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玛丽(1 / 1)

第十一章

入学仪式结束,大家都遵照司长的意思,先去校舍安顿。

少年们殷勤地替柳余提着藤箱开道,也不在意她有个“心爱情人”的事实。

柳余和盖亚并肩走在湖边的林荫道上,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司长还在前面介绍:

“神术课我们要跨过这条伯纳河去光明神殿上,运气好,也许能碰上主教授课,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由神殿几位神使和骑士轮流授课。如毕业考核成绩优秀,能直接进入神殿成为神职者……”

“学校内不禁止恋爱、切磋,但有一点一定要记住,一切不光明不名誉的黑暗手段,都不允许出现在学院内……否则,就算背叛光明神,逐出学院……”

杨柳垂堤,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

柳余收回视线:

“如果这次我没来,你会想我么?”

她声音压得低,旁人看来,就像是一对小情人在窃窃私语。

盖亚略略拉开了点距离:

“想?”

他茫然地摇摇头:

“什么是想?”

柳余仰起头认真地观察他,这时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已经落入雪山之后,天光黯淡,唯独这个白衫少年像是个发光体。

他眼睛被缚,心灵之窗是封闭了,可他的眼角眉梢都流露着平和,这是万事万物都不萦于心的冷淡——

于是柳余知道了,他确确实实对她没有兴趣,且一丝一毫都没有。

这便不大好办了。

毕竟她想睡他。

柳余深深叹息。

她回想起记忆珠里那惊鸿一瞥——

光明神高高在上地立在神宫,透过一片镜湖,将目光投到大地,隔着层层纱、片片云,见识了万万年的沧海桑田、人间悲欢,见识过无数的千娇百媚和倾城绝色,那颗心早就成了千年万年的冰层,撬也撬不动了。

“贝莉娅,什么是想?”

少年还在问。

“想啊,就是……”柳余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也没答案,随便串了句词糊弄,“想念,就是不见她就想她,见了她还是想她,才分开又想见她……”

“哦,那是不想的。”

柳余:……

她知道!

柳余暗中翻了个白眼,自如地换了话题:

“盖亚,如果你很想要一个东西,但是大概率得不到,你会怎么办?”

“另辟蹊径?”

“要是手段不光彩呢?”

比如,下个药。

“那就看那东西对你的重要性了,你是愿意付出名誉的代价去得到它,还是保留住正直从而得不到它?”

柳余瞬间就有答案了。

名誉有什么用呢,饿肚子的时候还不及一块纸钞有用——起码,后者还能买个包子。

“谢谢啦。”

她笑眯眯地。

盖亚对她打算显然一无所知,只停下脚步,道:

“贝莉娅,到了。”

“盖亚,你这样,我总疑心你眼睛看得见。”

少年一路走来,从来没绊过跤,在转弯时也没错过道、踢到过石子,还精准地找到了女舍的位置。

“感觉。”

他微微笑了笑,继而在无数的抽气中摆摆手走了。

风吹起吹银色的长发,与白衬衫、马甲、绸裤、马靴,勾勒出一个清俊又帅气的轮廓来。

“噢,天哪,他真迷人!笑起来简直就是天使!”

“神在创造他时,肯定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不像我们……随手捏的。”

柳余眯眼看着人走远,在她眼里,不过是一碗十全大补汤朝她散发了下香气:

恩,确实很迷人——

也许还很美味。

***

校舍群,由一座又一座的“尖塔蘑菇”组成,圆墩墩的蘑菇柱,尖顶上嵌了日月权杖,所有的“蘑菇”被一道弯弯曲曲的墙壁围起,尖塔蘑菇之间,铺满了绿茵茵的草地——

非常诗意与漂亮。

男舍与女舍中间以一道墙、一扇铁门隔开。

“喂,你挡道了。”

柳余的藤箱被踢了开来。

殷勤的少年早就勾肩搭背唱着歌跑了,监管瞪着一双挥舞着手里的长尺:

“欧仆、男人,一切雄性,都不许进来!出去!出去!”

一个黑裙少女踢开她的行李箱,傲慢地走了过去。

“玛丽!”

刚才和娜塔西交谈甚欢的卡洛王子追了过来,他替她扶起藤箱,“对不起,弗格斯小姐,玛丽平时被我父亲宠坏了,玛丽,道歉!”

……玛丽·卡洛?

