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明公主其实也并非心思放浪的银档之人,只不过是正当情窦初开的小小年纪,便失了少女的正常生活,要出来独当一面。身边缺少可信之人,所见又皆是唯唯诺诺,没有一个强大到可以让她心仪的对象。所以,自从这位圣童殿下帮自己亲父疗伤时,便已心生亲近。后来在藏书院虽受辱于班卓,庆幸并未失身的同时,一直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怀疑着是圣童殿下救了自己,又为了保住自己的脸面而装作不知。所以心生感激的同时,也怀疑自己当时身上所盖的衣服是圣童殿下所为。
此时,多明公主正在想到这件事:那么也就是说,自己被他看光光过了?好羞人啊!
每每想到这里,多明公主心中都是极为复杂,极度羞怯,极度的脸红发烫,竟然还极度兴奋地在脑海中想象着、重演着那一幕:屠魃出手,一掌打晕了班卓,看到自己的光光光,就看着,看着,看着,就那么看着,或许他心中很喜欢我吧?想着想着,多明公主呼吸急促,脸颊又泛起一片桃红来,脸上娇羞地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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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圣童殿下并未流露出告辞之意,多明暗暗高兴,会不会这是以看我亲父的名义前来看我的?这算不算好色?想到这里心中娇羞,脸上泛起红晕,生怕冷了场,连忙叫人去准备大荒宫特有的乌云参茶,要圣童殿下一定要尝一尝。
不一时茶到,多明公主亲自上前斟茶,敬献于圣童殿下手中,借机偷偷看了几眼,心中道:“圣童殿下眼神清亮透彻,神情温和,绝无暴戾之色,是个好相处的人。若是真能嫁于他,该怎么称呼呢?若天天搂着夫君还要称呼殿下,好没意思,不如叫圣童弟弟?或者圣弟弟?对了,他姓名是天.巴莫,不如叫天君?天弟?呸!怎么都跟称呼天神一样?”
六公主想入非非,昭皇后却是想着借机试探圣童殿下的心思。便开口问道:“殿下觉得这茶如何?”
屠魃尝了便道:“大荒宫的这乌云参茶确是一宝。茶香素雅悠远,回味极为甘美,有老参之味。可还是从固伦湖畔移来的那株茶王?”
“哦?殿下竟然连这典故也都知道?”昭皇后问道。
“是,有些印象,不过现在固伦湖岸边的茶已经不再飘香了吧。”屠魃回忆的样子说道,其实是回忆在大荒藏书院中所看的那些书籍、手札中的历史典故、地方神怪杂谈,从中搜寻有用的内容。
“是,如今固伦湖盘的那片茶树还在,但茶中异香却荡然无存了,固伦部族依旧还保留了那片茶林。但若想再品这乌云参茶之香,唯有到大荒宫了。”皇后道。
“可惜啊。”屠魃道。
“其实倒也无妨的,圣童殿下若是喜欢,就把这株茶王定为神殿贡品,大荒宫此后片叶不留,若能敬献于我神,岂非此树的最好归宿?”昭皇后道。
“还是可惜啊。”屠魃依旧重复道。
昭皇后困惑,不明屠魃何意,便问道:“殿下所说可惜,是指……哦......不妨将此树移栽到神殿,这样更方便些。”
“可惜我神后世子孙不懂我神的心意啊。”屠魃看向昭皇后。
“还请殿下明示。”
“既然皇后想听,本圣座便说一说也好。《救世记》第十一章中讲述:尝有班兰神族犯我,吾率天魅族众迎战,又约珈蓝诸神助我,苦战一春一夏,始灭之。遂将班兰神界诸般民生之物移回,以供养我子民生计。有棘麦之种,产颇丰,人皆可食。有班兰尾羊,肉肥而皮毛丰厚,正可与我子民,食其肉而果腹,被其皮而御寒。另有一乌云参茶,虽不经济,然其茶香可减疲劳、慰辛苦、去暑气,亦移回我天魅,植于固伦湖畔,留与我天魅万民,聊以消闲。”
“果然,若非殿下提起,倒是忘了这一典故。殿下果然强闻博记,学识深厚!”昭皇后恭维道。
“我神苦战班兰诸神,将这些民生之物取回,乃是为我天魅子民生计设想,而非独据享用。我神啖纯元,饮天露,不食人间烟火,何须棘麦果腹?何须羊皮御寒?何须香茗去暑?爱民而已!然后世子孙却不识我神苦心,享有权利者皆争财富而据之,以至自相残杀,有违神愿啊。天魅国今日之忧,无不源于此。”屠魃话锋一转,点评起时弊来。
昭皇后这才明白,圣童殿下所言可惜,是在点评时弊,不由汗颜。
