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逸温和的笑了,伸手勾了她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在指尖把玩,自下而上望向她的目光,温柔、沉静、认真极了,“魔也好,煞也罢,不论天阙还是地狱,我都愿意与你,一同共赴。”
夜薇香心中一动,垂下的,刚好对上他自下而上投来的那样目光的一双血眸,有些发烫,可是。
“现在只怕魔界是没法再呆下去了,难保他们会不会去而复返,还是先去碧蛇族避一阵子,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摸清了再说吧。”及时的岔开了话题,夜薇香不着痕迹的别开了眼睛,不敢再去看莲逸的眸,与莲逸对视,她害怕自己,会情不自禁的答应了。
她已经成了这副样子,现在又是这样的非常时期,即便再怎么爱,再怎么难以割舍,她都不能心软,不能让自己这盆脏水,再玷污了他这朵本该在荷塘月色下,净然绽放的白莲。
莲逸垂下长睫,掩下眼底的失落,讪讪的收回了手,不放心的提议,“碧蛇族虽也是大族,但是,我不说你也当明白,怕是楚萧潇打个喷嚏,都能轻易将碧蛇族给震散了不可的,不若,还是去仙界比较合适。”
然,一边去搀扶花浮影的夜薇香却一口回绝,语气是不容置疑的笃定,“不,这绝对不可行,魔界现在尚是如此,仙界怕更是难以对付了,而且,说不定仙界就会是楚萧潇的下一个目标了,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碧蛇族,才是上上之举。”
莲逸原还是想继续反对下去,但仔细一想,她说的也是十分的在理,毕竟之前,楚萧潇是亲眼所见她是随自己的走的,既然楚萧潇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难保不会下一站就去仙界要人。
眼看夜薇香搀扶着花浮影就要离去,莲逸眸光有些闪烁起来,面色有些难看的艰难开口道:“等,等等……。”
“怎么了?”夜薇香顿住了脚步,疑惑的回头望向莲逸。
莲逸有些僵持不下的,好一刻,才慢腾腾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两支别致小巧的瓷瓶子来,一支白色,一只红色。
“这是噬灵蛊的解毒水,以及丝丝缠.绵的解毒丹……。”莲逸显得有些不舍得这两样东西,心里总有一些惶恐,害怕一旦这解药出去了,香儿必定不会再有理由理会自己了,何况……
还未等神情有些复杂的夜薇香接过这两瓶解药时,莲逸别开了脸,有些怯然的不敢去看她,咬了咬唇,出声的音质虚无缥缈的像是被抽光了里面的气力,“你,可曾怨过我,恨过我?”
是了,两人已经相处磨合过一整天了,之前他一直想不通透,便走了婪的老路,破罐子破摔的想着她即便不爱自己,那恨着自己也是好的。
可现在……境况很是不同了,他不想那么极端,也不想让她痛恨自己,他想爱她,亦更想她也爱自己,而不是让彼此都痛不欲生的恨。
夜薇香沉默了,虽然时间用的并不久,但是,对于莲逸而言,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远,久的令他觉得自己,仿佛快要到了生命的尽头。
“我,从来没有怨过你,更不可能会恨你,怨也好恨也罢,这些都是对我自己的,因为……害你成了这般的罪魁祸首,是我。”边愧疚的说着,夜薇香边将脸蛋扭了回去,不再看莲逸,“解药你先拿着,回头再……。”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惊呼一声‘糟糕’,然后猛地回头转身,将细弱肩膀上搀着花浮影迅速的塞给了莲逸,便火烧眉毛似的,火烧火燎的往浮花宫的原路跑了回去。
莲逸见她如此,张了张唇,欲语还休,眼中瞬时闪过了然的神色,随之,不由得抿起了一抹苦涩的笑。
他还真是愚鲁,能让她如此心急如焚的,除了那个男人,还会有谁呢?
自己居然还欲愚蠢的去多此一问,不是在给自己找不快活么。
遥看夜薇香消失在了浮花宫唯一还完好的青石地板上突然出现的洞口处,莲逸闭上了发疼的双眼,轻轻摇了摇头。
爱她,就必须接受她的一切,若是不能,那便只有离开她,若是离不开,那便,只能接受……
进了花浮影一向用来关押妖魔猛兽的地底囚牢,迎着四面壁上所插着的青铜火把燃烧起来的昏黄火光,夜薇香清楚的看见,之前的每一只巨大的寒铁牢笼中满满关着的各类妖兽魔兽们,居然全都消失不见了!