柳余看着被卡洛强制拉来道歉的黑裙少女,视线从她嘴边的一颗痣,滑到她过分丰腴的身体,终于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如果说她是恶毒女配,占了相当重的戏份,那这玛丽·卡洛,就是几集就领盒饭的小炮灰。

原书中,玛丽公主看上了盖亚,先是疯狂追求,追求不成,又恼羞成怒对他下了春0药,只是后来被娜塔西误打误撞地破坏了——

只是玛丽行迹败露,被开除出了光明学院。

后来结局也不大好,嫁给了比她大上一轮还爱虐妻的老混蛋。

此时的玛丽,还是趾高气昂的,她穿着昂贵的丝绸裙,带着黑手套,与羽毛帽,连道歉也是漫不经心的:

“哦,对不起,没看见。”

柳余微微笑了,她露出六颗牙齿,这笑她对着镜子练习过,最温和无害不过:

“没关系。”

她对主顾,一向是很有耐心的。

毕竟,她想要这人手里的药——非常时,行非常事。

柳余承认,她实在算不得一个有底线的人。

她的底线,早在前世日复一日地喝着黄叶夹杂石子儿的清汤里,掉光了。

“走,走!马上!一切雄性,离开!”

舍监胖墩墩的身体滚过来,驱赶着靠近女舍大门的男人,卡洛王子歉意地朝几人点了点头,也道别走了。

这时,行礼带得多的贵族女孩儿们就为难了。

她们大都手无缚鸡之力,身上穿着不禁用的丝绸裙子,扇着羽毛扇,面前还摆满了多个大件的藤箱,没有欧仆,也没有绅士,光靠她们自己一趟趟地搬,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平民女孩们就好多了,她们大多只有个小包裹,轻轻巧巧地就跨过了门槛去。

有热心的、刚才混熟了的,就互相帮着搬,可那些高傲的、不合群的,就没什么人愿意帮了。

“贝莉娅姐姐……”娜塔西期期艾艾地走过来,“我来帮你。”

她伸出纤细的几乎一折就断的手要碰藤箱,却被柳余一下子掸开了:

“不用。”

众人就看着红衣少女提起有她大半个身子大的藤箱,跨过高高的门槛,大踏步往校舍走。

金色的大波浪长发在身后一甩一甩。

娜塔西嗫嚅了下,缩回了手。

玛丽上下扫了她一眼,突然道:

“喂,这位……恩,弗格斯小姐不要你搬,你来帮我怎么样?十个卢索一趟,平时你可挣不到。“

“不,不……”

娜塔西想摆手谢绝,却被强硬地塞来一个箱子。

她脸腾地红了,下意识觉得不大好,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好,闷着气要提箱子,谁知才提起来,手就被摁住了。

摁她的那只手涂了红色的甲油,皮肤又白又嫩,娜塔西抬头,一下子就看到了贝莉娅。

她侧对着她站着,柔和精致的小脸板起来时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娜塔西,放下。”

“弗格斯小姐,这可是她自愿干的,十个卢梭一趟,平民小姐,对不对?”

玛丽朝娜塔西抬起了下巴。

“放下。”

柳余绷紧脸。

娜塔西下意识放下了藤箱,

“你敢?!”

“玛丽公主,这不是索伦王宫,我们谁也不是您的仆人,您如果执意要欺负娜塔西,我不介意将这事告到校监那,让她来评评理。”

柳余转过头,温柔不失严厉地看着娜塔西,“抬头,挺胸,我弗格斯家出来的,可没有软骨头!”

“可、可……”

她是公主啊,而且接下来还要和她共处一室。

“没有可是。”柳余状似不经意地拿起她的舍牌看了眼,“娜塔西·伦纳德,和玛丽……卡洛?”

“不行,你不能和她住,”她抬头问舍监,“我能和我妹妹换个房间吗?”

舍监只管不让男孩子们偷溜进来,并不管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挥挥手:

“随便!”

于是,柳余这次不但在众人面前设了个爱护妹妹的好形象,还成功地将自己塞进了玛丽公主的房间,与她共享一间房——

按照原书,娜塔西在刚进光明学院时,确实跟玛丽公主住了一段时间。

等柳余哼哧哼哧地提着三个藤箱到自己房间时,发现玛丽已经站在了房子中央,正以扇面抵着鼻子,一脸嫌弃:

“噢,这该死的鬼地方!又小又破,还不及皇宫的卫生间大!”

柳余也顺着她目光看过去。

不像玛丽公主抱怨的那样,房间布置得很干净清新,米色墙壁,湖绿窗帘,靠东墙摆了个上下床,下铺放了个小手袋,上铺空着。

什么都是一式两份的。

书桌、座椅、衣橱——

只是两个衣橱都被打开,挂了衣裳进去。

两个平民女孩,一个正弯腰铺床,一个正将藤箱里的衣裳一件件挂到衣橱里。

“弗格斯小姐。”

玛丽公主纡尊降贵地向她伸出黑手套,让她亲吻她的手背。

柳余面无表情地绕了过去。

她抢着和她住,是为了将那春0药拿到手,可没打算给公主做仆人。

她直接走到一个衣橱前,伸手将里面挂好的衣裳全部丢了出去。

“噢,天哪!你都干了些什么?!”

