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爷子喝完了参汤走进上房,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陈老太太早在陈老爷子进北厢房的时候,起的跑进上房,躺在炕上,直嚷嚷心口疼,赵氏在旁边递水递茶的伺候着。
“灌了一碗参汤回来了?”陈老太太躺在炕上冷冷的说,“你别以为人家那是孝顺你,人家那是喝不完,就和喂狗是一样的。”
“老大伤到了身子骨,鸡圈里还有十几只鸡,就给他五只养身子。”陈老爷子坐在炕沿,抽起了烟袋,没有接陈老太太的话茬,“你在给老大五两银子抓药。”
陈老爷子早都做好了决定,只不过为了尊重老妻,才用商量的语气。
陈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霍”的一声直挺了身子坐了起来:“那鸡是我劳心劳肺养这么大,你倒好,直接拿去卖人情。鸡给他们了,留什么下蛋?没有鸡蛋,用啥换油盐。老大不是好了吗?哪里需要五只鸡了。”又恨恨的说,“只有小的孝敬老的理,咱家倒好,偏是老的孝敬小的。你张口就是五两银子,老大能有那么金贵,五两银子都可以买一亩地了,我身上哪有五两银子,你干脆把我卖了吧。”
“老大伤的深。”陈老爷子吧嗒吧嗒抽烟袋,烟袋里冒出的烟氤氲在周围,陈老爷子的脸在烟雾中忽明忽暗,语气有点生冷,“你也要讲道理,咱们家的银子,除了地里收成卖的钱,其余的都是老大坐馆得来的,并且坐馆得来的还占大头,这些年,老大一家可从未开过口朝你要钱使。”
赵氏低下了头。听了这话心里不舒服,在这个家里,他们二房一向花费最多。陈老太太在孤拐。对二房从不吝啬银子,齐林在学里的日常开销。赵氏的胭脂水粉衣服花费,甚至陈子长在外面胡作的钱,都是伸手朝陈老太太要的。
陈老爷子说这话,简直就是生生打了赵氏的脸。
陈老太太自觉理亏,捂着心口直喊疼。
“他坐馆的钱不该给我?我要是他亲娘你会说这话。”一提到自己是后娘,陈老太太不禁齿冷,“他们一大家子开销难不成是偷得抢得,还不是我给的。我就是养一只老母鸡。它还给我生蛋呢。这些年,我亏待他们一家子了吗?吃的穿的都是比照其他几房,我这个后娘难当啊。”
陈老太太越说越激动,根本停不下来:“静好在家里吃的穿的不是我的?你满庄子问问,哪有外孙女住在姥姥家的。他们还问我要钱,雪娇手里能没有银子,她天天卖那个什么鸡蛋能不赚钱?”
陈老爷子被激的一时说不出什么话,猛抽了两口烟,闷闷的说:“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难免会有个摩擦。我看趁着我还能干几年活,不如把家分了。”
陈老太太呆住了,她从未想过要分家。陈家这么多年。陈老爷子管外面的事,里头的事陈老太太一手遮天,内院被陈老太太经营的给铁桶一般,想钳制儿媳妇就钳制儿媳妇,想生事端就生事端,只要不出大事陈老爷子根本不插手,陈老太太已经在陈家内院建立了一套属于她自己的“制度”,现今陈老爷子要打碎她苦心经营的制度了。
赵氏心里犹如惊雷一般,陈子长在里间耳房听了这话走了出来。和赵氏对视了一眼。两口子都不想分家,二房一直处于家里金字塔的顶端。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的钱,若是分了家。受损最严重的是他们家。
………
陈老爷子抛出分家这话的时候,陈雪娇正在锅屋洗菜,她想给李氏下碗鸡汤面条。李氏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也该补一补了。
齐平溜进锅屋,伏在陈雪娇耳边悄悄说:“二姐,刚才爷说分家呢?”
陈雪娇眼睛一亮:“真的?你听谁说的?”
