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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色已过午牌,天晴无云,大太阳晒得地面白花花的。树叶子都在逼人的暑气中耷拉下来,偶尔随风无精打采响几声,复又归于寂静。

京城的盛夏,一如既往的叫人燥热难当。

赵瑀的闺房里没有摆冰盆,只开了半扇窗,没有一丝风,十分的闷热。

她额头泌出细细的汗,水绿纱衣也黏在身上,可她好像感受不到丁点的炎热,就那么一动不动坐在窗前。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外高大的梧桐树照进来,在她清雅的脸上洒下钻石般的细碎光芒。

好似一幅画。

乍看之下,她并不十分惊艳,但谁也无法否认她是个美人,柔和优美的长相,透着十足亲和的味道。

她的眼睛温柔而灵动,仿佛春日下的碧波,充满令人心动的活力。

几眼看过去后,就让人再也无法挪开目光。

但这双美丽的眼睛正逐渐失去光彩,泛起淡淡的担忧。

赵瑀垂下眼眸,想着家里会如何“处置”自己。

昨日晋王府赏荷宴,祖母好容易给她求来请帖,本打算让她在勋贵圈里好好露个脸,可她竟从假山上失足摔下来。

假山足足有两层楼那么高,掉下去的那一刹那,脑子是空白的。

身子一轻一重,不受控制地坠落。

会死的吧……她想着,但迎接她的是一个温暖硬实的胸膛。

他紧紧抱着她,死死护着她。

周遭的一切都旋转起来,赵瑀埋在他怀里,风声呼呼刮过,乱草树枝噼里啪啦地响,掺杂着他几声闷哼。

还有他身上似有似无龙涎香的味道,那是一种带着琥珀甜香、芳润木香,还混合着土壤清香的气味,十分特别。

彼时那般的危急,她竟然对他身上的味道记得如此清楚。

赵瑀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但随即大觉不该,急急默念几遍清心咒,把这种古怪的感觉压了下去。

从高处急坠而下,她毫发无伤。当时一片混乱,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恩人的脸,只从人群的缝隙中看见他一瘸一拐独自离去的背影。

她轻轻叹了口气,大难不死本该是值得庆幸的事,可自家的规矩……

赵瑀苦笑,自家是诗书传家,最以为傲的却是宗祠门口那七座贞节牌坊。

自从得了第一座牌坊,赵氏族人就自诩品性高洁,纵观全族,无再婚之妇,无退亲之女。即便成亲前男方死了,也要守望门寡。

久而久之,赵家对女子要求越发苛刻,哪怕走大街上无意间撞到垂髫男童,回家也要挨罚。

自打晋王府回来,祖母的脸色就十分难看,吩咐自己闭门思过,其它什么也没有说。

赵瑀暗叹道,这次结结实实和外男滚在一起,虽说事出有因,只怕自己也难逃责罚。轻则禁足,重则家庙关上几年……也不知祖母会不会看在她亲事将近的份儿上,多少留点情面。

深深的,又是一声叹息,她觉得自己都快把墙叹倒了。

可是自己是怎么跌倒的?明明很小心地下石阶,当时身后站的是谁,旁边又是谁?

赵瑀仔细回想当初的情形,却理不出个头绪。

寂静的午后,熏风穿楼而过,檐铃轻摇,发出清脆的响声。

随风飘进来的,还有廊下两个丫鬟的私语。

“大小姐也真够倒霉的,救她的偏偏是个外院伺候的小厮,当众抱成一团,这下名声全毁了。”

赵瑀诧异:那人竟是小厮?又听另一个丫鬟说:“谁说不是?温家的亲事才说成,眼看就要下定——可惜,我还想跟着去相府开开眼界呢!”

她们竟说可惜!赵瑀两手紧握着椅把手,一阵紧张和不安蓦地掠过心境。

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大丫鬟榴花的怒喝:“都给我让开!”

“砰”一声,榴花冲进来,见到赵瑀,立即满脸的惊慌失措,哭喊道:“小姐不好啦,老太太要和温家退亲!”

“什么?”赵瑀霍然起身,但觉头“嗡”地一响,耳鸣了好一阵,榴花后面说什么已听不到了,脑海中只一句话——老太太要和温家退亲!

好半天她才艰难问:“消息可准?”

榴花忙不迭地点头,“准的,奴婢亲耳听姨妈讲的,老太太说……说您丢了赵家的脸面,嫁过去也是让人笑话,还不如主动一点儿,省得两家都难堪。”

她姨妈是祖母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做事做老的人,没有根据的事不会乱讲。

赵瑀两腿一软倒在座上,“难道说祖母要维护赵家的家风家规,决心放弃我?”

