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强者压制的感觉,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仿佛浑身浸入冰水,又好像毫无防备地站在熔岩之上,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脉动都似要被对方死死压制。庞大的念如广阔看不到边际的熔岩之海,浓烈的恨意与恶意交织化为毁灭的恶念,锁住咽喉,绞杀感官,碾碎希望。
绝望…这是面对这样强大的力量时,唯一能感受到的。
这就是从卡斯特身上散发出来的恶念。那个曾经和同伴一齐进入NGL,最后却被留在那里的女孩的恶念。
凯特有时候也会想,如果卡斯特当时稍微自私点,是不是现在的情况会截然不同。也许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为是,但归根结底,这到底是无稽之谈。
不是死亡选择了她,而是她选择了死亡。
无力地瘫坐在自己的位置,看着卡斯特将奇犽拉开,强大的压迫之下意识开始模糊,他半眯着眼看着对方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人的执念啊……真是可怕呢。
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调侃自己像只待宰的小绵羊也是没救了,经历了两次濒临死亡又两次劫后重生后,凯特的心理素质也如同套马杆的汉子一样,威武雄壮了起来。一边竭力保持清醒,一边脑子不断运作,想着该怎么保住捡来的小命。
奇犽感觉整个人要急炸了。
AI模式的卡斯特对念的掌控似乎更为细致,凯特那边感受到的念压,在奇犽这边就什么都没有。但是这不代表他感受不到愈加紧张的氛围。
隐隐觉得,有点糟糕……好吧,不止一点点的糟糕。
试图去拉某人衣角,不断地尝试和她对话,完全不管自己语速快到几乎语无伦次,结果是他说了一堆卡斯特都没有再卵他。奇犽并不气馁,就是有点着急,因为时间紧迫,她不是无法沟通,只是如同程序只会在特定情况做出特定判断,但看样子也不绝对。
总而言之,她还在这里,不然她不会有那样的反应……
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卡斯特永远都是卡斯特。
一切都来得及,一切都可以挽救。会有办法的。
不,没有时间犹豫了!眼看着离凯特越来越近,他咬咬牙,终于不再顾虑,抛出了一个让他牙根痒痒的名字。“卡斯特!那个是凯特,你还记得吗?我们是同伴,一起去NGL的同伴。还记得NGL是什么地方吗?我们遇到了彼·特·。还记得彼·特·吗?彼·特·!”他特地三次在名字上加重音,少年的脸几乎因为这个名字而扭曲,一是怕卡斯特没听清重复了好几遍,二是由于心中积怨已久难以发泄。
卡斯特果然对这个词有反应,当即就停止了动作。意料之内的意外。
“……彼特……”喃喃念出这个名字,仿佛在口中咀嚼过千万遍,每一个字都十分流畅熟练,“尼飞彼特……!!!”
庞大的念忽然间剧烈暴走。身体内失控的气化为流转的飓风,用‘凝’的话可以还看到冲天的气焰。早有准备的奇犽往后退了不少距离,但还是感觉十分难受,同时心里越发没底。
果然会这样,这就是奇犽犹豫再三的理由。如果不是时间紧迫,他是绝对不会想在卡斯特面前提到彼特,尤其她还是在这么不稳定的状态。如果要问既然知道这样,那干嘛还要尝试,奇犽只能说,这是唯一的办法,至少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奇犽觉得好像拖了很长时间,气焰却忽然像失去燃料一样消失,骇人的念压也跟着收拢,一切都收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之前只是个幻觉。
始作俑者安静地不动,奇犽也安静地紧盯,心里七上八下。少女遮挡在眼前的头发被风掀开,露出一双天青色的眼睛。似乎那个名字确实有用,激将成功,卡斯特不再朝靠近凯特,而是仰头看着一个地方。顺着视线看去,似乎是西塔的方向。
……
等等……
一双眼睛?
奇犽愣了一下,骇然回头,由于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把脖子扭到。定睛,揉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卡斯特的右眼确实是完好的,是可以睁开的。
奇犽的表情一瞬间变幻莫测。
卡斯特的右眼看不见是个人知道,只是别人或许知道得没有奇犽这么清楚。
她的眼睛准确来说不是被刀划瞎,而是被刀上淬的毒毒瞎的,刀只是划伤了皮肤。眼睛离大脑很近,卡斯特那时说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由于及时治疗她保住了小命,但眼睛也从此无法睁开。原本能够痊愈的刀疤,也因为毒的原因,留下了抹不掉的印记。
听起来很戏剧,但事实如此,所以可想而知他现在的震惊。十字印记还在,眼睛却自己好了,这说明了什么?
……好吧,他不知道。但是这绝对是个线索,重要的线索,足以让他掌握现状的线索。
而且早该想到的——为什么她身上只有两处伤痕?
