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披星戴月的出发,肩头上站着心爱的小七子,这小东西可能是还没睡醒,站在屠魃肩头迷迷糊糊的。过了小月河,又进了大葫芦岭,不过这回算是安全了,昨个大帅特意嘱咐,现在山上有了驻军,专门派一队人马护送屠魃。因此,一路顺利到了县城。
告诉兵士中午到茶楼来接自己,便独自去了茶楼。
虽然口袋里有钱了,屠魃还是照着往常的规矩,去挑水。当初没钱的日子,人家老板真的是照顾自己,其实也并没有真缺了人挑那几担水。所以屠魃心中不但是念着人家的好,而且有两件事让他会念着一辈子的。
一次是听说老板的小儿子和自己同岁,长得又和自己非常相像,这才看着自己没钱听书又有听书瘾,就当做是子弟来照顾了一把。
二一次是亲耳听到老板娘跟别人小声说:不许看不起那个小哑巴,也不许难为他。老板是怕小孩子养成不劳而获的毛病,所以才不让他随便得便宜,去噌书听,而是要让他用劳动来换福利。
再去那口井,这次没遇上云清姑娘,一边挑水一边就想着那美丽的脸庞。干完活儿,去上香,在集市上吃了早饭,看看离着巴先生开讲还早,便去了买卖街,找云清姐姐说的那家仁心当铺。
这才不到七点钟,买卖街上好多店铺还没开张呢,一条街都静悄悄的。找到那家仁心当铺,见是一间四开间的高大门面,已经卸了门板,好像是要开张的样子,而门外墙根处,有一颗杨树极为高大。屠魃抄起小七子,向那大树树冠方向一抛,小七子便振翅飞了上去,找了个树杈乖乖落下。
屠魃径自走进去店门,见柜台上没人招呼生意,便看向旁边一个小门,应该是通往内院的。想着跟人家也不太熟悉,正犹豫要不要敲门喊人,却听得传来“啪”的一声。
这声音屠魃很熟悉,常打架的都能听懂,这就是大嘴巴子嘛。
从虚掩着的门缝向里看去,正看到云清姐姐歪到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脸,低垂着头,瑟瑟发抖,一个枯瘦中年人正手指着她低声训斥。
本来以屠魃所站的位置,一般人应该也听不到说的什么,可屠魃的耳力恰恰不一般,虽听得废力些,却是一字不落听了个全:“小烂货,我今天晚上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再装清纯、扮烈女,耽误了正事,把你妈和你妹子都特莫给卖到堂子里给我接客去,让你小弟卖到海上当奴才!给你脸了是吧?!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你以为你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呢?!给脸不要脸!还有,今天那个破哨要是拿不到,看我怎么收拾你。”
屠魃急忙拍门,那两人都吓了一跳,枯瘦男人“唰”的回头来看,云清也急忙起身。
两人面目瞬间变化,那枯瘦中年人立即躬身搀扶着云清,一脸关爱问道:“小姐,您下次可小心点吧,这要是伤着,老奴可担待不起啊。”
“呵呵,没事儿,就是不小心绊了一下。来客人了,扶我过去。”云清姐姐立刻变得笑容可掬,一副颐指气使的做派,而那中年人低眉顺眼弓着腰在旁搀扶。
屠魃看着两人的样子,心中寻思着,看来这是欺负我年龄小啊,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呗。这肯定是那男人逼迫云清姐姐去干什么事,而且是拿她的妈妈妹妹来胁迫的。可为什么这男人要伪装成下人的样子呢?奇怪。
“诶呦,屠魃弟弟真来了?太好了!可把你盼来了,真没想到你这么早会来,是来帮我训小七子吧?”云清兴高采烈。
“云清姐姐好,就是啊,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屠魃答道。
