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回荡在“鲜血角斗场”之中,无数道饱含着炙热与崇拜的目光聚集到那个白色的身影身上。八▼一◆▼中?文网.ww. ▲银白色的王冠在升起的朝阳中闪烁着,璀璨夺目,在这片山呼海啸般的轰鸣声中,他才是脚下这片土地,真正的王。
许久之后,在风崖城主轻轻挥动的手掌之中,人群的欢呼声渐渐走低,最后彻底安静下来。在他们始终未移开一步的目光中,平静而又异常干净的声音从亮银色的面具下流淌出来,缓缓的,坚定有力。
“云台的兄弟姐妹们,五年了,我再次戴着面具,来到了伟大的‘鲜血角斗场’……看在诸神的份上,希望我的声音听上去并没有苍老太多……”他说着轻笑了一声,摊开手掌,做了一个表示尴尬的手势。
伴随着他的动作,看台上的人们大声哄笑起来,不过笑声中传达出的是坚决的否定,以及亲切的善意,甚至有人干脆呼喊着,起着哄。
“绝对没有!我亲爱的城主大人!哈哈哈……”
“向主神誓!您的声音听上去年轻了不少!”
“哈哈哈……”众人的笑声更响了。
“带走我的爱吧,城主大人!”
“我在这里,城主大人!”
“……”人群中还有许多女人大声尖叫着,表达着自己的爱意,不过她们的声音招来了男人们更多的不满,以及调笑的嘘声。
在一片笑声中,城主再次举起了手掌,让众人重新安静了下来。“看来不错……”他笑着看向几名不停挥舞着手臂的女人,优雅地点头示意,“似乎我比五年前更受欢迎了!”
“哈哈哈!……”短促的笑声很合时宜地停了下。
“五年之前,我在这里,十年之前,同样如此……”他的的声音在不知不觉间变了,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站在你们面前。曾经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也是如此……”他的目光缓慢移动在环形看台上,似乎在凝望着每一张面孔,“你们永远不会知道。面具后面站着的是谁,你们只会听到,他的声音由年轻时的朝气蓬勃,慢慢变成年老时的低沉沙哑……然后,他的孩子接过面具。周而复始……”
他的声音突然凝固住了,面具上露出的双眼流淌着明亮的光泽,似乎盯住了什么。八●一?★中文?网.ww. ★“五年、十年、五十年、上百年……‘我’站在这里,”他说,“我只有一个名字,我永远带着面具,我叫‘无面者?克雷提莫’……”
他的话语回荡在寂静的角斗场里面,很轻,但是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名字,只是一个浅显的符号。躯体,不过是承载生命的皮囊……只有‘过去’,才是你能在世界上留下的唯一痕迹……”他的语气一转,“我,为什么带着面具?因为,我没有‘过去’……风崖城不相信‘过去’,因为,我,有罪……”
低沉的音节将无声压向了每个人的心头,死寂般的沉默蔓延在看台上。许多人低垂着头颅,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似乎在回忆着,这双手掌曾经干过什么——很多人。已经快忘了。
“杀戮是罪、贪婪是罪、掠夺、欲念、软弱、逃避、漠视……这些都是罪,我是罪人……”他的声音沙哑着,抬头扫视着看台上的观众。“我们,都是罪人。”他说,“连‘过去’都没有的罪人。”
他说着,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但是。更讽刺的事情,你们知道是什么么?”他问着,将众人的目光重新吸引了过来。不单如此,他还转过头,向坐在旁边的一个贵族问道:“你知道更讽刺的是什么么?”