“我和雪娃姐刚才贴在上房门口偷听的。”齐平小心翼翼的说,满脸含着兴奋,“姐,你说咱们能分出去吗?”
“你想分出去?”
“是的,这样,咱就不受气了。”
面条下好了,陈雪娇和陈齐平端着面条送去北厢房,到了屋里,不见李氏,只见陈雪如和王静好在给陈秀才做袄。
“娘被大蛋叫去了,说上房有事,爷让各房都过去。”陈雪如压低了声音,朝床上看看,怕惊醒陈秀才。
“我也去看看。”陈雪娇把面条朝桌子上一放,带着齐平去了上房。
上房里,陈老爷子和陈老太太端坐在炕上,其余各房人都坐在底下凳子上,孩子们挤在门口。
陈雪娇观察了众人,陈老爷子面色沉静如水,陈老太太脸色铁青,二房两口子眼睛里含着担忧,三房的蔡氏眉梢眼角掩不住的喜悦,四房两口子神情蔫蔫的。李氏则笔直的端坐在凳子上,面色平静,陈雪娇和她对视了一眼,她朝陈雪娇微微点头。
“……叫你们过来呢,是有件事要商量,咱们家......”陈老爷子艰难的开口,看得出来,他心里其实并不是非要分家不可,只不过被陈老太太等人逼的说了分家的话,现在心里不是不后悔。只不过话都说出来了,人也召集了,不开口是不行的。
“我不同意,谁爱分谁分去。”不等陈老爷子说完,陈老太太出口打断。
除了李氏和蔡氏,各人脸上都松了松。
“我们听娘的。”陈子长觑着陈老爷子的表情,小心点说,“父母在,不分家,这是孝的根本。”
赵氏附和陈子长的话,柔柔的点头。
你也知道孝。陈雪娇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老大家的,你的想法呢?”陈老爷子满含希冀的看着李氏,希望一向老实孝顺的李氏说出不要分家的话。
李氏一开口还是让陈老爷子失望了。
“论理说,爹娘在不分家,可是我们家这些日子拖累了大家,也拖累了爹娘。我看还是把我们分出去吧。”李氏目光坦然,她这话说得技巧,只说把大房分出去。
陈老爷子目光暗了暗。陈老太太心里就来了气,李氏以前可是任凭她拿捏。苦活累活都是她干,她若是分了出去,谁帮自己干活和立威。
“老三呢。”陈老爷子转向陈子富和蔡氏。
“我......我......”陈子富看了看蔡氏又看了看陈老太太,声若蚊讷,“我听娘的。”
蔡氏满脸的失望,她是盼着分家的。
蔡氏才陈子富面前在强势,可是在陈老爷子和陈老太太面前,她一个女人还是事事要听男人的。
陈老太太又松了一口气。
“老四呢。”陈老爷子问。
“不分家。分什么家。”张氏开口,“我和当家的商量了,不离开爹娘单过。”
四房两口子从听说分家心里就着急了,他们一个懒一个馋,若是分了家不知道能过成啥样呢。虽然仰仗着二老过日子,有时难免受气,但衣食不用操心,要是自己过日子则操心的太多了。
“既然,都不愿意分家。”陈老爷子自动忽略了李氏的话,“那还是一起过日子。日后大家要团结,切不可窝里斗,你们做兄弟的。要尊敬长嫂敬重大哥才是。”看来陈老爷子召集大家来的目的不是要分家,而是敲打各房对大房的态度,换一句话说,是为了家宅宁静,缓和陈老太太为首的其他各房和大房的关系。
陈雪娇无比失望。
“爹,我有话说。”李氏站了起来。
“老大媳妇。”陈老爷子提高了声音。
“儿媳不孝,还请爹到外面说话。”李氏目光坚定的看向陈老爷子。
陈老爷子眼神复杂,想了一想,下了炕。
“爹。咱们家的情况您也看到了,论理来讲不是我这个儿媳该过问的。可是齐安他爹又躺在床上。咱们家五天一小吵,十天一大吵。时间长了各房日子过的都不安生,难免心生缝隙产生矛盾,闹得家宅不宁。齐安他爹又亏损了身子,私塾一时半会去不了,以后还不知道是个啥样呢,这样拖累着大家,他心里也不好受。这人啊,心里一不好受,就会胡思乱想,能对身体好?”李氏把自己的一番话说了出来,“所以,爹,您就做主把我们分了出来,我带着几个孩子过日子,照顾齐安他爹。咱们只是分家,又不是不来往了,还是一家人,只不过不在一个锅里吃饭而已。”
