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呢?”
“这谁能想得到啊!区区一个毛贼而已,谁知道他会有这么强力的迷药呢?”
“所以嘛,不要小看任何人,否则在大唐,几条小命都不够你活的!”
“哼,惜命?惜命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好像是睡着了,睡得还很甜,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就跟泡在药浴的木桶里,慢慢地放松下来,所有的不适都渐渐消失,精力一点一点地恢复着。
所以,我好像还做了梦。梦里两个我在打架,互相责骂,张扬坐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着我。哎?张老师怎么又出现在我的梦里了?真让我不好意思。
自从秋失踪了以后,我就不知怎的,常常会梦到张扬。有时是梦到我们在一起时所做的那些小事,平淡无奇,琐碎日常,又有时候,就是他那么静静地望着我微笑。奇怪的是,每次梦到张老师的时候,我的睡眠就会比平时好一点点,似乎感受到了某种鼓励和力量。
所以我想,也许是张老师的意念感受到我此刻的苦楚,不自觉地穿越了时空,来安慰我吧?
这样一想,就觉得亏欠张老师更多了。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周围一片黑暗。我忽然想起晕倒前都发生了什么,便“呼”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嗯,我好像是躺在一张床上的。咦,不对,这好像是土炕!可是,这是哪里呢?
而且,我敏锐地感觉到了,这屋里并不是我一个人在,就在黑暗里,还有一个人!
我迅速地摸向腰间。嗯,衣服还穿得好好的,但是,我的武器,短剑、匕首,已经全都不见了。
“嚓”地一声轻响,把我吓了一跳,屋子就在这一刹那亮了起来,原来是有人点着了灯烛。
橙子色的暖光摇摇曳曳,瞬间就充溢了整间房屋。我以一个便于起动的姿态蹲伏在床上,迅速地望向火光耀起的方位,却对上了一双充满惊讶的眼睛。
原来在屋里的,是一名年轻男子。男子个子挺高,长相普通,就是农村小伙的模样。
“你醒啦!”小伙愣了片刻,就露出了一个朴实的笑容。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我翻身坐起,吃惊地发现身体竟没有丝毫的异样,反倒好像难得地沉眠一场,肌体全然恢复了生机,精力格外充沛。
我清晰地回忆起了晕倒之前发生的事情,不由一下就警觉了。我现在身在这个地方,是根本就不合逻辑的。
“我我我……”那小伙张口结舌,过了一会儿,脸忽然就红了。
“姑娘,对不起,我……我……”
“少废话,有话直说,到底怎么回事?”
“姑娘,今天,我……我路过本村朱大的院子,见院子居然开着门。今日村里头都传说朱大给人杀害了,所以,他的门开着,我觉得吃惊,就大着胆子进去看了看,结果,却看见姑娘你躺在地上,晕过去了……”
“别扯淡!”我愤怒地打断了他的话,“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对方放了迷香,能制服了我,那么,肯定是要把我绑走的,因为他应该是把我当成朱大的关系人了。难道放出迷香,就是为了逃跑吗?难道我们是在玩过家家吗?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放出迷香之后,我们雍州府的捕快赶到了,所以他只得逃离。但是,开玩笑,那帮兔崽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
再就是,放出迷香的人是第三方,他的目的是黑衣人,而不是我,所以他弄走了黑衣人,就把我扔在了原地。可是这机率也有点太低了,就凭那黑衣人的本事,也不值得幕后还有第三方。难道我们是在写小说吗?
“我我我……我说的全是真的啊!”小伙着急地为自己分辩着。
嗯,最合理的解释,最可疑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个人才对。
“你进到被杀死的人院内,把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弄到自己家,有这么干事的吗?你就不怕厉鬼索命,不怕官差抓你,不怕惹祸上身?”
小伙讷讷地说道:“姑娘你……你这么好看,像天仙一般,不会是坏人的吧……”
我一时无言以对,这是什么理由?
“姑娘你家住哪里?家中还有何人么?”
“你问这干嘛?”
小伙看上去有一点委屈。
“好歹今日也是我把姑娘救了回来,又一直守到这会儿,姑娘你怎么这样凶……”
听他这一说,我倒是心里软了一软。说得也是,不管他存了什么样的心,在我昏迷之机,他既未碰我,也未害我。如果他此前心生歹念,我恐怕是没有办法反抗的。
这样一想,还真是有点后怕,所以我的态度就软化了下来。
那小伙是个极为伶俐的,一下子就看出了我态度的转变,面上就现出了笑容,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显得很阳光。
“如果姑娘无处可去,也不妨在我这里暂住些日子。我也是外地来的,数月之前过来投奔村里我家婆婆,谁想天有不测风云,刚来不久,婆婆年迈,竟病逝了,所以家里又剩了我孤零零的一个。我今年都二十六岁了,可是还没娶上媳妇呢,我的名字叫……”
我赶紧摆手制止了他的啰嗦,谁想知道你这些啊!难不成把我弄回来,就是感觉是天上掉下了个白捡的媳妇?
