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开最后一具尸体，整条路上已经跑得连鬼影都没有，路边的花坛被轰炸得连根草都找不出，架起的高桥也被人一刀砍断，整个地面跟被巨龙碾压过去似的。远处有警车开了过来，我跃下高架桥往人口密集的街道跑去。
路上的人流太多，我踩着墙壁，几个挪腾跃上屋顶。屋顶上的空间很开阔，更方便赶路。
又有人追在后面，来人二话不说先甩了我一鞭子。锁定风声，右手猛地抓住鞭子往这边一拽，那人猝不及防被我拽了过来。左手一划，血腥味顿时萦绕在鼻腔。我放开尸体，继续朝着信息来源处飞奔。
对方正不停地移动中，渐渐地，我们出了友客鑫，在附近的城市里上演着猫捉老鼠真人版。可怜了我这只正在赶路的猫，他们的位置不停移动，害我每次跑到一半又得改变方向继续跑。
直到第二天凌晨，我才赶上大部队。此刻纳杰罗已经被揪出，为了悬赏而来的人也跑的跑，留下来的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稍微强一点的。
纳杰罗：“为什么你才到，我们这里都打了好久！”
我：“我也不想，面影也在网上贴了悬赏，我追了你们好久。”
此刻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地理位置，只知道我们在一个很空旷的地方，而面影就在我们不远处。他看到我的到来，没有丝毫意外，只是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呵呵，你终于也来了。”
我抽出腰上的长剑，阴沉下脸：“啊，我来取回我的眼睛，面影，你做好死的准备了吗。”西弗利斯说过，只要拔出剑就不要有犹豫，否则这就是对剑的侮辱。
我已经做好死亡的觉悟了，既然拔出了剑，就该斩杀前方的一切！
“哦呀，相当不错的气势，真是棒极了，你游走在黑暗与光明边缘的眼睛，和西弗利斯是多么的契合，简直太完美了。不过你若是觉得你能杀得了我，我会觉得很困扰的。你以为，你能杀掉我吗？我的人偶，出来吧！”
空气中忽然出现几个人的念压，和当时的情况一模一样。左方空气出现波动，我一刀挡住，另一只手向前突刺。
来人往后一退，轻松闪过。
“......西弗利斯。”
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仍是拿着长剑，和我手中一样的武器，我以为他又要过来了，哪知他只是笑了一下。
“卡斯特，你在迷茫，我说过的吧，拿起剑就要一往无前。”
我紧了紧剑柄：“你不是西弗利斯！真正的他已经死了！”死在过去，死在那个阴暗的地下。
“......是啊，我已经死了。但我仍然活着，从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被无论如何都反抗不了的强大意识操控，我无法反抗。所以我也只能按照指令取走你们的性命，战斗吧，我们之间只能有一个活着。”
话音刚落，他就冲过来一剑劈向我，我往旁边快速躲闪，剑刃擦过脸颊带出一串血珠。
“为什么不还手！？我可从来不知道你脾气这么好！”他一脚将我踹飞，后背撞塌了一面墙。剑尾随而至，我往旁边一滚，起身就是一个横斩。
“你不是他！你只是西弗利斯的复制品，你永远不会是他。”
他没有停下攻击的速度，凌厉的剑气似乎能割裂空气，如同疾风又如同密雨，无处不在的刀锋，让人无所遁形。和我一模一样的打法，因为这是我们一同练出来的。
“......说得也是呢，我不过是个假人，所有的记忆都是被强制复制下来的。但我就是这么诞生的，我拥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东西。包括最重要的你！”他的攻击更加凌厉了，一剑刺进我的腹部。喉口一阵腥甜，血顺着嘴角流下。
他麻木地问我：“我，可以作为西弗利斯活着吗？”
斩断他的武器，然后退到安全距离，把残留在体内的刀刃拔出。双手被震得有点麻木，身体被他砍出了很多条伤痕，很疼，真的很疼。刀身撑着地面，伸手抹了把满脸的血，听到这句话，心中一阵苦涩。我很清晰地明白，人偶也有自己的无奈，自己的悲凉。
“......真是狡猾，咳，说这些这有意义吗。你不过是我的回忆，我回忆中的西弗利斯！”
“但是，我全部记得啊。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样子，记得我教你拿剑的时候，记得我们第一次并肩战斗的时候，这些我全部记得。卡斯特，你该是无拘无束的风，为什么这次，你会被过去所羁绊。”
为什么会被过去羁绊？
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不是你我都知道的吗。
刀锋能斩断前方的一切，却斩不断过去的羁绊。我是个胆小鬼，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变过。当初连刀都拿不稳的小女孩，现在也依旧拿不稳手中的刀。我一直都知道的，我害怕很多东西，虽然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能阻碍我，但我只是用极端的方式来掩盖掉这些。
我，从来不是强者。
人家都说，只有能直面过去的人才会成为强者，可看样子我似乎永远会不合格。我放不下很多东西，十年猎人世界里的记忆，是唯一能证明我是存在着的东西，其中他就伴随了我八年的时光。
我们一起去争夺面包，一起并肩作战，一起读书识字，一起变得更强......