“真是好弟弟,你的小七子怎么没带来?上次不是说好了要带来给我看的吗?还说了要带唤灵哨过来帮我训鸟,你没忘了吧?”云清姐姐走近屠魃,揽过屠魃肩膀往院子里让,边走边问,极为亲切。
“我的说来就来,云清姐姐你的呢?亮出来给我看看吧?”屠魃笑道。
屠魃被温柔地搂着,闻着那少女身上传来的美妙味道,脸有点红了起来。刚才走近的时候,他可是清晰看到那精美的脸上,隐隐显出几道红指印。那一个大嘴巴子看来不轻,特莫的,那个老奴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要想办法治治他,给云清姐姐出出气也好,屠魃暗自打着主意。
怎么治他?有什么好办法?不知道这人到底和云清姐姐是什么关系?总不能留下保护她吧?杀人犯法,打人也不好说,毕竟在人家家里,况且不知道能不能打过。暗器?板儿砖还没打好呢。思来想去,看到那躬起的老腰,猥琐的模样,如同多年的骨科病人,特莫的,装的还真像!突然想起靡大帅拜托自己去给人用纯元医治骨寒的事儿,心中有了主意。
“屠魃,你这里喝口茶,我去把我的小七带来。老苟,快给我屠魃弟弟上茶。”云清说罢拍拍屠魃便兴冲冲去了。
看着那“老苟”在身边给自己倒了茶,屠魃伸手端起茶杯,随即做出不小心被烫的样子,将茶杯甩了出去,落在了自己脚下,摔碎开来。
老苟一惊,急忙弯腰去捡,正好把后背对着屠魃。
“不好意思,我来吧。”屠魃急忙说着,便将手抚向老苟的后腰。同时丹田中无垢纯元飞速逆转,一念之下极寒灵气极力外放,一瞬间涌入那老苟的后腰的腰阳关穴。
就是这一瞬间,那老苟蓦然一声“哦”的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呻吟,全身冰寒刺骨,腰间一个剧痛之后,只感觉腰胯部位几无知觉,膝头一软便跪了下去,以手撑地,痛苦地一动不敢动。随即全身在极寒之下冻得瑟瑟发抖,僵硬地委顿在地,嘴里似乎难以说话,咿咿呀呀的发出奇怪的声音,又伴着“磕磕磕”的上下牙磕碰声,一点点艰难地侧头看向屠魃,一脸惊恐和痛苦混合的表情。
屠魃见状也是吓了一跳,绝不曾想到自己外放一下极寒灵气会有如此恐怖的效果,一时惊慌失措,连连后退,嘴里却道:“诶呦!诶呦!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唬我,怎么就突然摔了呢?”
那老苟表情极为复杂,口中早已说不出话来。一方面看着眼前这小男孩一脸关切和担心,无比真诚,绝非作伪。另一方面心中震惊于为什么会突然有一股奇寒袭体,这绝非是这么大的小孩子具备的能力。再者又纠结着,正是这小孩子刚才扶了自己一把之后,自己就被阴寒僵住。难道说……另有高人暗算?忍着剧痛艰难转头查看,并未有异常。
这老苟本也是高手,只是莫名其妙被暗算,又是被极寒之气沁入了腰胯关节,深入骨髓,一身修为根本无法施展。随即感觉到,不止是腰腿,就连真元都运转艰难起来。此刻口不能言、浑身冰寒、腰腿剧痛、如同废人,就那么卧在地上闭目呻吟,打着寒颤。
屠魃见状连忙喊人:“不好了!来人啊!有人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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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姐姐,这病好奇怪啊,我的茶杯不知怎么掉地上,那人弯腰去捡,一下子就倒在地上了,然后就抖起来,太可怕了!是不是本来就有什么恶疾啊?”
云清姑娘看着两名伙计将那老苟抬去了医馆,也一脸震惊,可从屠魃这里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只觉匪夷所思,心中却道:哼,老东西,怎么不死了?