在赵家,退亲的女子有两条路:要么去家庙伴着孤灯寂寥一生,要么自尽以维护家族的名声。

哪条路她都不想要,她才十五,灿烂明媚的时光刚刚开始就要结束么?

榴花比她还急,摇着她的胳膊说:“小姐,赶紧想想办法,温家的亲事不能退啊!”

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想了想问道:“太太在上院吗?”

“在的!”榴花马上明白她的意思,“奴婢伺候您梳洗,太太最疼您,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您受委屈。”

赵瑀飞快换了身衣服,可临出门被那两个丫鬟拦下来。

她们说:“老太太吩咐过,不准小姐出屋子。”

不待主子吩咐,榴花“啪啪”两巴掌扇过去,倒吊柳叶眉,高声喝道:“作死的小蹄子,敢拦大小姐的路?小姐好性儿,我却不是好惹的,一个两个都给你们撵出去!”

榴花牙尖嘴利,平日泼辣霸道惯了。她是家生子,老子娘都是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而且赵瑀屋里的事几乎都交与她,是以这些丫头们怕她更甚于怕赵瑀。

见她们畏畏缩缩不敢多言,榴花满意地哼了一声,昂头扶着赵瑀赶往上院。

“小姐,这次您一定要听奴婢的,不管用什么手段,哪怕受些皮肉苦也行,千万千万把温家的亲事保住了!温公子那般品貌人才,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无论老太太说什么,您都不能放手。”

她絮絮叨叨说着,赵瑀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忽然冒出来一句,“救我的那个晋王府小厮,家里可有答谢?”

榴花一愣,嗔怪道:“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惦记这事!”

继而又说:“答谢?小姐您真是糊涂,他一个外院伺候的人怎么会跑到内院?恰恰好就经过假山?奴婢猜……定是有人故意害您,存心搅黄您的亲事!——对,一会儿您就这么说,把老太太的注意引到这方面去。”

赵瑀心觉不妥,嘴上却没说话。

前面远远过来两个人,是一母同胞的小妹赵玫和二房的堂妹赵瑾。

赵瑾比她小两个月,打小就被赵瑀压一头,早对她心怀怨怼,此时当然不肯放过落井下石的好机会。

“你还有脸出来?和一个下贱的奴仆搂搂抱抱,真是将赵家的脸面都丢尽了!我若是你,早一头碰死了。”

本是为人所救,从她嘴里说出来,竟好像赵瑀和奴仆偷情似的。

赵瑀本就一肚子委屈,闻言更是气恼,然而她不惯与人争吵,仍是斯斯文文地说:“二妹妹莫要胡言乱语,如果教养嬷嬷知道,少不得要罚你手板。”

赵瑾一撇嘴不屑道:“少给我摆长姐的架子,我又没胡说,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大姐姐,你有空和二姐姐耍威风,不如赶紧向祖母认错。”赵玫望过来,眼神里都是埋怨和嫌弃,“因你之过,母亲落了不是,连我和大哥也脸上无光。”

赵瑀没想到小妹对她这么大的怨气,一时有些怔楞。

此处喧哗吸引了过路仆妇的目光,赵玫脸色微变,低声说了句:“你还是好好琢磨下如何挽救赵家的名声,你的错你自己承担,少连累别人。”说罢,飞也似地走掉,倒显得赵瑀好似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赵瑀瞬时涨红了脸,满腔都是悲酸——名声,又是名声!她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怎么就毁了赵家的名声?

榴花见她脸色不对,忙安慰说:“小姐别理她们,二小姐一准儿是眼馋您的亲事,巴不得您倒霉,好替嫁到温家去!三小姐也真是的,竟帮外人不帮自己的亲姐姐……”

“慎言!”赵瑀轻喝一声,转而无力地叹道,“怨不得小妹,她还小不省事。”

还小呢,十三了,都是议亲的年纪,说不定也在算计温公子……榴花敢想不敢言,暗自寻思找个机会再提醒下自家小姐,死也要把亲事攥住了。

主仆二人各怀心思,不知不觉已来到上院。

院门虚掩着,静悄悄的不闻人声,偶尔一声尖锐的蝉鸣,刺得赵瑀心底发紧。

推门而入之时,廊下守着的丫鬟已看到她们,也不行礼问安,反而扭头跑进正房。

阵阵熏风卷着热浪扑面而来,赵瑀却出了身冷汗,手指冰凉。

她一只脚刚踏进房门,迎面便飞来一只茶盏,伴着祖母的怒喝声,在她脚下砸得粉粉碎。

“我赵家没有此等不知廉耻之女,让她滚,小心脏了我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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