一个是左手,一个是心脏,这些无疑都是在和彼特的战斗中受的伤,而且是致命创伤,可是她真的弱到了会被彼特秒杀?
既然有过激烈的战斗就难免会有其他地方受伤,可是她身体上没有一处琐碎伤痕,连擦伤都没有,衣服上明明还留有痕迹,但就是不见了。和眼睛一样。而且……捻了捻手上的血,这是刚刚从卡斯特身上蹭到的,还没有凝固。
如果说之前他抱着卡斯特怎样都无所谓的自暴自弃的心态,那他现在就是坚信她没有死。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他坚信一定是这样。
也许是从心中松了一口气,奇犽的脸终于绷得不是那么紧。然后他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她为什么会攻击凯特?
莫老五和纳库鲁先不谈,但凯特是怎么回事?默默瞥了一眼……莫老五扑街,纳库鲁还躺着,凯特看样子已经上天了,指望他们作出解释大概没戏。
基于自己的判断,奇犽细细的眉头拧紧了又松开,松开后继续拧紧,如此反复多次后,决定试着和卡斯特沟通。不敢大声叫唤,声音细如蚊吶:“卡斯特…卡斯特?……额……?”这次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注意到某人像抹布一样的衣服了。
少年一愣,脸蛋瞬间爆红,别脸捂眼,“啊对不起对不起!”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少年森森掩面,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还特么地看了这么长时间!还愣个屁啊,赶紧给她穿衣服啊!
麻溜地脱下自己的小背心给她套上,全程看天看地看星星,就是不敢看她,最后还抽空瞪了眼躺尸三人组。
由于里面破烂的衣服还穿着,导致小背心套在上面各种违和,奇犽给她穿完衣服整张脸已被绯红占领,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感觉自己要原地爆炸。
即使穿完了也不怎么敢看她,就是有点惊讶她居然穿得上,还以为里面有衣服会嫌小呢。思考完这个问题少年感觉略羞耻,脸更红了。“卡、卡斯特?哈……对不起……”
她仍是看着西塔方向,不做回应。
不知为啥有种失望的感觉。
忽然出现的气息打断了奇犽的思考,下意识想拉住卡斯特往一边躲,但是心思电转,果断选择收手。下一刻一抹人影凭空出现,卡斯特双手架住来人的攻击,轰然一声,地面像蛛网一样迅速开裂,散落在地上的碎石被震得飞起。
没有任何前兆,海伦像幽灵一样忽然出现在这里。
卡斯特的战斗欲望变得十分强盛,不断主动攻击,这么一对比,忽然感觉卡斯特对待凯特他们的时候好懒散啊!奇犽不得不带着凯特和昏迷的莫老五退到安全距离。……这个时候,自己果然还是一边看着就好。
看得出来,那女人不是卡斯特的对手。不知道她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不过多半是为了彼特。
之前她和卡斯特碰过面,后来中途回去了。之前脑子里惦记着事情,现在大脑冷静了下来,稍微思考一下她们的对话,差不多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简而言之,她们被卡斯特盯上了。没错,是‘被盯上’。猎人和猎物的立场被反转,这让奇犽的心情非常舒爽,忍不住要给卡斯特一个赞。
……算了,他收回刚刚那句话。卡斯特是个大笨蛋。
海伦显然不好打发,早在她过来之前已经做好了破斧沉舟的准备。奇犽只觉得眼前有光一闪而过,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躺尸的凯特就自己站了起来,然后在奇犽震惊的目光中朝着两人冲去。
“喂!你找死啊!”
还没等奇犽反应,又有一人从废墟中冲了出来,是纳库鲁。
奇犽整个人都不好了,看着两个人冲过去肛上了卡斯特,少年简直想指着两人骂卧槽!这是什么狗屎情况?找死还上瘾了?你们找死是你们的事情,但是你们和敌人一起找死就明显哪里不对了吧!而且他们的身体还能战斗?
