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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瑀一进门就觉得气氛怪异,父亲大哥愁容惨淡,也不见母亲的身影,府里到处弥漫着凄凉的感觉。

“母亲呢?”

赵老爷哀声道,“她身子不大舒服,直说心口痛,睡觉也睡不安稳,总唤你的名字,你一会儿去看看她。”

赵瑀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上安顿李诫,扶着蔓儿就往后宅走。

“等等,这个丫头是哪来的?”赵老爷瞥了一眼蔓儿,略有不悦,“你新买来的?家里那么多丫鬟,挑哪个不行,非要用外头的。到底年轻没有经验,贴身丫鬟要用家生子,现在就把她发卖出去,让你祖母再给你拨几个好的。”

蔓儿很是诧异,想笑又不敢笑,也不知该作何表情,就拿眼睛瞅赵瑀。

赵瑀转过身,十分认真地说:“恐怕不行。”

“不行?你敢违背你父亲的意思?”赵老爷脸色立刻就变了,“你出嫁也是赵氏女,违抗父命一样是大罪。”

赵瑀轻笑了下,那笑容刺得赵老爷眼睛一痛,她说:“父亲,这位叫蔓儿,是晋王府出来的,在王爷王妃面前都是叫得上名字的人,我不敢发卖,如果您敢,您请!”

赵老爷的脸色又变了,青红交加,煞是好看,良久才强咽口唾沫,因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早说,既然是贵人身边伺候的人,你怎么能要,还是赶紧恭恭敬敬送回去。”

李诫插嘴说:“这事王妃早定了,岳父您说破天去也没用,还是省些口舌吧。娘子,我们一道去探望岳母。”

赵瑀不再理会父亲,一路疾走来到母亲院子。

虽是夏天,窗子却关着,只在墙角处摆了一个冰盆。

王氏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苍白得可怕,喉咙像被痰堵住了,呼吸很是不畅。

小丫鬟坐在床前,耷拉着脑袋在打瞌睡,赵瑀来了也没察觉。

蔓儿一推她,“醒醒,大姑奶奶回来了,还睡!”

小丫鬟一激灵蹦起来,擦擦嘴角的口水,讪笑道:“奴婢熬了一宿,实在撑不住了,您莫怪。”

赵瑀用手试试母亲的额头,并不发烫,推推母亲也没醒,“太太生了什么病?”

“郎中说像是心痹,让好好将养着,太太刚吃了药睡下,您叫不醒的。”

“前天见面还是好好的,怎么一日不见就成了这个样子。”赵瑀说着一阵伤心,拭泪道,“请的哪家郎中?”

“就是总给老太太问平安脉的常郎中。”

李诫仔细观察了王氏的面色,弯下腰和赵瑀耳语几句。

赵瑀一怔,点点头轻声说:“有劳了。”

“稳住,等我回来。”

屋里还燃着香,甜腻腻的很是气闷,令人昏昏欲睡,赵瑀便令小丫鬟熄了。

小丫鬟为难道:“这安神香是常郎中特意让点的,他说太太的病最怕心绪不宁,万受不得刺激,须得时时刻刻保持安宁的好。”

赵瑀看了看蔓儿。

蔓儿抄起桌上的茶水,“刺啦”一声,干净利索地浇在香炉上头。

赵瑀推开窗子,轻风徐来,屋里立时清爽不少。

“大姐姐,你要害死母亲吗?”赵玫气冲冲进门,眼睛通红,看样子应是痛哭过一场,“不听郎中的嘱咐,如果母亲再犯病了怎么办?”

“母亲身体一直很好,到底怎么犯的病?”

赵玫边抽泣边说,“我怎么知道?昨天一早就叫不醒,后来郎中来了,又是施针又是灌药。好容易人醒了,却是一个劲儿喊心口疼,又叫你的名字,两只手直直地在空中抓挠,吓死人了……”

她“哇”一声大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你还问我?我倒要问问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母亲突然成这个样子了……我要母亲回来,我不要她总这么睡着……我也不要她发疯!”

赵瑀本来对妹妹冷着脸,见状心软了几分,妹妹才十二岁,虽任性骄纵,但对母亲,她和自己是一样的感情。

她伏在桌上哭,赵瑀默默坐在一旁陪着。

赵瑾提着一个纸包踏进门,目光在蔓儿身上打了个转,后坐在赵玫旁边,“我母亲寻来些好人参给大伯母用。玫儿别哭了啊,大伯母肯定没事的,我母亲说母女之间都是有感应的,做女儿的伤心,当娘的也会伤心,大伯母的病最怕伤心,快收了眼泪吧。”

赵玫倒是很听她的话,抽抽搭搭地渐渐止住哭泣。

赵瑾眼珠一转问道:“大姐姐,这位姐姐就是王府出来的丫鬟,看着就和咱家的丫鬟不一样,你在王妃跟前也挺有脸面的,下次能不能带妹妹去王府见识见识?”

赵瑀担忧母亲的病,心里正烦着,根本没心情应付她,“二妹妹不是攀上建平公主了么,有那么大的靠山,还用得着我这个奴仆之妻?没的辱没了你的小姐身份!”