这些我没办法忘记，我也不想忘记，西弗利斯是我生命重要的组成部分，他是我无法割舍的存在。这个人偶继承了他的意志，我真的，要杀了他吗？
“为什么都不还手呢，我的死并不是你的错。”
“闭嘴！”
“你的刀依然带着犹豫，你的聪明去哪了。虽然他会让人作为人偶复活，但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求他的。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子，你难道还不懂我的意思吗？卡斯特！”
“......闭嘴。”
“我不是西弗利斯，呵……我只是从人偶身上诞下的意识，无论怎么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现在的我也在一直做着不想做的事情。你应该很了解我的，我真的很不甘心，不甘心就此被控制。”
“闭嘴。”
“卡斯特，我们不该过去的悲剧束缚。你忘了吗，我们是风，无拘无束的风。看你的表情也似乎想通了这点，真好呢......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要你为我做些什么，现在，我以西弗利斯的身份要求你，杀了我吧。”
……
我，曾经有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不是友人、亲人、爱人，甚至不像同伴……我也不知道他在我心目中的定义。我什么都不清楚，就算将他摆放到与自由一样的高度……我也无法选择其一。但是我知道一点，那就是，他比我的生命还重要。
我想我无法拒绝他，就算我面前的人实际已经死去，就算他提出的要求是——杀了他。
在没有自由地活着与自由地死亡之间，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褪去最后一丝不舍，我嘴角习惯性地弯起一抹笑，“真是的，为什么到最后我却被你说教了。”
“开什么玩笑，你本来就不是他，他在我心中无可替代！你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不存在于任何一个人的过去。就算拥有着虚假的记忆，你也依然活过！就算是这样的你，也同样来自黑暗世界吧！就算身体腐朽不堪，那也该用最热烈的方式死去，用上你最强的招式，让我见证你生命的最后一刻吧！”
刀只要拔出壳，就要斩断前方的一切。我明白你的意思，过去不该束缚现在。你不想痛苦地活着，西弗利斯，我如你所愿。
......
他很强，也很难对付。
刀身捅进他的胸口，我离他离得很近，断裂的刀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他的脑袋靠着我的肩，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叫我。
“卡斯特。”
“嗯？”
“现在的你，过得怎么样？没有我在一边看着，你又做了不少疯事了吧。”
“……我干掉巴里瑞斯了，还把地下之城炸出一个洞，我们这群人都逃出那个鬼地方了，现在都分散在世界各地。我现在也有着自己的生活，新同伴很有趣，我想起我们这群家伙还小的时候......”我想把很多事情告诉他，说到最后声音居然有点哽咽，我忍住浑身的颤抖，笑着说：“西弗利斯，我过得很好。”
他缓缓闭上眼睛，释然地笑了：“这样啊......”
黑暗被突然爆出的蓝色光芒替代，失去眼睛的时候很痛苦，但回来的时候却意外地很轻松。我接住滑下的西弗利斯，把他安放在地。他还是我记忆里的模样，没有长高，没有变壮。金色的头发还是那么长，光洁的下巴依然没有长出胡子。少年眉宇间还是和当年一样平静，他一点都没变，而我却变了很多。
追猎的尾声中你被死神接待
迷茫会让你永远沉眠
人偶无法遵从自己的心意
死亡与斩断只能二选一
“西弗利斯，你自由了。”
亡故之人就该活在回忆里，以人偶这种形式复活也只是无稽之谈，重要的人一样回不来，人偶也不该背负这些强加上的情感。这种术法无论是对死者，还是对人偶，都是一种亵渎。
我们现在是在一栋废弃的大楼里，有几个人还在与面影缠斗，他的身后连番出现几个虚影，我还看着居然还有几分面熟。纳杰罗也受了伤，浑身上下都在飙血，但比我好多了。
剑撑着地面，我伏在剑柄上喘气。没有办法再移动，因为杀掉人偶的时候已经用光了我最后一丝力气，我将念布满整栋废弃大楼。关于我的‘短暂的烟火’这个能力，其实有两个表现形式。一个需要接触才能达成条件，一个需要耗光身上所有的念量才能触发。
纳杰罗和那几个人不可能打过面影，因为他的人偶很强，我解决掉他一个拥有眼睛的人偶就已经是面临扑街的状态。强大的实力加上人偶本身硬如钢铁的身体，这几个人迟早出现败局。
我咳出一口血，大喊：“纳杰罗，过来！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少年一拳打飞一只人偶：“收到！”
面影张开双手，身后的虚影不断地在十指里释放子弹，念弹打得地面坑坑洼洼。见我们要跑，他又召唤了几只人偶。
“事到如今你们还想跑吗，都全部死在这里吧！卡斯特，你要和我的人偶一起死！”他面容狰狞，样子和疯子没什么区别。
我们头也不回地冲出去，念能力发动，废弃大楼瞬间变成火场，里面的一切瞬间被火焰盖过去，我亲眼看着他和他的人偶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火焰烧成飞灰。
不该存在的东西，就该付之一炬。
“真是的，你又来这招，要不是跑得快，我们都得被烧成灰。”少年把我放下，一边抹着满脸灰，一边冲我抱怨道。
“纳杰罗，接下来我的身家性命就交给你了......”念被强制抽空，加上身体的疲累，视线重新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