少年在下一秒注意到两人身上伤已经愈合,之前受到的伤全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海伦将两人当作挡箭牌,受虐过程中,伤口不断增加又不断愈合。
奇犽:“……我似乎知道了原因。”
也即是说……妈蛋,该怎么解除控制啊。
思索无果,他决定先把他们分开,‘神速’的话应该可以做到,但是不保证会不会被误伤掉身体零件什么的。……细思甚恐,奇犽觉得还是不要立什么flag,抢到人再说。
电光乍现,电流瞬间充斥在每个细胞,头发因电流竖起,滋滋的电光照得他的眼睛像宝石一样。海伦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这边,奇犽也注意到她的视线,心下暗暗留意,但双眼还是紧盯着三人之间的混战,不放过任何一个抢人的机会。
然后他瞄到一个时机,下一瞬他揪住了凯特,‘神速’立刻带着他们逃离两边夹击。强风自背后袭来,奇犽迅速躲开,但凯特还是挨到了,一声闷哼,鲜血四溢。
转眼一看,原来是卡斯特追来了,这就让奇犽有点为难了,收回手指尖刚要释放的雷电,凯特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你还有意识啊?”奇犽惊讶道。
“如你所见。”
“那你装什么死!快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凯特很想说他刚恢复了力气就被拽过去当挡箭牌,没有机会给他解释,而且臭小子快给我反击啊!你这样会让我很危险的知不知道!由于这段话太长太浪费时间,只能愤然掐掉。“我们被海伦植入了什么,现在似乎共享了她的部分记忆和能力,但是身体也被她的思想控制了。”
话到这就不必再说了,眼见着卡斯特又要发招,海伦冲他露出迷之微笑。奇犽果断一脚把凯特踹向卡斯特,心中默默划了个十字。
卖队友的后果是立刻糟了报应。
凯特确实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但海伦却丢下卡斯特,直冲奇犽而来!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奇犽知道海伦想杀他是不需要思考的!电流刺激肌肉关节做出正确的反应,但他抬头一看,什么都没有。
一瞬间想起海伦的能力,因为还在西塔内殿的时候他见识过几次了,那个酷似梅鲁翁的能力!
不好!
等意识到的时候,手臂已经皮开肉绽,如果不是及时挡出,现在皮开肉绽的就是脖子。
海伦甩掉手上的血,有点可惜地啧了一声:“失手了吗。”
奇犽:“那还真是可惜啊。”
“希望你还能这么好运。”
“放心吧,我会一直这么好运。”奇犽嘴上毫不留情,打不打得过先不提,嘴瘾还是要先过一过的。
“少年,我很中意你,竟还有点下不了手哩。”海伦说得温柔,笑着一刀捅了过来,由于捕捉不到气息,奇犽差点被捅了个对穿。
“我不喜欢老女人。”险险躲过,心有余悸。明明就在眼前,等反击的时候却又找不到人,奇犽立刻意识到不能硬肛。
“这么说真失礼,实际上我出生还不足月。”
“……”
信你才有鬼!奇犽在心里愤愤地想。由于无法确定海伦的位置,他索性放弃寻找,心思一转,决定试着使用‘圆’。之前他用过这招对付依卡鲁格,当时这招还用得还很艰难,虽然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总比被动挨打强,而且现在自己有‘电光石火’辅佐,对付这种敌人,足够了。
凝神,气伸出体外,圆!
海伦来的很快,但是这次她的攻击多了点试探,力道并没有多大,而且还被成功反击到了。摸了摸脸颊上冒出的黑烟,金发女人半是玩笑半是恼怒地说了一句:“居然已经适应了,我都想称赞你了。”
“那我谢谢你。”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女人微笑,指了指奇犽胸膛处发光的物件,“谢谢你收下我送的礼物。”
“!”卧槽?!
那明显是个物质,奇犽想把它抠下来,但是那团发光物像是知道它要干什么,一下子钻到皮肉里面去了。大量的信息像是有人复制粘贴出来的一样,凭空出现在脑子里,奇犽有种往脑子里塞棉花的痛苦感受。
‘小鬼,攻击她!’
海伦的声音犹如魔音灌入脑中,意识中立刻有个声音说好,奇犽知道那不是他。奇犽立刻回想起那天自己也是这样被下了指令,为什么自己老是遇到这种事情,一个个都觉得这样很好玩吗?
“不……”
‘攻击她。’
‘攻击她。’
‘攻击她。’
想反抗,但是意识中另一个声音却在不断告诉自己。
‘攻击她。’
‘攻击她。’
‘这样就能保护她了。’
‘攻击她。’
‘攻击她。’
不断重复的回应填充在脑海里,耳边似乎有一万个人在对他说话。嘴唇颤抖着想让那个声音闭嘴,但是他确实在一点一点靠近卡斯特。
“不行……”
‘没用的,你的挣扎没有用的,因为……’海伦的声音忽然重叠在脑中。
瞳孔急剧收缩,奇犽看到卡斯特的手刃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她会杀了你。’
意识中,海伦对他这么说,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核心一旦在你身上,你就会成为我。她不会放过我的。’
……要结束了吗?奇犽觉得这样挺好,但又矛盾地觉得糟糕。
预料之内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少年睁眼,看到凯特挡在了自己身前,男人高大的身躯将自己挡了个结结实实,鲜血溅了他满脸,卡斯特的手没入了他的胸膛。凯特替自己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愣怔了一下,所有的难以置信都化为一句话:“你在干什么?!”
男人嘴角缓缓溢出鲜血,“……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凯特,年芳二十五,扑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