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刚刚这三起案件导致的必然结果是房相化装为僧侣,进入大殿辨认圣僧中是否有对方的死士,那么另外三起案件导致的必然结果呢?
刚刚骆大春已经说过了,为确保任务完成,落雪山庄将会利用谢佛礼防备松疏的时机,潜入大殿,将大殿中的僧侣尽数杀死!
如果是这样,房玄龄大人在谢佛礼上,会被落雪山庄误杀的!
那么说,对方的目的,是要借落雪山庄的手,除掉房玄龄?!
要除掉房玄龄,有的是其他的办法,何必要如此复杂呢?
想到这里,我脑子里忽然一开阔,发现了一个问题。
复杂吗?只是我们把这六个案子并了案,这本身就不容易,很复杂,再找到它们之间的关联,一层又一层地推演,很复杂,可是具体到这六个案子本身呢?
单独看这六起案件,对于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来说,实施起来完全是小菜一碟,有什么复杂的呢?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就是弃一两个弃子,杀几个人,基本上算是没有投注任何成本的买卖。
但是这六个案件联动运行起来的话,我们这边付出的代价可就大了啊!
如果他们的终极目的实现,那么房相就会被落雪山庄杀死。房相是皇帝的左膀右臂,现在的大部分巩固政权的政策,都是从他脑子里生出来的。所以觊觎江山的人,房相是第一颗眼中钉,许多人都欲拔之而后快。
然后,会形成一个局面,那就是朝廷与落雪山庄彻底的势如水火。如果落雪山庄出手杀了房大人的话,恐怕皇帝再有耐心和定力,也必定会下令把他们当作危害国家安全的恐怖.分子剿杀了。
恐怕背后那只手的最终目的就是想要这个--朝廷与落雪山庄的死斗,他们好坐收渔人之利。
所以,背后的主谋,应该是一个既敌视朝廷,又视落雪山庄为眼中钉的庞大的逆党组织。
其实,获利还不止这些。刚才聂秋远也说过了,要不是房相为人警觉,他们很可能还能得到皇帝私仓的位置,而钥匙,他们已经拿到了。
既然是一个如此有能力的组织,不可能不精通易容术的,所以假扮圣僧的死士其实是不可能露出任何破绽的,即使房相辨认,也不可能辨认出来。那么,退一万步,如果终极目标确实因为不可抗力未能实现,至少还可以实现那个简单的:接近皇帝,向他传播疫疾,把长安城搞个鸡飞狗跳。
甚至可以顺便把大典也折腾砸了,让皇帝的形象在百姓心中一落千丈!
哦买噶,这是一石多少鸟,我都数不清楚了。这简直直接发的是霰弹啊!
复杂吗?具体实施起来,其实一点也不复杂,可是,它们带来的结果却是极其复杂的。也就是说,复杂的,只有背后那一个人的头脑而已。
这种织网的方式让我一下子想起一个人来。
那个人在碗子山,牵着我的鼻子,让我绕到后花厅,又奔到山下,成功地让我可怜的男神当了我的挡箭牌,挨了三颗染着剧毒的透骨钉。
他似乎没有做什么,却让你一步一步都不得已。当然,眼前的这张网才是真实的水平,用来和我过家家的那张网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是他吗?藏在幕后的织网者,是他吗?
我的脑海中,不知怎的响起贝多芬的四重奏来。贝多芬在他最后一首四重奏的最后一个乐章用德语写下了这样一段自题字:
“usssein!”(非如此不可吗?非如此不可!)
我第一次看到这句话,是在米兰?昆德拉的小说《中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里面。托马斯放弃了自由世界里的一切,重新回到被占领的祖国,只为追随心爱的特丽莎的脚步。
在放弃自由的那一刻,他曾想过:“这一去,或许就再也出不来了。”可是也就是那一刻,他的脑子里也响起了贝多芬的旋律,问他,非如此不可吗?
嗯,答案就是,非如此不可。
可我这时候心里同样被这句魔咒所占领,为的却不是庄严而沉重的决定,因为我感觉所有的人身上,都被一只可怕的手缚上了看不见的枷。在这六起案子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是这样。
非如此不可。
“怎么会这样……”我不自觉地喃喃道了出来。
“人类就是这样。他们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怀疑,不相信别人的话,不尽信取得的情报,甚至有时连自己的眼睛也不相信,但是,他们却往往对自己的头脑充满自负。一件事情,如果是别人告诉的,往往不能令他信服,可如果是收集和挖掘匿在暗处的蛛丝马迹,凭借自己的智慧推出来的,人们却往往对此深信不疑,任何东西都无法动摇这种自信。”聂秋远像是在回答我的问题,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其实,这才是最危险的。”
确实,那暗影里头的黑手,真的捏住了人们根本就不知自的弱点呢。
“可是……”我犹疑了片刻,提出了我的疑问,“落雪山庄,他们是绝顶的高手,他们要是在谢佛礼上动手,不但能够确保成功,全身而退也绝非难事。左右屯营的军士,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想挡住落雪山庄,恐怕不太可能吧。那么,对方的计划不就泡汤了?”
“所以,怎么可能让落雪山庄全身而退呢?他们,会用自己的方式出现的。”聂秋远的双目微微地泛起了亮光,“任平生,他会来的。”
“你也认为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人,是任平生?”我惊讶地问道。
聂秋远点了点头:“这样的谋划,像极了他的风格,他就是这样的。而且,在这些案件中有一件事普通人很难办到。”
“是什么?”
“就是翠华山上使房大人他们迷失方向感的那片莫名出现的杏花林。要准确无误地实现那所有的一切,这片杏花林一定是依照五行原理,精密设计而成的。目前我所掌握的,大概只有两个人可以做到,而这两个人,全部都在天镜门。”
“啊?是谁?”这些话引发了我强烈的好奇心。
“一个是父亲,也就是天镜门的现任掌门。另一个,是朱雀。”聂秋远说道。
“父亲”是谁,我没有概念。但此刻我的脑海,浮现了那个蹲在树梢头,红发红瞳,心如铁石般冷酷的小吸血鬼的影子。
怒意忽然在我心中燃烧。天镜门,这群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不惜随意夺取百上千无辜者生命的刽子手,他们的野心,又怎么可以得逞呢?!
我感觉自己燃了起来,以至于全身颤抖。我不知道这颤抖是出于愤怒还是恐惧,但我听见一个我信赖着的声音,一个足令我内心坚定而有力的声音说:
“流萤,记得,你是玉衡司的人。他们无视了玉衡司的存在,所以,他们一定会付出代价的。”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