“屠魃弟弟,抱歉了,让你担惊受怕的。不要管他了,你看看我的小七怎么样?”云清说着,指向那架鸟的落杆,一只极为漂亮的小七子站在上面,东张西望,丝毫不害怕的样子。
屠魃本就喜欢动物,此刻见了如此清俊的鸟儿,更是喜爱异常。伸出食指,向那小鸟鸟喙之下摸去,指尖上暗暗施放出一点点纯阳属的纯元。这无垢纯元,任何动物接触到,都会体味出极致的舒适感,比天下任何诱饵美食都更加令其迷恋,那小七也不例外,只是用红色的尖喙碰触了一下,立时便有了感觉,急切地将头颈伸出,向屠魃指尖上蹭来蹭去。
从怀里掏出那支唤灵哨,放在嘴边吹出一串悦耳的音符,一旁的云清看着,不禁眼前一亮。
“扑啦啦”一声,从门外那颗大杨树上,飞下另一只俊俏的小七子,落在了屠魃肩头,歪头看着落杆上的那只,两只小鸟好奇的对视着。
屠魃开始教给云清训练小七子的方法和窍门,一时学收势动作,一时又学着哨音,云清姐姐专心致志地学习,屠魃不厌其烦的传授,两个人耳鬓厮磨间,不知不觉就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屠魃突然想起巴先生开讲的时间已经到了,心中暗道:确实是美色误国啊。
急忙将唤灵哨插在了腰带上,说一声“茶楼要开讲了,我得赶紧的”,便起身告辞,一路飞奔向天水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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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晚了,这时间比平时晚了将近二十分钟,一众茶客等得心焦,可巴先生就是稳稳站在茶楼门口,似乎在耐心迎接着什么重要的人物。
直到看到屠魃一路飞奔而来,巴先生那俊朗的面容才露出笑意,走下台阶搂住屠魃,极为亲热。
“走吧,我给你留了座,而且今天先插讲一段新词,就是根据你给我的那一卷新改的,你帮哥哥听一听,看看怎么样。”巴先生拉着屠魃进门,把屠魃引到台前的正位上,茶水、糖果都已备齐。
屠魃坐下,还是第一次坐到这么舒服的座位,视线又绝佳,心中美滋滋的。
见屠魃喝了一口水,放下茶杯,巴先生这才拿起惊堂木,“啪”的一拍,正式开讲。
茶楼老板早知道今天巴先生给重要客人留了上位,直到眼看着屠魃美美坐在了那里,惊讶不已,暗自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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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魃惦记着靡大帅拜托的事,不敢耽误时间,巴先生的书讲完,将两卷《慕神记》交给了巴先生,约了另找时间碰面,便急匆匆告辞。
跟护送的兵士汇合,去市场上转了一圈,给老妖买了酱菜,烧鸡。看了看腰间,那唤灵哨还插在那里。再去给靡帅的老朋友也选了礼物,给童爷爷买了新牙刷和京城来的上等烟叶,给干爹买了一个装钱的腰包。这一大圈买下来,多亏有兵丁跟着,又有马驮着,不然还真是麻烦。看看腰间,那支唤灵哨不知何时竟然不见了。
屠魃急急忙忙跑向仁心当铺,一进门就叫人去喊那云清姐姐,云清姐姐赶到前面柜台,见是屠魃,急忙往里让。
“云清姐姐,我不进去了。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刚才发现我的唤灵哨不见了。”屠魃道。
“哦?怎么会?!在哪里丢的?要不要我帮你去找找?”云清关切地问着。
“不用,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唤灵哨丢了,你要看好你的小七子,因为刚才咱们是用唤灵哨训的,小七子都记住了,我怕万一谁捡到了,一吹哨,再把你的小七子给拐跑了。就是这事,好了,我还有事要办,得赶紧走了!”
“诶呀,怎么这么急啊?跟姐姐一起吃个午饭不行吗?”云清姑娘道。
“不了姐姐,下次我还来找你好不好?我还可以教你训鸽子、训信翎呢,也很有意思的,我们大营里的鸽子、信翎我都跟着一起训过,练哨谱我都知道。”屠魃笑呵呵的说道。
“哎呀!我的好弟弟,那可太好了!我正琢磨怎么玩儿信翎呢,有你这么个大高手教我,太棒了!”云清高兴之下,一把将屠魃搂在怀里,还晃了晃身子。屠魃脸唰的一下就滚烫了起来!
屠魃的手有点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头微微有点发晕,嘴里小声喃喃道:“姐姐,下次大集,我一定来。”
云清刚要答话,却又听屠魃道:“姐姐,你有弟弟的吧?要是他不在你身边,要是有人欺负你,告诉我,我会保护你。”
那云清听了这话,有些奇怪,又有些鼻子发酸,将屠魃推得离自己远了一点,美丽的大眼睛认真的看着屠魃,脑中想起了自己的亲弟弟。屠魃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难道是早上被打被训斥的时候,被屠魃看到了?还是仅仅因为美貌而喜欢上了我这个姐姐?可这两个问题很快就抛在了一边,眼中的屠魃越来越像自己的亲弟弟,耳边一次次回荡着屠魃刚才的话语:姐姐,你有弟弟的吧?要是他不在你身边,要是有人欺负你,告诉我,我会保护你。
云清突然难以抑制,眼泪在眼中滚动了半天,终于失控,涌了出来。却在那眼泪即将落下的瞬间,将屠魃再次搂在了怀里,很温柔搂着,侧过脸,让眼泪从一侧滑向了腮边,她不想让屠魃看着自己流泪。
就如同不想让自己的亲弟弟看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