对方茫然地摇了摇头,他转向观众,高声问道。“你们呢?知道么?”无数颗脑袋否定着,传来阵阵琐碎的低语。就在这时,风崖城主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面具。在一串当当当的轻响中,他说:“最讽刺的是,我们还活着……”
短暂的错愕之后,就像天空劈下的闪电一样,看台上的所有人,一起爆出震天的笑声,疯狂的笑声!笑到声音破碎、笑到声嘶力竭、笑到痛哭着,溢出了满脸的泪痕,甚至有人癫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最后将脸颊埋在掌心里,从指缝中出断断续续的破音。
许久之后,他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很讽刺,对么?”他歪着脑袋,看着坐满了角斗场的观众,“我们是罪人,来到风崖城的,没有无辜者……”他说着,声调猛地一挑,“但是!无论你在这里,用余生忏悔自己的罪恶,还是继续无可饶恕的恶行!无论你像野狗一样挣扎乞食,还是想豺狼一样掠夺生命!我站在你面前!以诸神的名义起誓!活着!永远不是罪!”
当最后一个音节从他的口中嘶吼着冲向看台上的众人时,无数身影疯狂地站起来了!好像抓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一般,死命狂吼!
“不是!……”不同的种族,不同的语言,所有声音汇聚成一个浅显易懂,却好像轰击着灵魂般的音节,炸响在角斗场中!
“不是?”风崖城主伸平了双臂,将手掌狠狠地握在了空气中,高声反问道!
“不是!!!”更大的咆哮声作为回答,从众人口中冲了出来!声浪,穿云裂石般的声浪撞击在角斗场的侧壁上,此起彼伏的吼声与疯狂涌动的身影交织在一起,掀起了层层恐怖的热浪,仿佛空气都被瞬间点燃了一般。?中★★?文网.ww. ?
站在队伍中的扎尔缓缓闭上了眼睛,周围的喧嚣向潮水一样将自己裹在了其中,他能感到自己的皮肤下,那奔流着的,滚烫的血液。关于老月妖乌勒兹,最后留下的谜团,终于在此时此刻解开了。
乌勒兹无比坚定地相信着风崖城主,他相信对方一定与那张残缺的药剂配方无关,更不可能知晓酒坊中隐藏的罪恶。扎尔想着,下意识地自问到,从自己的角度上看呢?这个带着面具的风崖城主。可以被相信么?心底的直觉很快将答案告诉了他——风崖城主不会参与其中,因为没有理由,更没有动机。
那么问题只能出在“定罪云台”本身了……扎尔想到,执政官与“裁决之手”是可以肯定的参与者。但是只靠他们,完全不可能在新生儿的数量上做手脚。这样悄悄节流的手段,不是主管政务的执政官,能够做到的事情。
负责搜索、运送、核查新生儿的人是谁?一个组织从扎尔的心底蹦了出来——黑锋卫队,他的眉头猛地一皱。对黑锋卫队有直接控制权的云台治安官,也是帮凶。想到这里,扎尔的目光重新落到了观礼台上,仍在进行着开幕致词的风崖城主。
“这就是你现的全部真相对么?乌勒兹先生……”扎尔对自己说道,“这就是你的计划,在唯一能看到城主的竞技场开幕式上,想办法让他知道‘定罪云台’上生的一切……不可饶恕的一切……”他深吸了一口气,“安息吧,尊敬的乌勒兹先生,你没有做完的事情。我来继续完成……”
不过就在这时,一个毫无感**彩的声音钻进了扎尔的耳朵。“感觉怎么样?……”
如同火热的躯体被当头泼上了一桶冷水,扎尔的皮肤上瞬间浮出了一层细小的颗粒,他的大脑疯狂地运转起来,斗篷下面的手掌直接握住了剑柄。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甚至像刀子一样刻在心底,永远不可能忘记,是布拉泽伊!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藏在什么地方!”扎尔绷紧了身体,四下搜索着对方的身影,但是映入眼帘的全都是人。二百名角斗士。连同前方的引导官以及站在旁边的“风息禁卫”,他只能看到一张张陌生的脸孔,还有静立不动的身影。
布拉泽伊的声音飘忽着游荡在四周,好像一直处在运动之中。“不说话么?”他的声音一挑。
“你们杀了老月妖。是因为现他有可能会在开幕仪式之后,向城主揭你们犯下的罪行,对么?”扎尔紧咬着牙床,将声音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没错,”布拉泽伊答道,“他做出了最不该做出的选择。所以必须死。”他的语气平淡至极,没有一丝起伏。
“该死的是你们!”扎尔捕捉着对方的身影,“希舒亚”已经从剑鞘中抽出了半截剑身,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执政官是幕后的主谋,治安官是你们的帮凶,兄弟会是你们的走狗!对么?回答我!”