“圣童殿下,如今天魅国表面平静,但其实暗流涌动,诚如殿下所言,朕确是有大忧愁,也颇感艰难,有心向圣童殿下求问安邦之道,不知可赐教否?”昭皇后见圣童殿下说的是些推心置腹的话,从话中也能感觉到其心中有着爱民治世的抱负,便趁机问策。一来是想看看这圣童殿下是否有些真才实学,二是想着,若能共商国事,无疑会拉近双方的距离,加深相互了解,促进形成一个同盟关系。
“谈不上赐教。本圣座可以随便说说,昭皇后不妨也随便听听,不必太当真。可否?”屠魃淡淡一笑道。
昭皇后急忙道:“圣童殿下谦虚了,朕愿恭聆圣训。但殿下若是喜欢随便些,朕也乐得享此殊荣,与殿下闲谈。”
“既闲谈,本圣座便用市井言语直话直说吧,这样更悠闲一些。皇后所谓大忧愁,无非忧愁一件事,就是无力,无力回天。大权旁落,手中权力少了,自然也就无力了。您都无力了,还怎么把权力再抓回来?难道人家会那么懂事地拱手相让?这肯定不行嘛,权利这东西一旦拿到,谁愿意放手?”
“殿下所言正是朕之所想。”昭皇后道。
“那怎么办呢?自然是要找到原因。只有明白了大权旁落的原因,才好止住权力外流的趋势,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皇后您说是吗?”屠魃果真拿出市井百姓的腔调来,随随便便地称呼昭皇后为“您”。
“殿下所言极是!在殿下看来,这原因是什么呢?”昭皇后听了屠魃所言,正中当下自己忧心所在,严肃起来。
“古往今来,但凡皇权旁落,无不因‘离心离德’四字。”屠魃大大咧咧道。
“请问这‘离心离德’怎么讲?”昭皇后问道。
“若是皇后手下万众一心,哪里会有大权旁落的事发生?必定是因离心离德,才会被人钻了空子。您手下人离心离德,各怀私欲,才会被人拉拢、分化。您手下人离心离德,自然无法凝聚力量,不凝聚,便是一盘散沙,那就必然失去大势。天下人,若是没有同心同德,便会去逐利,您失了势,从您这里得不到利益,逐利者必会倒向势大的一方。长此以往,必定是此消彼长,才有今日局面。”屠魃毫不客气,侃侃而言。
昭皇后听了,不禁肃然起敬,想不到自己一直以来苦苦思索而不得其解的忧心事,被这位年少的圣童殿下一语中的,剖析得明明白白。且虽然话中没有明言,但显然这些话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所说,针对的,却是扎黑家族的势力。不由自主顺着圣童殿下的道理,思虑万千,想了开去。
多明公主看着今日的圣童殿下,说起国家大事来,竟然也是如此头头是道,针砭时弊,思路清晰,心中不免又胡思乱想起来:想不到圣童殿下如此有见地,对时局洞若观火,而且还是站在我皇家的立场上说话,为什么会这样?难不成是因为爱慕于我?呵呵,羞死人了。小小人儿,竟然如此痴情……若是真的嫁给了他,岂不是我皇家的一大助力?如此年纪便如此聪明,想必血统是极好的,要是我们俩生出了一个小美女宝宝,他作为孩子的亲父,必定会培养出一个上好的皇位继承人来……可是,我若有了三宫六院,他能忍受独守空房的寂寞吗?我倒是愿意独独宠爱他一人,夜夜与他缠绵,可若是不能雨露均沾,后宫会不会闹出乱子?好在他没有父母家人,未来倒是没有外戚干政的隐忧……他精通医道,武道修为深厚,想必房中之事上定然不差……好羞啊!管他呢,反正都被他看了光光光了,这事不能等太久,要盯死了他,待他个子长起来,定要早早下手,先把他陷在宫里,生米做成熟饭了才好……可是,我的咪咪似乎还有点小,也不知他看不看得上呢,哎呀,羞死了……
多明公主正在异想天开,昭皇后已经拉回了思路,郑重向屠魃道:“还请圣童殿下指点迷津,教我拨乱反正之道。”
“要说起来,也简单,当着眼于势力消长。”
“还请详解。”
“势力这个词,听多了,就容易忽略里面的意思,其实这一个词里,包含了两个意思。一是势,二是力,各有内涵。”
“势,形势、声势、态势,敌盛于势,则削其势,谋我之势。”
“力,人力、物力、脑力,敌强于力,则卸其力,蓄我之力。”
“从大局来说,敌强我弱,实力悬殊,难说有什么取巧之策。依我看,唯有精心谋势,苦心蓄力,方可扭转败局。绝不可能我给你一个金手指,你一指点过去,天下格局就变了。”屠魃言道。
“若是求得我神亲自出手呢?”昭皇后疑问道。
屠魃皱眉看着昭皇后,良久才道:“皇后,我能直说吗?”
