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莲奶奶闲坐了一会子,就回家打豆子去了。
“娇儿,没事吧。”香莲奶奶离开后,李氏拉着雪娇的手心疼的说,“以后奶骂娘就由她骂,她气消了自然就好了,倒是你,不要和她顶撞。万一不孝顺的名声传了出去,对你不好。”
“娘,我没事,倒是你不管怎么做,奶依旧觉得你不好。”雪娇笑的云淡风轻,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李氏听了雪娇的话,想到被陈老太太绞碎的枕头,眼底一片黯然。
“雪姚来了,知道孙家给你哥哥提亲,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事端。”李氏担忧的说。
提到雪姚,雪娇想到了那天在清风庄的情形,又想到了香莲奶奶说的早上看到雪姚和一个男人坐在马车里,心里隐隐不安。
由不得雪娇不去想,这个时代,一个女孩子的声誉是代表整个家族女孩子的声誉。徐州府民风淳朴,女人可以和男人一样赶集外出,但不代表不注重女子的声誉。若是雪姚传出什么风波出来,雪如雪娇雪娃雪妙甚至连同静好日后的婚事都会受到影响。
“……这是雪姚姐姐的家吗?”
雪娇走出去一看,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穿着青色的直裰,带着一顶方巾。
“这位妹妹,请问这里是雪姚姐姐的家吗?”那小子朝雪娇作了个揖。
李氏听到喊声走了出来,还未等雪娇回答,雪妙从上房走了出来冲着那小子皱了皱眉说:“谁找我姐姐。”
“那看来是雪姚姐姐的家了,雪姚姐姐在不在。”半大小子朝雪妙作揖,笑呵呵的问。
“你是谁?”雪妙不回答,觑着眼睛盯着那小子看。
雪娇只觉得这个小子眼熟,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想到那天在清风庄门外头,雪姚坐了一辆马车,牵马车的小厮正是眼前这小子。
“谁找我。”雪姚走了出来,已经换了家常的秋香色褙子,看到唬了一跳,旋即满面笑容的说,“哎呀,这不是双寿吗?你怎么来了。”
那个叫双寿的小厮笑了笑不说话,一溜烟的跑到大门外。大门外停着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和那天雪姚在清风庄门口乘的马车一模一样。
雪娇心内有了计较,看来是丁府的人。
小厮双寿掀开隔着马车帘子朝里面低声说着什么,然后弯下了腰,只见马车帘子打开了,一个穿着暗纹鞋的男人踩着双寿的背下来了。
白净的肤色,一双桃花眼,略微有点发福,穿着冰蓝色丝绸直裰,正是那天在清风庄和雪姚说话的男人。
看到这么贵气的男人来家里,雪妙一溜烟的窜进了内屋。雪娇看了看雪姚,只见她眼睛里充满讶异,旋即脸色红红的喊了一声:“爷,你怎么找到家里来了。”
“爷是担心你,来看看你。”小厮双寿讨好的说,被雪姚狠狠瞪了一眼。
看到有陌生男子进来,李氏赶紧把雪娇拉进北屋,并把站在门口的雪如静好连同齐平一起赶回了屋里。
一会,只听陈老太太在屋里喊李氏上茶。
李氏走了出去,老四媳妇张氏殷勤的拿着茶壶在倒水。
“大嫂子,咱家最近怎么回事,净来贵人。”张氏悄悄的说道。
雪娇不顾李氏的眼神,也进了上房依在墙边,雪妙冲她骄傲的撇嘴。
只听雪姚笑着说:“这位爷是丁府大爷,特意来家中看看。”
陈老太太和赵氏一听说是丁府的大爷唬的站了起来,欲要行礼。
丁府大爷摆了摆手,温和的说:“不要多礼,雪姚是老太太身边的得力丫鬟,老太太离了她吃不香睡不好,我替老太太来瞧瞧她在家里过的好不好。”
听到这话,陈老太太未免有几分得意,赵氏则激动的眼圈都红了,能让丁家大爷家来看雪姚,看见雪姚在老太太面前多有脸面。
“说这些个干什么。”雪姚娇嗔着说,又冲着上茶的李氏和张氏摆手:“大伯娘和四婶别忙了,我自然知道,爷不喝家里的茶。”边说边进屋子拿出了一盒子武夷岩茶重新泡了水,用描漆青花瓷杯子端给丁府大爷,“喝这个吧,还是老太太赏我的武夷岩茶,知道你只喝六安香茶,好歹尝一口总归比家里的大叶子茶好,这是我日常用的茶杯。”
李氏和张氏一脸尴尬。
陈老太太摸索着打开床头的柜子,把文嫡给买的各色果子掏了出来,命赵氏摆上。
“不用麻烦,我自然知道他吃什么。”雪姚笑着拦住了赵氏,“出府乱吃东西,老太太知道了又要骂。”一面说,一面拿出了自己的坐垫铺上,丁府大爷坐下了;雪姚又拿出自己镶着金丝珐琅的小手炉,向荷包内取出两块梅香饼,掀开手炉盖子焚上盖好,放置在丁府大爷面前的桌子上,一会屋里香气四溢。
李氏皱着眉头,雪姚对丁府大爷的口气太亲昵了些。
雪娇看着雪姚充满霞光的脸颊,又看了看丁府大爷觑雪姚的目光,心里敢断定这俩人关系不一般。
“……难为你家老太太,还惦记着我家丫头,大老远的命你来看她。”陈老太太喜的眉梢眼角都是笑容。