赵瑾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恨恨道:“大姐姐嫁了人果然不一样,教训人都比以前有气势,不愿意帮忙就算了,哼!”

她抓起纸包,扭身蹬蹬走了,赵玫轻声说:“二姐去了公主府,吃了个闭门羹。据说公主去南山礼佛了,短时间不会回京,她也是没了法子,你能帮就帮帮她吧。”

“我为什么要帮她?她对我冷嘲热讽还少么?”

赵玫认真看了大姐一眼,“你真的不同了,以前你都会忍让,现在你好强硬。”

赵瑀无奈道:“我再委曲求全就让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外边一阵喧哗,李诫虚扶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过来,后门跟着赵老爷。

赵老爷眼神发飘,脚步发虚,笑容呆滞,“怎么好让院判大人给拙荆诊脉,折煞老夫了。”

“老头子又不是看你的面子来的。”吴院判颤巍巍说,“小李子,你丈母娘呢?”

李诫小心翼翼把他扶到床边坐下,悄悄说:“吴爷爷,我的终身幸福可全握在您手上了,丈母娘不好,我媳妇儿肯定不跟我走。”

吴院判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嘴角露出个怪笑,拍了下李诫,作势耳语却声如洪钟,“包在老头子身上,定叫你来年开花,三年抱俩!”

李诫肩膀一歪差点没站稳,呵呵尬笑几身,偷偷瞟了瞟赵瑀。

她只盯着王氏,一脸的焦急不安,对这句话毫无反应。

李诫撤回目光,忽然有一种长途漫漫的感觉。

屋里很静,人们都看着诊脉的吴院判,赵奎也来了,静静站在门口,望着母亲惨白的脸发呆,不知想到了什么,眼角慢慢泛红。

吴院判突然“咦”了一声,屋里的人登时都目不转睛盯着他,却听他“哦”一声,点点头,“原来如此。”

所有人屏住呼吸等下文呢,他又不说话了,直憋得几人差点背过气去。

赵老爷抹一把冷汗,“吴院判,拙荆的心痹之症严重吗?今后该如何调理?”

吴院判抬抬眼皮,“谁说她是心痹?”

“这……自然是郎中说的。”

“放屁,纯是放屁!”吴院判登时大怒,跳脚骂道,“活该问斩的庸医!是哪个郎中,老头子非要活剥了他的皮,郎中乱看病乱开药,就是杀人的罪!他在杀人懂吗?”

李诫早在他骂人之前就把赵瑀护在身后,顺手拿起扇子遮住脸,是以躲过了满天飞的唾沫星子。然而正对面的赵老爷就没那么好运了,被吴院判喷了满头满脸,晶晶亮的,风一吹还挺凉快。

赵老爷平时相当注重仪容,脸上略有些汗都要及时擦拭干净,更不要提沐浴他人的口水了。

他登时就快发狂了,恨不得立即洗个干净,但他不能走,王氏的病还需要收场!

还好赵奎及时给他递过来手帕,才算暂时解了围。

赵老爷忍着恶心道:“依院判之见,拙荆是什么病?”

“她没病,先是被人下了蒙汗药,又被人行针激发心痛,痰阻心窍,一时不省人事而已。我给她扎几针就能醒。”吴院判用力嗅嗅鼻子,“这屋里是不是燃过安神香?赵大人,你是怕你老婆醒得太快?诶,你是不是养了外室,怕你老婆闹腾,干脆来个一了百了!”

赵玫和赵奎的眼睛“刷”地就看向了父亲。

赵老爷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分辩道:“吴院判,我敬你年长,你不能平白污蔑我。”

“没有就没有呗,嚷什么嚷?有理不在声高,叫那么大声倒显得你心虚。后宅的阴私老头子看得多了,你们赵家也不过如此,什么狗屁的忠贞之家,还不定杀了多少人才换来贞节牌坊!”吴院判嘴不停,手也不停,几针下去,王氏的眼珠就动了动。

赵老爷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不住喘粗气,却不敢再说什么。越描越黑,还不如不说,吴院判常在后宫和高官后宅行走,若随口说点儿什么,他的名声就完了。

他不能开罪吴院判,赵老爷生生把这口气咽下去,只把帐记在李诫头上。

吴院判开了方子交给李诫,“小李子,丈母娘给你救回来了,别忘生了娃送我一个当徒弟。”

李诫笑嘻嘻说:“吴爷爷,那可不行,儿子叫您师父,我叫您爷爷,那我不是矮我儿子一辈吗?”插科打诨地把送吴院判出去。

赵瑀吩咐小丫鬟下去抓药煎药,让蔓儿盯着以防有人做手脚。

少了四个人,屋里一下子显得空荡荡的,赵瑀死死盯着父亲,哑着嗓子问道:“您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赵老爷瞪眼怒喝:“反了你,敢质问尊长?奎儿,把她给我赶出去!”

赵奎没动,“父亲,母亲犯了什么错?”

赵老爷发现,他们兄妹三人竟然站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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