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四月底,我的婚礼进入了倒计时的阶段。
今天是倒计时第七天。随着筹备工作的进展,我的心情也逐渐紧张了起来。
本来,按照规矩,婚礼之前我与秋是不应该再见面的。可是我们两个是自由恋爱,又一切都没按照程序来,所以也就没讲究这个规矩。
相反的,秋这段时间对我好得简直让我心虚。百依百顺不说,每天就算再忙,晨起晚归肯定会到我这来签到。要不是我执意把他赶走,估计就要在我屋里打地铺了。
真的是要紧紧地握住,生怕我从他的指缝间溜走吗?
今天是聂秋远在长安处理公事的最后一天,明天,我们就要一起回碗子山去了。正式地,什么都不管,只管当好一对小新人。
成亲的事,除了皇帝,别人谁也不知道。祭天大典一役,聂秋远已经暴露在天镜门的视线之内,目前双方已经成了公开对立的状态,所以,我们直到现在还留在长安,就是为了混淆对方的视听,免得有人来破坏我们的婚事。
不过,这一次天镜门遭了重创,婚礼这种事,大概也不值得现在的天镜门出来捣乱吧。
这会儿秋刚刚恋恋不舍地上班去了。一大早,他就跑过来看我,发现我已经起床了,就十分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梳子给我梳头发。
“今天终于可以把事情做完了,真的有点等不及了呢。”
“聂秋远,你现在怎么婆婆妈妈的,一点都不酷!”
“跟你在一起,干嘛要酷呀。”
小情.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有说不完的话。我们聊天的话题是如此范围广阔,从尸体到化学,从犯罪到逃生,总之,话题都很浪漫。他很爱听我说话,对我本来的生活充满了兴趣。所以,你看,现在他说话也越来越现代了,连“酷”都懂了,很快就要会说火星文了。
“快走吧,上班迟到了!”
他狡猾地笑了。
“一天太长,没准儿我会溜出来瞧你呢。”
“别傻了,快走吧!”
哦买噶,我怎么做出这种事来,我居然凶巴巴地把男神赶走了!我是不是有点恃宠而骄了!会不会有点过分了呢?
想想等他今天下了班,就有一段时间专心地陪着我了。而且,我们的关系也会发生质的转变。哦买噶,不能想,一想我的小心脏就怦怦地乱跳。
小心脏一乱跳,我的手就一哆嗦。刚才秋是给我梳了头,可他也就会把我头发梳顺而已,发型什么的,他就没那本事了。而我,本来梳古代发髻的技术就不行,这下前头费半天劲梳的成果立马前功尽弃。
我气得想把梳子扔出去,可是梳子却被一只手接住了。我这回是吓得一哆嗦,因为竟然有一个人,鬼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的房间里,而且已经到了我的身后。
“吓到了?”身后的人柔声问道。
他的脸映在我面前的铜镜中。这不是骆大春吗?
“骆……骆大哥,你,你怎么到我的房间里来了?!”
鬼一般的事且不说,这样跑进我的房间,怎么想也不太妥当吧。
他却接了我手中的梳子,继续替我梳起头来,不到五分钟,他就把我的头发挽成了一个漂亮的发髻,然后用他手中一枝艳粉色的桃花做簪子,巧妙地簪住了。
他居然会这个,难不成,真的像他的绰号一样,是个“风.流才子”?
我完全被梳头这件事给吓傻了。亲昵地梳头这样的事,怎么看也是情侣间才会做的,可他这样光明正大地侵入我的房间,理直气壮地给我梳了头,简直让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骆大春温然一笑,镜中的人影看上去如此清俊温雅。他这些天看一去没有一点不正常的样子,可是人却在不停地消瘦,这比看到他的苦痛还令人难过。
“萤萤,你小时候就笨手笨脚的,连头都不会梳,现在,还是一样笨手笨脚吗?”他端详着镜中的我,微笑着说,“是了,你不记得了,你那时还曾哭着鼻子,逼着我给你梳头呢。那时候练习的,瞧,现在我还会。这都多少年了呢。”
我一怔,这是,他与叶流萤的记忆啊。
“骆大哥,你……”
“问我来做什么?”他又是轻轻一笑,“今天,想任性一回。”
他的左手拢起我的发髻下面披散的长发,把长发轻轻地抹到了脖颈的一侧,右手不知何时多了那把他独门的短刀。他将短刀的刀背很轻很轻地搁在我的脖子上。
“绑架!”他笑着说道。
“骆大哥,你这是干嘛……”我一头黑线。
“萤萤,今天,就今天一天,忘了秋远,陪陪我,好不好?”
