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时空着手,在看守所呆了三个多月居然多了些东西。虽然是清晨时分,但六月的阳光依然灼人。我拎着东西走出看守所,一时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正在四顾茫然时,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我,循声望去,师叔笑盈盈的站在街对面树荫里。
我三步并作两步过了马路,师叔也快步迎了上来。见我眼圈一红要落泪,师叔笑道:“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泪,什么也不用说了,上车回家!”
我挤出一个笑脸,用力点点头。
见我手里拎着东西要上车,师叔皱眉道:“除了书,其它东西全丢掉好了。”
车子汇入车水马龙的大街,师叔专心致志的开车,我头抵在玻璃上望着车外的红男绿女——自由的感觉真好!
许久,我发现车子行驶的方向并不是去往戢古阁的,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叔,您这是准备去哪啊?”
师叔头也没有回,道:“先带你去吃点早点然后到洗浴城洗个澡,就这样回去怎么成。”
整个身体滑进热气蒸腾的浴池中,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我象一个躲在母亲子宫中的胎儿,瞬间,一种舒适安全的暖流将我紧紧包裹。我不禁呻吟了一声。
换上师叔准备好的白色半袖衬衫、黑色西裤、崭新的皮鞋擦的光可鉴人,一脸自信的我走出洗浴城。一个一袭红裙的年轻姑娘偷偷瞟了我一眼,差点撞在前面的单车上,脸胀的通红快步去了。
目送姑娘袅袅婷婷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我痴了。
坐在车上的师叔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笑问道:“想小云姑娘了吧?”
我不好意思道:“三个多月时间没有联系,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这次只是意外,女孩子你得多哄着点,不下点功夫是不成的。”师叔认真的说。
“回去我就给她打电话!”我连连点头。
车子离了洗浴城,直接出了城市,向郊外驶去。见我困惑不解,师叔解释道:“才过个春节,就两次与公门人打交道,我担心你流年不利,特意带你到家道观瞧瞧是怎么搞的。”
“莫非是下面撞了什么邪?”走的夜路多了,难免会遇上鬼。对此说,我深信不疑。
“我也担心是这个原因。‘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很显然,先圣认为是有鬼神的。”师叔不是无神论者,他相信怪力乱神。
一个小时后,车子在一座突兀的小山前停了下来。师叔指着山顶方向道:“道观就在上面,得爬上去。”
“天下名山多是僧道占了,这道观建在此处,能有什么香火啊?”
“真正的有道之士入山惟恐不深,都注重个人的修身养性,并不会刻意追求名与利,专门跑到名山胜水修行,更不会利用自己所学去骗吃骗喝的。”师叔纠偏道。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我向师叔请教道。
“心诚则灵,即便我们不是修道之人,但仍要对道家有敬畏之心才对。”说着话,两人向山上爬去。
山势并不十分险峻,我和师叔循着似有若无的山路,向上攀援。好在山上树木葱笼,高大的树冠遮蔽了毒辣的太阳光,间或有一两声的鸟鸣,更显山静径幽。终于上了山顶,清风徐来,师叔解开一粒衣扣略作休息。喘息略定,师叔指着一处掩映在绿树中的低矮建筑道:“就是那里了。”
我望着快成一片废墟的土屋子,有点不敢相信,道:“房子都快要倒了,这能住人吗?”
“这里香火最盛时是在民国,开封的达官贵人都要来求签问前程。文革开始后,红卫兵差点把这里夷为平地。你没有注意到吗?山上的树虽然多,却都是后栽的。”
“远在深山修行的老道招谁惹谁了?”我感慨道。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管你是道士还是和尚呢!”说着话,师叔带我迈步进入了那个瞧上去有点破败的院落。哪知一进院子才知道里面别有乾坤,小院虽然不大,却打扫的纤尘不染。
听到脚步声,从屋子里迎出来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这个精神矍铄的老人一身土布衣,高挽着道髻,戴着一副一条腿的眼镜,冲着师叔和我一拱手道:“佳客过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师叔急忙躬身回礼道:“不敢当、不敢当,袁某今天带小侄来请王先生为我们答疑解惑。”
“好说、好说,请里面看茶!”
