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已经在怀疑辽景宗陵入口就在果园当中,说不好就是叶伯的茅草屋了。我将心底的猜测说了出来,静静的等着师叔开口。
“即便真的是这样,我们也不能起邪念。做人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我们动叶伯的歪脑筋,那就是现代版的‘农夫与蛇’了,恩将仇报的事情我做不来!”师叔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的样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猜测,如果不是这样,孙老三的人也不会闻风而至的。您说,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孙家兄弟并不傻,他们也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在这里出现,只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吧?”师叔不以为然道。
我心中暗自思忖,天下哪里会有这样巧的事情,但见师叔避而不谈,只好保持沉默了。
可能师叔看出了我心底的郁闷,柔声叮嘱道:“这几天你就在屋子里认识契丹字好了,不要到处跑。叶伯不是个普通人,说话要多留心。”
认识那些契丹文字干嘛?我又不会做学问。”我不解的问道。
“你如果不打算把盗墓做成事业的话,就静下心来多读书吧。西夏文字难懂,但毕竟有《番汉合时掌中珠》可供参考;契丹文字与汉字对译的资料太少,还没有发现相关的字典,释读起来异常艰难。国内专家学者手中掌握的资料,还不如叶伯给我的一沓纸有份量。识的契丹文字多了,自然有大用的。”师叔肯定道。
既然师叔这样讲,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只得点头应允。回到屋子,老人已经沏好了茶等待我和师叔。
师叔陪着叶伯闲聊,我则用一根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描摹那些契丹字。刚一开始,对这些毫无规矩可寻的文字只能照猫画虎的临摹,写的时间久了,多少找到一点感觉,写出来也有模有样了。
叶伯无意中瞟了一眼地上的字,立即目光被吸引,不由自己的站起身来,立在我身边仔细观察良久,开口问道:“你能用毛笔写吗?”
在得到我的确认后,叶伯快步走回到屋中,不一会儿时间捧着笔墨纸砚出来,铺平纸,我在上面一丝不苟的写下一行新学的契丹字。叶伯忍不住开口问我道:“孩子,你认得你写的这行字吗?”“我不知道契丹字是什么读音,但对照的汉字是什么知道的。”我老老实实道。
“你念来听听!”老人有些不相信。
“五年,以朱骖出邸,既联三事之班;白马协盟,宜先二等之爵。拜同政事门下平章事,始封中山郡王,加食邑三百户,食实封一百户。”抑扬顿错的一口气读完,我扭头问道:“叶伯,我读的对不对啊?”
老人兴奋的面放红光,突然间热泪直淌,仰天喃喃道:“苍天开眼,列祖列宗英灵庇护。孩子,你写的简直太好了,太好了!”
我不知叶伯为什么这样激动,谦虚道:“毛笔字我从小就写的,写的最多是横平竖直罢了。”
别看爷爷从小宠着我,但在写字临帖方面从来对我不假颜色,为此,我没少挨过责打,这样讲完全是实话实说。
“文字是最神圣的东西,相传苍颉造字时,天雨粟、鬼夜哭。你可不能乱讲,会亵渎神灵的。”叶伯面上变色道。
“小龙,你小时候是临的谁的帖子啊?”师叔在一边替我解围道。
“我临的是柳公权的《神策军碑》《玄秘塔碑》我也临过《张猛龙碑》。”我一脸窘迫道。
“怪不得你字写的中规中矩,原来是临过碑帖的,颜筋柳骨字如其人,张猛龙碑更是古意盎然,奇正相生,过唐人多矣。我那孙子如果有你一半,就好啦。”叶伯感慨道。
“只要用心,一定会写好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劝慰老人了。
“写字和其它事情一样,必须要有天赋才成!就象我这种笨人,天天在写,写一辈子,也写不出你这样的水平。”老人自嘲道。
叶伯的话,让我无地自容,我无助的望向师叔。师叔明白了我的意思,指着远处的山上,道:“小龙,写了这么久也该歇歇了,你去山上把昨天落下的画板找回来吧!”