在他的身上,没有一丝危险的味道,只有着平和的笑容,和笑容后头隐约流露出的汹涌的悲伤。
我的心里一阵难过。为什么人生在世,总得要面对那么多的悲伤和无奈呢?
“去哪儿骆大哥?”
“跟我走就好了。”骆大春的脸上忽然带上了狡黠的神情,“你和我,谁也不告诉,悄悄地离开这里,开开心心地去玩一天。咱们来猜猜看,那小子,他会有多着急呢。”
嗯,要是我不见了,秋肯定会很着急的,肯定会急死的,那家伙现在简直就是一只惊弓之鸟啊。
可是现在我来不及想这些,我的心思已经活动了。直觉告诉我,骆大春今天有点不对头,我不能放着他一个人,我应该跟他好好谈一谈。
“骆大哥,你绑架成功了,让我收拾一下东西。”我客气地对“绑匪”说道。
“绑匪”哈哈大笑,转身去给我倒了碗温开水,耐心地坐下来等着。
我收拾了出门必要的物品,犹豫再三,还是悄悄地把叶流萤埋藏的日记取出来,塞进了怀里。
关于这件事,我一直在反反复复地斟酌,可是至今都没有答案。我不知道究竟怎么做才是对的,我想我需要命运契机的一个指引。
我顺从地跟着骆大春出了门,没想到他在把我的房门掩上之前,回身又做了一件十分缺德的事。
他取出一根透明的丝线,系在门栓上,不知道又在门框和旁边的家具上怎么绕了几绕,总之是他把房门关上之后,把丝线缓缓地拉出来,“咔嗒”一声响,门栓就从里面卡上了。
我的卧室一下子变成了一间空无一人的密室。
这一招可够损的。敲门敲不开,冲进去一看,门从里面栓着,里面却没有人,这不是闹鬼了吗?
一时间我有点担心聂秋远。要是正常状态下的他肯定不需要我担心,肯定会敏锐地分析出对方是用了什么手段。可是现在的聂秋远,最怕的事情就是我人间蒸发,回到原本的世界去。骆大春不知道这件事,可他无意中布置的现场也太带有“人间蒸发”的感觉了。
这么想想,真替我的男神捏了一把汗。
“嘻嘻,走吧萤萤。”骆大春得意地笑着说道。
我无奈地被他挟着跳墙出了住处,不着痕迹地混进了人群之中。
我们的第一站,是城西一处偏僻的小园林。这个园林,不知是谁建的,周围也没什么人居住,类似于现在的郊野公园,偶然有人来这里赏景观鱼。
园子里有一座小石潭,潭中游弋着鱼儿,自在而欢快。骆大春默默不语,带着我走进一座朱色尖顶的小亭,在凭栏处坐了,呆呆地看着水中的游鱼。
看了不晓得多久,他忽然把手伸进怀中,摸出两包鱼食来,分给我一包。本来有人在的地方,鱼儿便会自动集聚,这下把鱼食往潭中一洒,鱼儿便聚得更多了。这种热闹的场景我很熟悉,小时候老爸常带我到公园喂鱼的。我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意。
骆大春见我笑了,似乎很开心。我倒是觉得很纳闷,他难道是出门前还自带了鱼食吗?
我们喂了半个小时的鱼,骆大春拍拍身上的土,站起身来,又带着我去了下一个目的地。
这一次我们继续往西走,出了城,找到了一座残破的关帝庙。
这座庙已经荒弃了,周围也算是人迹罕至。推开庙门,里头黑乎乎的,土味夹着霉味扑面而来。蛛丝已经结满雕梁,关帝像还在,但早就被尘土堆积得变了颜色。
骆大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怎么变成这样了,当年这里还有香火供奉呢。时间过得真快呢。”
“骆大哥,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我鼓起勇气问道。
骆大春轻轻地笑了,柔声道:“萤萤,当年就是你在这里叉着腰,大声地说关老爷是最厉害的神仙,有他在,什么坏人都不怕的。然后,外头打了雷,你就吓哭了……”
我说?我在这里说?这个台词,怎么听都是只有小毛孩子才说得出的话吧。
我忽然醒悟了,他说的是叶流萤,而且,应该是年纪相当小的叶流萤。
这是他与叶流萤之间的共同的记忆!就是叶流萤捧在手中怕碎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的,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微小而确定的幸福。
是的,她曾经写到过的,在她很小的时候,初初与司空明相遇的时候,他们,还有媚兰,一起在外面游行了四十二天。
她并没有记录下这四十二天发生过什么事,但是她说,那一切都不需要记录,因为到死,她都不会忘。
所以,那应当是相当美丽的记忆呢。
也许这一刻的骆大春,就是在踏着那时候的足迹,重新试着去怀恋和触碰,那如流萤般一瞬即逝的美丽回忆吧。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