赵氏高兴过后,忽然像想到什么似的,看着雪姚不语。谁家大爷为了一个丫头,巴巴的跑家里来。
“我家老太太呀就喜欢雪姚,这吃饭也念着睡觉也惦记着,让别的丫头服侍总是毛毛躁躁的服侍不好,今儿老太太还说呢,只要雪姚服侍,你就是打个金人银人也不稀罕。”丁府大爷只看着雪姚笑。
雪姚羞红了脸说:“难得老太太看得起我。”
“别的不敢说,雪姚可是尽心的,先前不同意她去为奴为婢的,但她说一辈子困在山里头也不是个法子,这才托了人牙子到了丁府,能得了老太太的青眼是她的造化。老二媳妇,你说是不是?”陈老太太喜滋滋的说。
赵氏看到雪姚用自己的杯子给丁府老爷喝水,就看出了端倪,在观察雪姚的脸一直如春风一般娇俏,心里明白了八九分。她害怕雪姚走错了路子,只得勉强应付陈老太太,强笑着说了声:“可不是,她能得到老太太的欢心,也算是个有福气的。”
雪姚低着头,笑盈盈的,脸色面若桃花。
“……我家大孙子能去白马书院读书多亏了府上。”陈老太太喜滋滋的说,又命赵氏:“齐林呢,总是看书,赶紧让他出来陪着贵人说话。”
边说边一叠声的喊陈齐林。
自从孙家向齐安提亲,齐林自觉被打了脸,这几日都不出门,日日在里屋读书,立志在明年的春闱要把齐安比下去。
赵氏进屋把齐林喊了出来,齐林有个在丁府当丫鬟的妹妹心里一直自卑,在加上他进白马书院是借丁府的势,心里总觉得低人一等,故此见了丁府大爷除了问好再也不知道说什么。丁府大爷叮嘱他好好念书之类,命小厮赏了一枚颜色通翠的玉佩,齐林到了谢重新进屋念书去了。
“我这大孙子脸嫩。”陈老太太得意的说,“只知道念书。”
丁府大爷免不了夸赞了几句,陈老太太又要李氏去地里喊陈老爷子和陈子长来见客人,被丁府大爷拦住。
“……只是替老太太来看看雪姚,老太太说本来放你半月假,但我瞧着没有你的服侍老太太这几日精神头不大好,若是家里没事就早些回去吧。”丁府大爷说着站起身,“眼看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陈老太太苦留吃饭,被雪姚劝住说:“爷还有事,我去送送。”
丁府大爷命小厮双寿掏了十两银子给了陈老太太,陈老太太双手合十念了几遍佛。
李氏就带着雪娇回到自家屋子,看到一脸好奇的雪如和静好,忍不住说了一句:“花绣好了没,不要往外看,赶紧去绣花。”
“这个男人我和二姐见过,上次在清风庄见的。”齐平给李氏说。
迎着李氏看自己狐疑的目光,雪娇把上次清风庄的情形说了一遍,当然隐瞒了丁府大爷捏雪姚脸颊的细节画面。
李氏皱着眉头,悄悄的叮嘱雪娇:“可不要乱说。”瞄了一眼雪如和静好,“我不过白嘱咐你们,想来你们不会乱说的。”又对齐平说,“平儿也不要给外头提起。”
蔡氏坐在门口晒太阳,看到雪姚送丁府大爷出去,嘴角含了一丝冷笑。谁家的大爷能跑到乡野之间探一个小丫头,哄谁呢。
“大嫂子说什么呢。”蔡氏看到雪姚的背影从院子里消失,转身去了雪娇的屋子。
“看孩子们绣花呢。”李氏说。
“哎呀,我看看,静好和雪如的手真巧,看这鸟绣的要飞起来了。”蔡氏称赞道。
雪如搬来一个杌子,雪娇从里屋拿了一只靠垫给蔡氏靠在背后。
“论理呢,这事我不该说。”蔡氏看了看雪娇雪如静好三个,又指了指上房。
“三妹你是个直爽人,有话不妨直接说。”李氏看了看雪娇几个明白蔡氏要说的的事情,“刚才雪娇也去那屋了。”意思是告诉蔡氏说话用不着避着雪娇姊妹。
“……雪姚也大了,我看着今日丁府大爷来咱家,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谁家爷们会来看一个丫头。”蔡氏撇了撇嘴说。
李氏没有接话,叹了口气说:“我听说这次雪姚回来是和家里商量赎身的事情。”
“赎身?谁有银子,公中的银子不都在他们手里。她去当丫鬟,谁当初让去的,咱们家也不是养不起她,还不是心气高想去挣个前程才去的。”蔡氏看向上房说。
“不管怎么说,雪姚终究是咱们陈家的女儿。”李氏说。
“谁说不是呢,她就应该注意点,一个大老爷们来看她,传出去不知道外头怎么排揎呢。我看着这个丁府老爷来看她,难不成想要……“蔡氏一抬头看到雪娇亮晶晶的眼睛,接下来纳妾的话说不出口了。
李氏知道蔡氏想说什么,一脸的担忧。给人当妾只有家里实在过不下去才走的路子,若是雪姚真的被丁府纳了去,家中其她女孩的亲事保不齐也会受到影响。
“若真是那样,大嫂子你让大哥想个法子,大哥终究是秀才,让他给爹摆摆道理,虽说爹老了但没有娘那么糊涂。”蔡氏揉了揉肚子。
李氏觉得这样的话被雪娇和雪如听了不好,再懂事的孩子那也是未出阁的丫头,这样的话不能污了她们的耳朵。想了一想岔开话题喜滋滋的给蔡氏说:“早上二婶子来家里坐了一会子,说瞧着你这一胎是个小子。”
蔡氏一听到这话,乐的见牙不见眼,把之前的话题丢开了说:“二婶子见识多,她都说是那肯定是了,愿上天保佑是个小子。”
妯娌俩个就聊起了孩子,这一聊就聊到了日影西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