为了以防万一,她将婪藏匿在了此处,一是怕他醒来会闹事,二来,是怕婚宴上前来的闲杂人等太多,置他于死地的仇人也太多,故,她才没办法,将他藏到了这个一般人都不可能会来的地方。
没想到……
翻遍了,看遍了一个个牢房,始终都没有看到他的半点影子,连那些妖兽魔兽,也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终究是百密一疏……。”夜薇香疲惫的捂住了眼睛,身子似劳累的倚靠在了婪之前所呆着的铁牢上,声音低沉的仿佛坠入了深渊里。
缄默了片刻,她长长吐了一口浊气,从冰冷的铁牢上起了倚靠在上的身子,正要转身,打算出了这囚牢,不想,这铁牢唯一的一面坚固的铁墙上,突然发出一阵嗤嗤拉拉的刺耳声音。
闻言,夜薇香疑惑的将头扭回了过去,恰时的,看到了铁墙上出现的怪异的,却又极其惊艳的画面。
铁墙上突然结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冰霜,雪白的,迅速的在黝黑的铁面墙上蔓延开来,随之,冰霜上突然结出了如须状物的,长短不一似根茎的东西,紧接着,这须状物的顶端,竟开始长出了一颗一颗圆圆鼓鼓的花苞似的东西,最后,冰雪凝成的花苞,居然开出了一朵朵的冰莲花。
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一幕的开始和结尾,整个短暂却又好像很漫长的过程里,夜薇香的一双血色眼眸,也如那铁墙上所结的冰霜,一层又一层的凝结在了她血色瑰石似的瞳孔上。
“你到底想干什么……。”一手不自禁的紧拽住了铁笼上的一根铁杆,她咬牙切齿的力道,似乎就和在她手中慢慢把粗壮的铁杆扭弯的力道同样,“楚、萧、潇。”
她是喜欢冰莲花,因为它透明纯净,高雅不惹一丝的尘埃,却又异常的脆弱,一碰即化,惹人怜惜,就像她当年喜欢的萧潇一般。
在玄玑门初识时,她就是在玄玑门的寒池处,看到了身着素衣,孱弱纤美的他,才会爱屋及乌,喜欢上了这冰莲花。
知道她喜欢这花的几乎除了他楚萧潇一人,并无第二人知晓。
即便容铮所知的,那也是他的好妹妹容乔贪恋这冰莲,睹物思人而已,并未真的欢喜,况且,以容铮的本事实力,是绝对不可能覆灭了魔界后,还将魔王花浮影的一干庞大的妖魔猛兽群,悄无声息的全部掳走……还外加上一个婪。
可依她所见,婪并非是那个外带的,而是最主要的目标。
那么,这冰莲花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一则,掳走婪的人,明面上是毫不避讳的让她清楚的知道,掳走婪的人是谁,二则,潜意思实在提醒她,威胁她,婪在他的手里,她夜薇香须得乖乖听话,不要轻举妄动。
这么明目张胆,大张旗鼓威胁她的,她除了想到楚萧潇之外,再也不做第二人想。
只是她不明白,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了,借着凤吟歌之手俨然已经将神界掌控在了手中,如今魔界又全全覆灭在他和联盟的神秘人之手,那剩余的,还在重创修复中的仙界和妖界,还可能是他的对手么?
如果是她的话,难道不应该趁两界还未联手之际,挖空心思先对两界逐个击破?为何还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她身上,不觉得很无趣么?!
若是以前的婪,她并不会花多余的心思去担忧他的安危,但是现在婪几乎修为耗尽,性命已经攸关,哪里还可能是楚萧潇的对手?
何况此前在东海,她也清楚的看见了,楚萧潇对婪是不除之而后快,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思前想后,夜薇香颓然的,砰的一声将疲.软的身子靠在了铁牢上,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头痛的捂住了脑袋,十指紧紧的揪住了头顶的发。
为什么要逼她,为什么都要逼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这样的你死我亡,相爱相杀的日子,她一天都不想再过下去了!
忽的,一个不自觉的可怕念头从她的脑海里突然冒了出来——毁了这一切!!
顿时,灵魂深处,脑海深处,又开始盘旋出一声声魔魅般的咒语,‘杀死他,杀光他们所有人!一切都会结束,一切都可以在自己手里彻底的结束!!’