王先生将我和师叔让进屋中,请我们落座。室内打扫的清清爽爽,一面墙上挂着手绘三清像,像前一张大供桌摆着一个大铜炉,室内清香缭绕。师叔谦诚的凝视着画像,起身走到近前拜了几拜。
王先生盯着我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突然说道:“这位小朋友似乎不久前曾身陷囹圄,今天才脱厄至此。”
我正嘴里干渴,捧着茶杯在喝,闻言身子一震,茶水差点泼在身上。
看师叔神情,心底的震惊应该和我不相上下。吃惊的望着那人道:“先生果然法术高明,小侄的事情难逃您如电神目。”
“过奖、过奖,道家相术看似荒诞不经,说破了其实不值一哂。”王先生笑道。
“有劳先生了,您看怎么样破小侄的厄运呢?”师叔恭恭敬敬请教道。
“那就恕我直言了!”王先生目光炯炯的望着师叔道。
“但讲无妨!我叔侄二人洗耳恭听。”我见那先生和师叔的茶杯快要见底,急忙起身为他们续好。
“其实二位一进这屋子,身后就有一股煞气紧随。显然,你们是冲撞了什么邪物。”良久,王先生收回目光,淡淡的道。
师叔与我相视骇然,屋子里温度适宜,可是我仍觉得背后冷嗖嗖的。
见我们两人脸上惊疑不定,王先生一笑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就算是你们不说,山人也知道你们两个人是做什么行当的。”
“在高人面前,我也不敢有所避讳隐瞒的。”师叔喃喃道。
“冥器取了无妨,但惊动了亡魂而不自知就会后患无穷。”王先生这番话从嘴里轻轻说出来,听在我的耳中却如炸雷一样。师叔也脸色发白,嚅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王先生一笑道:“帮你除厄小事一桩,但你二人必须答应我,从此这种事情尽量少做,多散财于鳏寡孤独,需要救助的人群。如果不听我良言相劝,终有一天会遭天谴的,那时候,没人能帮得了你。”
“先生告戒我会牢记在心,就请先生动手为我侄儿袯除不祥吧!”
“请随我来!”
言罢,王先生起身走到供桌前,望了我二人一眼,示意不要声张,端起供桌上的净水喝了一大口,猛然张嘴用力向东方喷去。
然后,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道:“赫阴阳日出东方,勅收此符尽扫不祥。口吐三味之火,眼放如日之光,捉怪使天莲力士破疾用镇煞金刚降伏妖怪化为吉祥。急急如律令!”
念罢,扭身从供桌上取了两张黄纸,用笔蘸着朱砂一气呵成画了两道符。等略微干了些,递在师叔和我手中道:“你们不要小瞧这张黄纸,它是本派传下来的‘破邪符’。任何邪符邪术魔咒,都将被这道符破的干干净净。身上佩了此符,夜晚入阴宅,百鬼避之不及,阴气也不敢上身。”
我一听心中窃喜,这‘破邪符’似乎特意为我准备的,可是我身上的煞气厄运还是没有袪除的。
王先生似乎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扫了我一眼笑道:“你不要急,你的事情还得费点周章。”
见我不以为意,王先生呷了口茶,语重心长道:“德重鬼神钦,人之所以为万物灵长,是因为他有三重生命:物质生命、精神生命、灵性生命!人之所以尊贵,就因为他明白灵性生命的重要。如果人只注重物质、男女饮食,而迷失了灵性,那他与畜生何异?那样的话,就非常容易为邪物附体和干扰。”
我听的不寒而栗,怪不得新的一年厄运连连,原来是撞了邪。这可如何是好?我急忙向王先生请教道:“仙长,莫非我就是为邪祟附体了啊?”
王先生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山人岂能见死不救?”
我一听急忙起身一躬到地,哀恳道:“请神仙大发慈悲!”
王先生连忙伸手扶住我,轻声道:“观你命相,注定一生经历曲折坎坷,但每逢大事总会有贵人相助,遇难呈祥。所以,你也不必太过在意。你体内有阳神护体,暂时保你无虞,但必须要袪邪扶正,这才可以安然渡过此劫!”
“请先生大发慈悲!”师叔在一边也在替我求情。
王先生踌躇再三,这才点头道:“这位小施主既来此间,就是与山人有缘。师祖当年云游天下,曾于西南苗乡学得一秘术,可为你驱邪除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