李氏眼睛湿润了。
她的话说的含蓄,陈秀才亏了身子,家里三天两头生事,不利于他养身子。这话,经历过那么多年风雨的陈老爷子哪能听不出来。
“你都想好了。”陈老爷子于心不忍,面带惭愧,“老大身子不好,万一落下病根,你带着孩子……”
李氏赶紧加了一句:“到时候爹帮扶一把不就是了。”
里间,陈老太太坐在炕上,目光如炬。
“大嫂咋那么多事,要分就只把大房分出去,就他们多事,大哥受了伤得要花费公中多少银子。”张氏快言快语的说。
“四婶,你这话说的太刻薄了些,公中的银子没有我爹的一份?我爹坐馆的钱可都到了那个黑匣子里。”陈雪娇指着陈老太太炕头的黑匣子,不屑的反驳张氏。
说道坐馆的钱,陈雪娇忽然福至心灵。陈老太太如此讨厌大房一家,为何当李氏提出要把大房分出去她却不开心呢,除了她能随时钳制李氏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把大房分出去也就等于把陈秀才坐馆的钱分了出去。这比钱对于乡下人家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若是分出去,无异于割了陈老太太的肉。
陈雪娇脑子一转,有了计较。
李氏和陈老爷子走了进来,李氏神情轻松,陈老爷子眼神灰暗。陈雪娇知道李氏说服了陈老爷子。
果然,陈老爷子开口:“……打算把大房分出去单过。”
陈老太太一个激灵:“我还没有死绝哪,就要分家,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陈雪娇看了看李氏,李氏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陈老爷子刚想开口,陈雪娇就哭开了:“把我们分了出去,凭什么?我爹的身子还没有好,上次郎中说了我爹以后是不大可能坐馆了,以后没了坐馆就没有银子,这个当口把我们分出去,我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活。”
李氏忽然明白雪娇的意思了。
陈老爷子目光暗淡,就不忍分家,可是想想李氏说的那番话,只得狠了狠心,也罢,日后多补偿老大吧。
陈老太太听了雪娇这话,和赵氏对视了一眼。这么说来,老大身子骨好不彻底了,日后没办法坐馆,那就是个吃闲饭的了。
“雪娇你还给我横,你爹身子骨落下了毛病,以后不能坐馆,更不可能下地,以后还不是靠公中养着。”张氏捉住了把柄狠狠出了一口气。
“娘,我想了想,不想拖累大家。”李氏哽咽。
陈老太太坐在炕上不吭声,这就是默认分家了。
分家要有个章程,家里的锅碗瓢盆、银子、地都要好好合计一下,估计要等到明天了。
赵氏就笑吟吟的开口了:“大哥伤还没有好,这几日估计得有学生和亲戚来瞧瞧,若是在这关口分家,让人家听了不得说咱们家刻薄。再说了瞧病的人那么多,大嫂哪能招待过来。”
陈老太太听了这话回过味来。是啊,老大受伤,他的学生少不得带重礼来看他,若是分了家,那礼岂不是落入了大房口中。
“老二媳妇说的对,就五日后分家吧。”陈老太太下了命令。
好精刮的算盘,陈雪娇看向赵氏的目光含满讽刺,这点东西你也图,未免太歹毒了些。
赵氏对上雪娇的目光,心里一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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