先。
所以她要想知道真相,别无他法,只能向一人求证。
谢宁目光坚定地看着秦峰,下颌微抬,无端显出几分倔强来。
“谢将军一切都好,”秦峰语气淡淡地开口,直到片刻后不经意撞上谢宁的目光后,方令他心中一动。
无论有心无意,他已经和谢宁说过太多谎话了。每一次对他而言,几乎都是。可此时此刻,当他对上谢宁澄澈如一朔清泉的眼眸时,那些似是而非的隐瞒之语已然再说不出口。
他不想再骗她。就算有再大的苦衷也不行。
秦峰心中主意一定,便忽然上前托住了谢宁的手肘,神情踌躇道:“阿宁,你放心,谢将军无事。只是如今他罪名未除。不便现于人前。我已经命人接应,将他们几人安置在百姓家中的农庄了。”
谢宁不妨他忽然动作,心中便不由一惊,还没等她下意识地抽手,秦峰的话便已传到她耳中,倒令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进退两难之下,谢宁便下意识地抬头去看秦峰的神情。八 一中文 w中w八w文.一8文1中z一w一.但见他一脸忐忑,便不由试探出声道:“你可还有话要与我说?”
在她印象里,秦峰从来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而那正是一种恰到好处的从容。比悠然多一分自信,又比闲散多一分自律。
不是没见过他情绪失控的模样,可当下与他独处一室时,谢宁却总是没来由地紧张。
却又有一份逐渐萌芽的期待,藏在心里,就连她自己也不曾察觉。
秦峰闻言,一直紧绷着的弦却忽然松了下来,他收回手,暗暗抹掉了自己手心里的汗,不等谢宁再度询问。便径直开口道:“阿宁,我知道你解除婚约一事了。”
“是明霜告诉你的吧?”谢宁了然地看着秦峰,心中却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对于寻常女子来讲,退婚可谓是一桩奇耻大辱。何况谢宁还是被人径直找上门来,自然更甚。可谢宁却不觉得有多丢脸,解除了同魏青阳的婚约后,她心中反倒觉出几分庆幸。
庆幸自己认清了他的真面目,庆幸自己没有所嫁非人。
可……此时此刻,当秦峰分外郑重地向她提及此事时。谢宁却忽然觉得有些未知的慌乱。
她不知道秦峰此举有何用意。
不欲让秦峰看见自己面上神情,谢宁当即垂头敛容道:“对,我的确是与魏青阳解除婚约了。”
此事已成事实,她没有隐瞒的必要。
谢宁没有设想过秦峰会如何回应,对方的答复却令她出乎意料,“你此前不是问我,为何昨日又要带你回府吗?阿宁,这就是我带你过来的原由,也是我之前执意与你保持距离的原由。”
敏锐地察觉到秦峰话中的深意,谢宁当即心中一滞,佯装镇定道:“你这是何意?莫非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秦峰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自顾自地反问道:“你可还记得,此前我曾同你提过,魏青阳与你定亲的目的并不单纯?”
谢宁点了点头。
她当然记得。
那一日众多机缘巧合之下,正是她得知秦峰心意的日子。
秦峰的确对她说过这句话,可她当时没有想明白,还以为对方是在试探自己的心意。
现在想来,着实是有些可笑。
怪不得一听说她爹出了事,魏青阳便急着要与她解除婚约。 w ww.原来此前就早有端倪。
谢宁心下冷笑一声,越觉得昨日自己下手太轻,凤血鸳鸯佩砸得太不响亮了。
两姓结亲本是好事,她可以接受对方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却不能忍受魏青阳明明对她别有用心,却还要故意作出一副待她痴情的样子来。
殊不知在他的真面目显露后,反倒会让人对他心中反感更盛。
不过是虚情假意,哪里比得上……
不对,魏青阳这等作为,哪里还配同秦峰相提并论。
不由自主地抬头向秦峰看去,谢宁心中立时“咯噔”一声,即刻便收回了方才的心思,心中忽然有些懊恼——秦峰人就在眼前,好好的,她非要想他作什么。
秦峰却不知谢宁心中想法,见她点头肯定后,便自然地继续道:“他执意要与你定亲,我总觉得其中有什么蹊跷,便私下派人调查了他行踪。起初还好,可到了后来,便让我觉了些许端倪。所以当我收到魏青阳回城的消息后,我才会让你暂时搬到客栈去住。目的不是为了怕人觉你我交从过密。而是想要看看魏青阳究竟会有何反应。”
原来如此。
谢宁若有所思地看着秦峰,此时方才明白对方要她离去的真实用意。
引蛇出洞——试探魏青阳。
而事实也果真如同他所猜测的那般,魏青阳根本就不是诚心求娶于她。
只是……
谢宁不由动了动嘴唇,想问些什么。最终却仍然是欲言又止。
秦峰见状,却误以为她是在怨怪自己,当下便坦诚道:“此事我并非是故意瞒你。可我不知魏青阳接下来的打算,实在是不便出言提醒。阿宁,你莫要在意。”
谢宁听出他话中暗藏的小心翼翼。当下便忍不住摇头道:“怎会。”
她又不是不知好歹之人,秦峰此举分明是为她着想,她又怎会心中介怀。若说在意,她也只不过是悔恨自己识人不清而已。
秦峰这才放下心来,神色如常道:“所以后来在尚书府得知你已离去的消息后,我才会过去寻你。”
难怪对方会找到自己。
谢宁了然地点了点头,思虑再三后,却仍是忍不住问道:“当初魏青阳与我定亲,究竟是何意?可是为了避免皇族忌惮,才会如此为之?”