“不,不要!!”夜薇香狠狠的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厉声反驳起了脑海里魔咒般的念想。
然而一念起,魔咒如同附骨之蛆,不但怎么也挥之不去,反而越是抵抗,越是想要控制它不要再继续下去了,反而适得其反,在这样的魔念沼泽里越陷越深!
不过刹那间,她就已经控制不住了灵魂深处的暴走杀意,血眸褪去了平日的横流媚意,漾起了嗜血而狰狞的森冷眸光,獠牙骤然凸出了红唇,尖长锐利的,泛着森寒森寒的杀意!
立时,她的血发也开始暴长数寸,如同血红的藤蔓,开始在宽阔的地牢中肆意的蔓延,裙裳被她周身散发出的煞气鼓起,开始无风,猎猎飞舞起来。
砰砰砰,接连数声巨大的响声骤起,她四周的一座座高大的铁牢开始断裂坍塌,激起一地的尘埃。
然而,没有了铁牢铁柱的支撑,厚大沉重的青石板砌成的地牢穹顶,也开始摇摇欲坠起来,一小块或一大块,在铁牢倒塌之际,也纷纷悉悉索索的坠落下来。
眼见一块巨大的青石板就要砸将到只顾暴走,却混不在意自己安危的夜薇香头顶上了!
嚯的,一道鹅黄的微暖光晕闪过,将夜薇香及时的扑倒在了地上,往巨石砸下来的旁边滚了几滚,这才幸免于难,没有成为下一刻,被砸下的巨石,砸的碎裂不成了样子的铁牢的后尘。
“香儿,冷静点!冷静点!!”脸上沾了不少灰尘的莲逸,紧紧将夜薇香娇小的身子全部纳在自己的怀里,在碎石零落了一地的地上滚了几滚后,才拥着她,心有余悸的低喝一声,混不在意自己全身被碎石割破的无数伤口。
若不是他在外等了许久,始终不见她下来,才故有此探寻到这,不然,指不定她现在还未促成煞神,就要把她自己先给活埋在这了!
在莲逸的怀抱里,起先夜薇香是挣扎的,但是闻到了他熟悉的暖心味道,听到了他带着心惊肉跳的恐慌言语,她狂躁不安的血液,纷乱崩溃的思绪,竟出奇的,缓缓安静了下来。
“四师兄……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都要伤害我都要逼迫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冰凉的小手紧紧的拽住了莲逸的衣角,就像一个揪紧了救命稻草一样,夜薇香因为强忍哽咽而导致嗓音,沙哑到了极点。
莲逸伸出大掌,安抚的轻抚着她头顶的发,温煦的微笑,“不,你没有做错,从来都没有,只是他们和我爱你的方式,是错误的。”
夜薇香窝在他的怀里,脑袋紧紧的往他胸口处钻了钻,闷闷的说道:“当我看到七师兄疯癫的模样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复仇竟然毫无意义,除了只会伤害更多无辜的人,无关紧要的人我可以不去在意他们的生死,但是,当我看到七师兄,我才猛然醒悟,这一路上来,我是痛苦的,是生不如死的,继而,造成了更多我唯一还牵挂爱护和牵挂爱护我的人,落得了同样的境遇……我才明白过来,这没有意义的复仇,只会让我连仅有的,也全部失去了,这样的我,那是多么的愚蠢……。”
“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莲逸在她额上印下安慰的一吻,“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
夜薇香轻轻闭上了双眼,整个人贪恋的紧紧依偎在他怀里,乖巧的点了点小脑袋。
原本不想再将四师兄牵涉其中了,可发现自己,离不开他,一直,都那么离不开。
待出去后,与背着花浮影的,正一脸苦瓜相的零汇合后,一行四人便往碧蛇族行去。
本来到魔界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闹腾了好一会之后,到了碧蛇族,已经到了凌晨。
原本四人眨眼就可到达碧蛇族,但是为了掩住身上的气息不被东海四处安插的,在六界四处梭巡情报的游荡细作发现察觉,才不得不放慢了脚程,以消耗大量的瞬间移动方式,改为了普通的骑乘方式。
修为灵力一旦大量运用,势必会引起嗅觉感官灵敏的细作们发觉,所以他们只能选择骑乘。
但是为了又不暴露目标,他们也没有用招摇过市的大型坐骑,只得用了小小的流云,然后恰好的将自身隐藏与流云之中,神不知鬼不觉的通过了六界一道道界门,到达了碧蛇族。