一时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便啐道:“我不住你这,我有地方可去。看你家都穷成这样了,姑娘我也知恩图报,回头给你送银子来好了。”
那小伙脸上的笑意敛了,似是十分失望。
我的态度软化了,并不代表打消了对他的怀疑,相反的,我的疑心更重了。
这家伙,是个山野村夫,脑子却十分灵光,而且,说话的用词,也略嫌文雅了。因为我的工作就是侦办案子,所以经常需要与不同的人接触,取得证言,接触的人之中不乏纯正的农户。所以,这一番对话就让我感觉他与真正的村夫是略有不同的。
挺像了,但还不够完美。
我一边与他说着话,一边凝神静气地侦测他周身的气息流动。随着功力的日益加深,我也渐渐获得了探知他人是否有武功的能力。可是我认真地检查了他有十分钟之久,没有查探出任何有内功的迹象,反倒感觉他的气息较正常人还略有些虚弱。
难道他说的是真的?难道做案的人是奇葩么!
而且,现在是深夜了,雍州府的这帮兔崽子,长官在和他们一同侦查的过程中失踪了,他们都不找吗?我就这样躺在村里的一家农户的床上,难道他们找不到吗?
一种不祥的感觉油然而升。
我们的人,很可能是都被困住了,最坏的可能,是全都被害了。什么人会做这样的事呢?应当是敌视官府的人。莫不是天镜门要重出江湖?
所以,这件事情,真的可能是存在第三方的,这个第三方迷倒了我,控制了我们的人,他的目的在我们,不在那个黑衣人。
既然在我们,就不会放过我。
我不动声色地举目望着眼前这个小伙子。他确实是有二十五六岁年纪,个子高高的,但是比起正常的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来说,他的皮肤略微偏白了,体型也偏瘦,背脊的线条太过挺拔好看,这些全都是疑点。
这家伙对我撒谎,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跟他话了几句家常,又一次侦测了他身体的内部。是的,有一点奇怪的地方,他的体内,有一种古怪的虚弱感,好像是大病初愈或是曾受过重伤的感觉。如果这种东西存在,很可能,他是刻意地隐瞒了会武功的事情。
如果一个人,可以把功夫隐藏到我一点都看不出来,那此人的武功恐怕远远在我之上了。
真是这样的话,只要他想,我也就只有毫无抵抗能力地处于他的控制之下的份。可是,此人是什么来头,跟我扯那么多用不着的闲篇,到底是为了啥?何不开门见山地直入主题?
窗户就在土炕边上,我伸手把窗推开了。
果然是农家院的平房,外头是皎洁的月光,照耀着小天井。
“热。”我说。
小伙嘿嘿一笑。
“才出了正月,就嫌热,姑娘你可真特别。莫不是我把炕烧得太暖了?”
我这才发觉,虽然是土炕,但真心烧得够暖和,所以刚才睡得才那么舒服。
可是我打开窗子,是为了留后路逃跑的。
经过思考,我认为自己恐怕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但是坐以待毙不是我的风格,我肯定是要争取主动权的,我还有一项他不可能想到的秘密技能,不妨孤注一掷。
“我好渴,可不可以给点水喝?”
小伙点了点头,十分利落地从旁边的土台子上拎起烧水壶,往破泥碗里倒了半碗水。
冷风吹进来,碗里的水还冒着丝丝热气,显然是刚烧好不久。这人对于我何时醒来都胸有成竹,我不由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当他的手端着碗,往床边递过来的时候,我一伸指便扣住了他的腕脉,他手里的水碗砰地一声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我运起内力,瞬间便开始从肌体接触的位置抽取起他的体内真气来。
“哎哎哎,姑娘你做什么?我家可就这一个碗!哎哟,好痛……”
如果这人体内真的没有真气,我这样抽,是会弄死他的。可是我不相信他没有,不可能,百分之一万!
所以我不但没有停手,反而加强了力度。
那男子轻叹了一声,周身的气蕴忽地就变了,我瞬间感觉真气从肌肤相接之处铺天盖地地涌来,是我的肉体不可能承载的存在。
他怎么丝毫没有惊慌?我的攻击,竟没有起到出人意料的作用?而且,这真气的量,似乎超越了我预期的限度。
每一个人体内的真气都是不同的,就仿佛人的容貌、气味和性格。当这股真气注入我的身体,我忽然感觉极为震惊。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股真气,品尝过它的味道。迄今为止,陪我练功的人,就是我的秋,还有骆大春,我认识他们的真气,这不是他们,那么,我还在哪里,吸过其他人的真气吗?
这个答案浮现在脑海的时候,简直令我全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那时春夜,偶遇,假桂林。也就是……
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我的体内,充溢了我的丹田,清水一般的柔和,竟没有察觉到任何的恶意。眼前的人丝毫也没有抵抗,任由我攫取,却笑吟吟地望着我。
“阿萤,停了吧,我倒是不在意的,可是,再多的话,你就吃不下了。”
这个声音,暖融融的带着一丝甜味,若不了解,便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这会是个冷血的杀手。
我当即止住了对他真气的吸收,将他一把推开。出乎意料的,男子身形轻轻地晃了晃,却忽然滞住了,随后便“哇”地一口鲜血直喷在我的身上。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