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书桌抽屉里侦探社的黄铜钥匙串收进口袋,他拉开木椅站起。
在旁边衣帽架上拿过灰黑色羊毛大衣与圆顶硬礼帽,并再次确认魁梧痴呆大汉身上的绳子依旧捆绑严实。
“我需要一份地图。”拎着煤油灯,扭下把手打开正对着书桌的木门,他想到。
他尚且不知该从哪条道路前往警局。
二楼上的这间房他几乎都了然于心,没有任何类似地图的物品。
这对于侦探社来说,是致命的失误。
门外是一条走廊与楼梯,沿着显著哥特风格的直道楼梯向下,总算在临近玄关处看见悬挂着一幅大地图。
煤油灯凑近,借着昏暗的光芒,他先找到了鲁马街标志的街道。
“一……二,绕过这条小道,左转就是警局。”
他双眸微闭,没有急着开门,而是耗费了一点时间,将这幅地图“储存”进自己的记忆宫殿。
这是林纳德长久以来的一个习惯,将一些自己认为比较有价值的事物牢牢记住。
反之,被他认定为“无用”“无聊”的事物,不会在他脑子里留下一点痕迹。
他需要预留出足够的空间储备给自己认为值得记住的事物。
打开沉重铁门,金属生锈的吱呀声令人牙酸。
扑面而来的微风夹杂着微酸刺鼻的味道,暴露在外的皮肤仔细感受室外温度,约为10度左右。
他下意识以温度测算认为目前应当正处于十月到十一月份,秋季。
不过当太阳与月亮都已更换之后,这个估算是极不严谨与科学的。
抬头仰望着高悬于顶的那两颗类似月亮的天体,他默然无语。
市道上公共区域内每隔十五米左右便会设置一个煤油灯,即使夜色浓重,依旧能够很好的观察到眼前的一切。
来往的行人三三两两神色匆匆,几乎都穿衬衫、马甲、外衬粗花呢西装与长裤,头戴礼帽,杵着文明杖,显得文质彬彬。
也有人仅穿短上衣搭配硬布料裤子,精干打扮中简练而朴素。
间或有一二名妇女穿着薄棉布制外衣与多层次蛋糕裙,颜色绚丽。
三匹健壮骏马拉着一辆双层大巴唏律律从眼前走过,车厢内挤满了等着回家的人,露天的第二层坐着几个穿粗麻衬衣、面容憔悴,刚刚放工或急着上工的劳力阶级。
“公共马车?”拜这些街上常见的牲畜所赐,泥壤道路上时不时会堆上一些难以描述的肮脏之物。
“突突突……”黑烟缭绕,一辆样式难看,速度奇慢的铁盒不疾不徐的驶来。
一辆双马制马车轻巧而便捷地从它旁边擦肩而过,留下一长串“嘚嘚”清脆马蹄与一些轻轻的嘲笑之声。
“嘟!嘟!”捏了两下类似喇叭的圆球,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男人费劲的探出头来,对着林纳德招呼道:“先生,要去哪儿?要不要乘坐老约翰的车,便宜实惠!”
默默估算了一下这辆车的速度,林纳德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络腮胡不以为意,似乎习以为常,硕大的头颅缩回铁盒里,缓缓地开走,留下一地黑烟。
拒绝了揽客的黑车后,为了避免弄脏自己的裤脚,林纳德沿着家门口左边街道,往上走了不到五十米,招手拦停一辆无人的马车。
“去最近的警局。”坐在硬邦邦发冷的后座上,他说道。
“好的,先生,共10先令。”拉车的壮小伙抖了一下马鞭,摇了摇手边的机械杆,身后的车厢顶徐徐升起,遮掩住林纳德半个脑袋。
他从外套里摸出钱夹,在一叠薄薄的钱币里拿出一张写着“里拉”的纸币,递给前面的司机。
“好的先生,这是找您的20先令。”
健壮小伙在脚边的铁罐头里翻找了一会,抓给他一大把硬币。
“架!”
马车缓缓前进。
风声不急不躁扑面而来,马蹄声与轮轴转动音混在一起钻进他耳中。
身处奇乡异地,林纳德凝神静望着眼前地一切,判断这世界的生产力水平与意识形态,大致上约等于十九世纪末的欧洲。
“先生,您一直皱着眉头,是嫌马粪味太难闻了吗?”
拉车的司机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显得健谈。
听到他的问题,林纳德表情未变,回答道:“不,是在为另外一些事情伤神。不过,我的确希望市政厅能够解决一下马粪问题。”
“哈哈哈。”司机爽朗笑道:“很快了,我听他们说,不久以后就会由各街道组织一批人,专门负责清理马粪。”
他以一种神秘兮兮的姿态讲述,似乎担心自己在上头有消息渠道这件事被泄露出去。
“哦?那倒是一件好事,由市政厅直接拨款支付工资吗?”
路程尚远,林纳德不介意与司机交谈一番,获取一些资料,同时化解一些自己身上那股外来者的气息,尽量从语言与神态上都表现得更像一个从远方初来乍到兰萨斯州就遭遇祸事的年轻人。
“那倒不会。”听到这,司机不屑吐了一口口水,抱怨道:“那些脑满肥肠的蛀虫们,可不会把捉襟见肘的税收用在这种地方。听说是由街道内居民自行出钱,否则要不然就取消这个提议,要不然就再加一份马粪处理税。”
“那我宁愿自行出资。”
捏了捏眉心,林纳德以一种开玩笑似的口吻答道。
“明智的抉择,毕竟你永远都不知道,你缴纳的税收最后究竟是躺在马粪工的口袋里,还是他老婆的口袋里。”
一语双关的带过这个话题之后,马蹄徐徐停下。
“到了,先生。祝您愉快。”
拉马车风趣小伙身躯微躬,摘了摘帽子。
“同样祝福你。”
回敬一礼后,林纳德手中提着煤油灯,抬头看了看白色砖墙堆砌而成的警察厅,开凿了八面透明窗户的希腊风格建筑辉煌宏大。
一整排的煤油灯灯火通明,照耀得挂在门头上那由一杆枪与剑组成的徽章清晰可见,两根爱奥尼柱古老而高耸,显得威严与肃静。
推开两扇大门,林纳德走进大厅,径直来到埋头书写的一个年轻警察面前,平静地道:
“我要报案,我被邪教徒袭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