虽然速度慢了不少,但结果总是好的,因为夜薇香一直以来,都不希望碧蛇族受到侵害,哪怕一点,也是不行的。
即便她不肯承认把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家,只是自欺欺人说是碧蛇族未成气候不堪一击,她才不想以卵击石……
一行四人,除却零之外,夜薇香、莲逸以及花浮影都是极其的狼狈。
出的匆忙,三人的空间戒指里,都未带换洗的衣物,都换不了身上褴褛的衣裳。
莲逸的空间戒指里幸而一直都大量储备着药物,不然耽搁了这么久,花浮影怕是早就血尽人亡了。
虽然到现在花浮影还没醒,但是伤口在莲逸这个医仙的灵丹妙药下,已经开始结痂愈合了。
当守卫盘云楼的护卫看到他们几个时,先是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不轨之徒挑这个时间点来,欲对碧蛇族作出什么不利之举,便招呼着一队侍卫弯弓对峙起来。
若不是夜薇香出言训斥,让这帮护卫看清了是自家女主子,不然好好的宁静早晨,就要被搅合了。
“你们先带本小姐的贵客前去洗漱休息吧。”夜薇香推着莲逸的轮椅,领着背着花浮影的零,进了自己所居的乔娇馆之后,便对几个值夜的丫鬟婆子吩咐道。
丫鬟婆子不敢怠慢,恭敬的称了一声‘是’,不过他们的眼睛可是一点也不老实恭敬,时不时的,眼冒金星的直往莲逸和零的身上撇来撇去,连昏迷过去的花浮影都不肯放过。
零被他们瞅的嘴角直抽搐,怎么都觉得自己有种一入深宫深似海的感觉……他可是分明的从这些死奴才的眼睛里,看到了挑剔的成份,这不明摆着就是给他们的主子在挑选哪个侍.寝的意思么?!
果然,他还是做个安静的美男子,做把安静的武器,比较安全……
比起即将就要抓狂的零,莲逸倒是自在自得的紧,与他而言,成功进入这里,就等于成功踏进小香儿内心一步,这让他不胜欣喜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有多余的时间去管那些有的没的,无关痛痒的小细节?
“四师兄,二师兄的伤势,就要你多费心了哦。”夜薇香对莲逸略带撒娇的莞尔一记,同时,眼睛忧心的也在莲逸身上被地牢碎石割破的细碎伤口上梭巡了一阵,笑容变得严肃起来,“你自己也要好生关照一下自己的伤势,知道了么?”
“嗯,我省得。”莲逸微笑着保证道。
丫鬟婆子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还眉来眼去,暗送秋波,这苗头怎么看怎么都是……顿时,纷纷掩嘴偷笑起来。
“哎,走了走了!爷都快累死了,你们还在这里唧唧歪歪,这是要腻歪到天明的节奏吗?”零不爽的撅起了嘴,咋呼起来。
夜薇香狠狠剜了零一记,便朝丫鬟和婆子一挥手,示意她们带他们下去,自己便往另一处峥嵘阁行去。
零弯下腰,笑的慧黠的脸凑到了莲逸的耳畔,调笑,“医仙公子呐,您不是最了解我家主子的么,那您可知道,她这风尘仆仆的回来,都还未衣不解带,就心急火燎的往别处去了,嘶……这到底是谁,这么大的面子哟~~”
莲逸垂眸,嘴角勾起一贯的,恰到好处的浅浅温笑,屈指一弹微皱的袖角,“在其位谋其政,在其身谋其事,能让容乔小姐牵肠挂肚的,自然除了她唯一的哥哥,自是再无别人了的。”
“哎呀!原来,是我家主子的‘亲’哥哥吖~~!”零掩嘴佯作惊讶状,故意将亲一字,咬的别有深意。
莲逸一笑置之,“有更多的盟友分割掉婪在她心中的分量,又有什么不好的?”
说完,莲逸便对恭敬立在一旁的婆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温和有礼的客气道:“还请嬷嬷带路。”
那婆子见状闻言,一时不由得愣在了当场。
这里的婆子和丫鬟们都服侍伺.候了不少的侍郎公子,哪个不是恃寵而骄,不是仗着大小姐摆高高在上的主子样,对他们这些奴才耀武扬威的?哪里像莲逸这样的公子,人长得温润如玉,态度又和蔼可亲,真是无一处不讨人欢喜,虽然是个残废,可刚才看主子对他的欢喜劲儿,那可是一点也不含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