我答应一声,擦擦额头的汗水,向叶伯和师叔挥手作别,逃离了果园。
不知道什么原因,感觉浑身不得劲,只想出点汗发泄一下。脚下发力向山上攀登,用了一个多小时就登到了琉璃寺。过去一看,背包和画板还静静的躺在那里。坐在一块巨石上上下眺望,琉璃寺正处在半山腰间,而叶伯的果园又处在半山间的半山腰中。这绝不是种简单的巧合!我坐的地方是耶律倍的陵墓,那山顶又是什么?山脚呢?琢磨了许久,也茫然没有头绪。
坐在巨石上,突然想起师叔身上有太多的谜团,虽然和他经常朝夕相处,可是在一起久了,总觉得是雾里看花一样越发不懂他了。师叔身上到底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到这些,我忍不住好奇,打开了师叔的画板。师叔的画板中夹着一叠的画纸,我取下来看时,不禁目瞪口呆。
——原来,这厚厚的一叠纸画的全是一个青年女子,这女子粗粗的麻花辫,身上衣装完全是六七十年代模样,喜怒哀乐的种种表情,有全身的,有半身的,有回眸一笑的,有凝神远眺的,有愁眉不展的,神态各异,所有种种,无不绘制的惟妙惟肖。
每张画的留白处都一笔一划的的写着一行工笔小楷‘致我深爱的姑娘——小芳!’
画中人难道是师叔的初恋?我知道师叔发妻也是个知青,她是四川人,平时很少到店中,名字似乎也不叫小芳。这小芳究竟是何许人,竟然让师叔这么多年来念念不忘?看不出师叔到是个重情重义的性情中人!小芳,小芳?我突然想起了李春波传唱大江南北的歌曲《小芳》: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长的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辫子粗又长
在回城的那个晚上
你和我来到小河旁
......
难道师叔的画的女子是农村姑娘?而恰好她的小名叫小芳?
突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从我心底滋生蔓延,这个画中的女子如此的眼熟,似乎我在哪里见过。一时间,我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一个声音在不断地提醒我: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而另一个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大声告诉我:一切皆有可能,皆有可能...
我急忙把画纸放回原处合上画板,匆匆背起包往回赶。下山的脚步拖沓,远远的望见叶伯的果园,我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慌张。
忐忑的回到果园,师叔正眯着眼坐在外面晒太阳,我正要喊叶伯,师叔睁开眼冲我作了个噤声的动作。我把画板递给师叔,低声问道:“叶伯哪里去了?”
师叔用手指了指屋里,轻声道:“在屋子里和人说话!”
来了什么人,师叔用得着这样神神秘秘吗?
我坐在师叔身旁,端起水杯,才喝了一口,突然屋里一声怒喝,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叶伯低沉的骂声传来:“滚,你给我滚!”
一个声音哀恳道:“爹!您不要生气,听我解释啊。”
声音一入耳,我就听出了是昨天夜里的那个带路党。怪不得他摸着黑对道路那么熟悉,原来是叶伯的儿子。
还真的是明枪易躲,家贼难防!
“这个人就是昨天晚上闯进果园的带路人,我听得出他的说话声音!”我低声告诉师叔。
师叔一脸凝重的点点头,没有作声。
“我不听你的解释,我也没有你这样的混账儿子,你赶紧给我滚!”说话间,一个手提带从屋子里破窗而出,扔在地上。包装花花绿绿的各色礼物满地乱滚,惊的觅食的几只鸡拍打着翅膀快速逃离了是非之地。
我和师叔去看究竟,一站起来,却见叶伯满脸怒容的走了出来,嘴里骂道:“我就知道你小子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有安好心。过中秋节都没有来看我,这会儿不时不晌的来看我,一定是别有所图。果然如此啊,你赶紧给我滚蛋,老子不想再看到你的。”
“爹,我这样,实在是被逼无奈啊。你不要儿子可以,孙子难道也不要了吗?”来人继续哀求道。
哪知不提这茬还好,叶伯一听儿子提起孙子,怒不可遏道:“不要和我提那个小王八蛋,不学好的东西。死在外面我也不会管的。”
“叶伯您坐下喝杯茶,消消气。有什么事情慢慢和孩子讲,千万不要大动肝火啊。”师叔劝解道。
叶伯还没有作声,他的儿子非但不领情,反而脖子一梗,冷冷道:“你们是什么人?赶紧给我哪来哪去。”
师叔一怔,张了张嘴不知如何收场,叶伯闻言跳起来,抡圆了巴掌给了儿子一记响亮的耳光,怒道:“这是我请来的客人,轮不到你来替我下逐客令。你赶紧拿着你的东西给我滚蛋!”
叶伯的儿子摸着脸上的五个手指印,想要发怒却又不敢,瞪着叶伯,良久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道:“您年龄也大了,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呆着,身边没有人照顾,我接您到城里去享福,难道有错吗?这样吧,您再慎重考虑考虑我的建议,过几天我再来看您好了。”说完恶狠狠的瞪了我和师叔一眼,捂着脸,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