“请畅所欲言!绝无忌讳!”昭皇后道。
“凭什么?!”屠魃道。
昭皇后赧然,脸色见红。
“就因为您是皇族吗?就因为您的先人被我神看上了,皇权神授?我神曾经属意于您之先人,您方有今日皇权在握。可世界何其之大,我神要眷顾之地何其之多?天魅蕞尔小国,我神焉能时时照拂?”屠魃语气渐冷,咄咄逼人。
“我神为什么会授皇权于您先人?因为我神乃爱民之神!而您的先祖有爱民之心!今日您皇族之困局,都是日积月累、自作自受所成。内部争权夺利,不但不顾民生疾苦,还要对外用兵征战,搞得民不聊生,这才离心离德,渐渐大全旁落,到如今败坏不堪之际,想求我神出手。请问,您以皇族掌权之身份,可有颜面问于我神?”屠魃声势逼人,昭皇后懵然,多明公主惊悚。
“今日这些话,我不提圣童的地位,您也别拘着皇后的身份,咱们只称你我,我想奉劝您一句话,可能有些忠言逆耳,您可愿意听?”屠魃目光逼视着昭皇后,说道后面,语声沉重。
“请讲。”昭皇后道。
“您这次来大荒,想必是要朝觐我神的。我奉劝您,届时万万不要再提刚才你问我的问题,去请求我神亲自出面。因为在您请求此事的一刻,也就是您被我神彻底厌弃的一刻,您皇族一脉,将再也不会被我神眷顾了。”屠魃道。
“这是为什么?”昭皇后心有不甘,惊恐问道。
“还是那句话,凭什么?”屠魃提高了声音道:“皇权神授,你皇族令皇权受辱,便是我神识人不明,授权不当。便是我神的神誉受辱,我神便听任神誉受辱吗?”
“天魅国何曾降世过圣童?此番为什么突然会有本圣座降世?本圣座乃我神意志之化身,眼见我神神誉受辱又岂能听之任之?本圣座若是不能听之任之便会怎样?”屠魃语声越来越严厉,连番发问。
“?”昭皇后疑惑地看着渐渐动怒的圣童殿下,只见那双清澈的双眼炯炯有神,如同利剑般审视着自己。
屠魃此时已是运使出《神元之演》功法,眼神之中、语音之中皆带着神元的攻击,冲击着昭皇后母女的意识。心中暗想,能否降住这女皇,就看此举!
“真的不懂?哼!你如此冥顽不灵!你叫本圣座如何救你?!既然你羸弱愚钝,不堪扶助,本圣座自是要则贤者扶之!”屠魃此话犀利强硬已极,厉声脱口而出,已是爆喝。
这一声爆喝,已将《神元之演》功法运使到极致,语音和眼神中携着强大的神元之力,直冲昭皇后和六公主的神魂。
那母女俩悚然一惊,心神剧震,吓得颈后发凉,冷汗狂涌,身躯发抖。
昭皇后膝下一软,扑通一声跪下,诺诺颤声道:“圣童殿下息怒,臣知罪!罪臣愿奋发努力,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从此爱民护国,重建皇族权威,不使神誉蒙尘。还请殿下点拨,臣感激不尽!”
多明公主随即也紧跟着跪下,一时间也忘了再想日后将圣童弟弟引入后宫,也不再犹豫是独宠一人还是雨露均沾了,此刻吓得只敢黯然垂首,心中“咚咚”狂跳。
屠魃暗暗长出一口气,昭皇后,你终于称“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