如果当初对方就是抱着获取利益的目的来对待这门亲事的话。那么在得知谢宁如今的处境后,他会选择解除婚约也就不奇怪了。
可问题是,事情真的有她所想的这般简单吗?
谢宁看着秦峰不知何时起变得凝重的神色,忽然觉得此事或许并没有她所想得这般单纯。
“起初也许是如此,”秦峰目光一闪,神情嘲讽道:“毕竟魏国公府与你们谢氏议亲时你还不曾进京,也未曾与我相识。他们自然没有打你主意的必要。可等到燕地剿匪一事后——”
秦峰唇角斜勾,神色睥睨道:“一切就生了变化。魏青阳与你定亲的时机太过蹊跷,起初我未曾觉出不妥。可直到觉京中没有你们两人定亲的消息传出后……”
话至此处,秦峰不由轻轻摇。垂眸失笑道:“呵,说来也都是我的缘故。”
是非对错,谢宁心中自有分寸,哪里能坐视秦峰将这些与他无关的事强加到自己头上自责。当下便立时皱眉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又何必自寻烦恼。认真说来,我倒还要谢你。若不是有你帮我辨清魏青阳的真面目,我岂不是所遇非人?”
她话音短促,显然是心中极为焦急的缘故。秦峰心如明镜,闻言却只是眉头一挑道:“你说的不错。幸而你不曾遇人不淑。也幸而你与他之间的婚约并不作数,不然我岂不是白费心思?”
听出对方是在刻意模仿她的口吻,谢宁面上的羞恼顿时散去三分,心中一时颇为无可奈何,便只得苦笑不得道:“我此时身上已没了婚约不假,可即便如此,又与你何干。”
话虽如此,谢宁此时却已没半点恼色。想来这话也就是秦峰说了,倘若换了个人,饶是她一贯面皮厚,只怕也免不了生气。
毕竟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的确是有些轻佻了,若不是她知道秦峰的为人,又知晓了对方对她的心意,只怕是难将这话当真。
可秦峰的意思表达得如此直白,她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便只好顺着对方的话茬,玩笑一句搪塞了事了。
谢宁心中想得妥帖,秦峰听了却不由喉间一涩,这又苦又酸的滋味,也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了。
和谢宁一样,在遇上这么一个人以前,他也不识****的滋味,也不知道原来动心是如此玄妙的一件事情,也从未想过,原来世上会有这么一个人,一举一动牵引他思绪,一颦一笑带动他喜忧,在他心里甚至比自己的分量更重。
他从未喜欢过旁人,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害怕她拒绝,便只知在暗中相护,几度退让,以致被人抢先一步。
他其实不知怎么喜欢一个人的。
谢宁是个例外,也是一个最好的意外。
为了她,秦峰不知作了多少荒唐事,背地里遭萧衍嘲笑了多少回。可他却从来没觉得后悔——曾经错失过一次,他不想再错失第二次。
正因此故,他方才才会刻意问上这么一句话,表面是调侃,实则却是存着一分试探之意,绕来绕去,也只不过是想要探寻一番谢宁的心思。
可谁知谢宁会硬生生地挡了回来呢。
与你何干。
是啊,本来就是他扰乱了她的生活。就算他再自信,感情这回事,也不是他能够掌控的。
或许谢宁就是不喜欢他呢。
眼中的光彩霎时黯下,秦峰面上神色几番变换,最终还是垂下眼脸,将眸中那份掩饰不住的失落暗藏于心。
他自以为自己瞒得极好,谢宁却敏锐地察觉到异样,心下一顿后,一时便只懊恼地想收回方才所言,趁着为时不晚,便急忙补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是随口一提,秦子岳你别当真啊。”
秦峰闻言这才抬起头来,但见谢宁皙白的双颊上霎时浮现出两抹动人的红晕来,便不由心念忽起,含笑道:“我明白,不是这个意思便好。”
谢宁见他神色如常,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到了肚子里。可心中将他方才所言细细思量一番后,却只觉得有哪里不妥,一时越郁闷起来。
反正只要是牵扯到这个话题上,她现在便是多说多错,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简直是进退两难,无从抉择。
看来以后秦峰再提及此事,她还是少接茬为好。
谢宁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
秦峰将她这副模样看在眼里,便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他不知道谢宁如今对他究竟是什么态度,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否对他有过一点点的心动。
可至少他可以肯定,谢宁对于自己并不反感,甚至在她眼中,自己还是个与他相谈甚欢的知己。
这样便够了。
水滴况且能够石穿,何况是人心,何况是素来心软的谢宁。
他付之以真心,总有一日,也能收获对方的真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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