平民女孩们跪在地上,看着被丢得到处都是的裙子,不知所措。

“床铺我睡上面,没问题;书桌、衣橱……所有的一切,你一分我一分,听明白了?”

玛丽被她桀骜的态度激怒了,她用扇柄指着她:

“贝莉娅·弗格斯,卑贱的男爵小姐,靠着一个平民富商发夹的贵族耻辱,你居然妄想与高贵的卡洛王室平起平坐?!”

柳余看着她,就像看个中二病智障——

难怪那么快就领了盒饭。

对付这类人,见效最快的方法就是:关门,放狗。

她将手中的鸟笼打开,指着玛丽公主:

“斑斑!去!晚上加餐。”

斑斑兴奋地一拍翅膀:

“斑!”

灰斑雀像利箭一样冲过去,平民女孩们趁机跑了出去。

玛丽花容失色地尖叫着,她提着裙子在房内跑来跑去,边跑边叫贝莉娅将鸟收起来: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可她再怎么躲,也躲不过快如闪电的灰斑雀。

不一会儿,已经被啄得像个疯子,跟落败的公鸡一样蜷缩在墙角,抽抽搭搭地道:

“我、我要告诉我哥哥!”

“卡洛王子?请便。”

“还有!我要将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全部告诉莱斯利先生!他一定不会再喜欢你这样恶毒的女人!”

“你喜欢他?”

柳余笑眯眯地蹲了下来。

玛丽缩了缩,又挺起胸膛:“是,是又怎样?!莱斯利先生风度翩翩,谁都喜欢!”

“哦,斑斑!”

斑斑冲了过来,用黑豆眼虎视眈眈地看着她,玛丽又尖叫了一声:

“你、你想干什么?”

“噢,劳驾,帮我个忙。”柳余拿起她手,“明天我就让你欺负回来,怎么样?”

“骗人!”

玛丽不信,“你发誓!”

“真的。”柳余竖起一只手指,“我向光明神发誓,一定让玛丽公主欺负回来。。”

玛丽一下子信了。

“什么事?你说。”

“我妹妹喜欢卡洛王子……”

“噢,肮脏的平民,竟敢肖想——”等对上柳余警告的视线,才讷讷道,“是,哥哥确实讨人喜欢,然后呢?”

“你们王室,是不是有一种药,恩,就是那种无色无味,但是吃下去会有感觉的……”

玛丽捂住嘴:“你想对我哥哥下药?”

皇室的孩子总是早熟的,一提点就知道了。

“……我妹妹太喜欢卡洛王子了,即使是一夜……你知道的,男人总是不会吃亏的。而且,之后我任你欺负,怎么样?”

玛丽摸了摸被鸟啄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想到刚才这人对妹妹的维护,觉得这可能性很大。

想到能将这人狠狠欺负回来,她一双眼睛闪闪发光:

“那你发誓!”

“我对光明神发誓,下一次玛丽欺负我贝莉娅·弗格斯时,绝不反抗!”

“好,你等着!”

这世上,除了罪恶的黑鬼,怎么会有人敢对光明神撒谎呢?

玛丽深信不疑。

她左右看了看,猫着腰从藤箱的夹层里取出一个古铜色嵌玛瑙的小葫芦:

“只要一滴,一滴……”

柳余看着她,这一眼,让玛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她恼羞成怒地道:

“你看什么看?!我、我可还没用过……”

“……哦。”柳余不大在意她用没用过,伸手拿来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你发誓,这药管用。”

玛丽也发了个誓。

“那就我先保管了。”

她顺溜地将药瓶收了起来。

“你!”

“不然我就向舍监告发你,玛丽公主,你不想当入学第一天、就被遣返的王室吧?”

“你、你——无赖!”

柳余耸了耸肩:“嗯哼。”

“而且……这是宫廷用药,你将责任推给我恐怕也没用。”

她将葫芦底的皇室刻印给玛丽看。。

玛丽一下子泄气了,嘟囔道:

”你保管就你保管。”

柳余这才心满意足地摸摸她脑袋:

“很好,收拾下屋子。”

“喂……你这药,不会还想对莱斯利先生用吧?”

玛丽被压着委委屈屈地打扫房间,突然想到,“我不许!”

“……哦,不用,我发誓。”

柳余轻描淡写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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