“没错。”布拉泽伊的声音很干脆地回答道。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扎尔的眼中喷射着怒火,脑海中闪现着酒坊中足以刺痛灵魂的红色,“把婴儿的生命献给恶魔!就为了该死的执政官宝座么?!你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一定会的……”
布拉泽伊的声音打断了他。“少一些好奇心,会让你活得长一点,”他说,“从某种角度上讲,这是为你好。”
“抱歉,恐怕你要失望了。”扎尔轻蔑地说了一句。
“怎么?你也要像那个老月妖一样,去找城主么?”布拉泽伊没等扎尔回答,便继续道,“放弃吧……我能感觉到,你变强了,但是,距离跟我谈条件,还差得很远……”他冷冷地说道,“我不关心配方,也不关心谁爬上宝座,我只关心对手,找到值得一战的对手……”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微弱起来。“我曾说过,你很有潜力,但也仅是有潜力而已……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小子,潜力不等于实力……你现在,不配做我的对手,更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你会后悔选我做对手的……”扎尔轻笑着说道。
布拉泽伊的声音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再次响了起来,不过他将话题引向了另一个方向。“让我来给你个建议吧……”他说。
“什么建议?”
“认真参加‘鲜血竞技场’,如果你能在决赛中取胜,就有机会直接找我报仇了……”他轻声说着,“如果你能打败我,我会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这样,所有的事情,都能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一起解决。而你需要做的,仅仅是暂时的沉默,以及,将自己变成足以打败我的对手……”
“我要是选择不呢?”扎尔看着观礼台上的白色身影说道,“你会杀了我?对么?”
“不不不,小子……”布拉泽伊的声音冰冷刺骨,“我不会杀你,但我会杀掉你身边的人……所有的人……那个半精灵是你的老师对么?上次被我饶过一命的小女孩儿,是你的朋友对么?”布拉泽伊好像看到了扎尔因愤怒而微微抖身体,“是的,看来没错,他们的确是……”
“你没得选,小子……如果你拒绝,我以自己的力量起誓,我会杀光他们……说道,做到!”布拉泽伊的声音突然变得锋利无比,向钢针一样从扎尔的背后刺了过来!
令人心惊的杀气让扎尔猛地转身向后看去。“你!……”他的话刚吐出一个音节,便止住了,因为身后的位置上根本就没有布拉泽伊的身影,而是一个对扎尔面露不满的高个子月妖角斗士。
就在扎尔愣在当场的瞬间,整个角斗场突然被掀上高空的欢呼声填满了,所有的杂音全部消失不见。当扎尔回过头去,看向观礼台时,他现开幕仪式已经来到了行将结束的尾声。
“……再一次!我的兄弟姐妹们!再一次!用你们的欢呼,你们的赞美!为脚下的这片土地,”风崖城主指着最下面的,黄褐色的沙场,“选出你们的冠军!而他!将是风崖城的英雄,从这里走出去!走到曾经抛弃我们的世界!”
“告诉那些牵挂着我们的人!告诉那些痛恨着我们的人!告诉那些遗忘着我们的人!”他的声音几乎被扯碎了,嘶吼着,呼唤着众人狂呼的声浪,一重重,砸向了最高的顶峰!“告诉他们!风崖城!还活着!我们!还?活?着!!!……”
上万人的齐声怒吼震碎了头顶的蓝天,数十枚同时炸响的礼炮在角斗场的上空轰出了漫天如雪的缤纷碎纸,人们将手中的红色下注纸用力地抛向空中,巨大的风压混合着狂潮般的声浪,将飞舞的纸屑卷成如血的浪头,在空中滚动着,起伏着,就像丝绸皱出的锦纹,压向了下面的沙场!
五年之后,风崖城的“鲜血竞技场”,终于在震天的欢呼声中,再次,拉开了它的大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