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伦部族叶赫长老的到来,打断了几人的畅谈。
叶赫长老白须白发,目若鹰隼,精神矍铄,步履矫健,给人感觉非常精干。身后跟着两名中年随从,一望而知都是武道大高手。
和屠魃一样,叶赫长老也没想到昭皇后竟然在大荒宫,连忙上前跪拜。昭皇后却急忙侧身闪避,急急道:“叶赫长老不忙行礼,圣童殿下在此,不可僭越。”
昭皇后赶快向圣童殿下行礼致歉。
叶赫长老的大礼未及拜下,便转向了圣童殿下,认真叩拜。心中暗想:原来圣童殿下也在此,昭皇后竟然对这小童如此崇敬,连受礼先后次序这等小事也如此重视,看来这位圣童殿下可不简单啊?
行礼已毕,众人入内说话。
“叶赫长老此番带来后辈,想必都是族中精英一代,果然英姿飒爽,还请为圣童殿下和朕引见一下。”昭皇后道。
“是!”叶赫长老招手,手下随从自殿外带进来十二名少年,看其中小的不过五六岁,大的不过十一二岁,个个精神饱满,身姿挺拔。屠魃看在眼里,心中暗道:固伦族的男儿确实是英武。
“是!谢陛下夸奖!”叶赫长老嗓门洪亮,随后便将一边侍立的众子弟一一介绍。其中介绍到三个嫡孙,一个名叫祁连巴莫,十一岁,身材最是雄壮,器宇轩昂。一个叫做纳兰巴莫,十岁,身材精干,文质彬彬。最小的一个方才五岁,名叫海兰巴莫,胖乎乎的一副笑脸,最是惹人喜爱。其他孩子皆是一旁侍立,唯有这个海兰巴莫被叶赫带在身边,安静坐在身侧。
这里是大荒宫,昭皇后作为地主自当说话款待,屠魃也不多说,只在主座上安静听着。那帮孩子见正中主座上坐着一个孩子,昭皇后和叶赫长老对他还很恭敬,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什么。
昭皇后叫来最大的那个祁连巴莫问道:“你固伦部族的男孩子最是骁勇善战,朕很喜欢。既都修武,如今是什么修为了?”
“启禀皇后陛下,我是淬体真元,修到了大周天境,我师傅说我两年内肯定能修到灵海境。”祁连巴莫自豪地说道。
“嗯!十一岁灵海境?真是英才!”昭皇后道。
“启禀陛下,我师从于苦列扎黑师父,他不光教授我们修炼武道,还教导我们学习兵法。他就在那边呢。”祁连巴莫说着,指向一位精瘦的高个男子,那人见了,连忙在原地遥遥跪拜。
“嗯,不错。你兵法学得怎样?将来有什么志向啊?”
“我学了《兵韬六典》和《广原战策》,我对骑兵作战的战法比较有研究,我将来要上战场做将军,带军攻克天魑国,为我天魅国开疆扩土。”祁连巴莫一脸绝对自信的神情,看在比他还小着几岁的屠魃眼力,很是好笑。
屠魃心中暗道:看来这个苦列扎黑给他们灌输成战争狂人了,呵呵,有意思。
“哦?对骑兵战法比较有研究?我问问你,除了兵法战策,你还学些别的什么?”屠魃问道。
来之前叶赫长老并未想到昭皇后和圣童殿下竟然也都在大荒宫,所以也并未提点孩子们如何应对,何况以前从未有过圣童降世,此时他自己也不太知道该持什么礼节说话。祁连巴莫心中更是困惑,这孩子是谁?怎么在皇后面前这么没规矩,竟敢随便张口问话?歪着脑袋看了看屠魃,却也并不怯场,朗声答道:“并未学其他的,我老师说了,未来在战场上可以学到很多。”
“嗯,敢上战场,不错,勇气可嘉。听闻你对骑兵战法比较有研究,这里正巧有几个骑兵战法方面的问题,想听听你的想法。你愿意切磋一下吗?”屠魃问道。
那孩子显然是个实心眼的人,听了这话,正是自己感兴趣的话题,便高兴答道:“那太好了,正好我擅长,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便问,我来给你讲。我经常和师父讲论兵法的。”
叶赫长老见自己孙子有些言语托大、无礼,急忙要发话制止,却被昭皇后举手拦下,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人对话。
“假设此刻你正带着五万固伦雄兵在此地驻扎,突然接到命令,咱们的五万大军攻克了大雪关,突袭到了关外五十里之处,却被围困,要你疾速驰援,你该怎么办?你不用着急,想想再答。”屠魃问道。
祁连巴莫很是镇定,觉得也不复杂,想了想才道:“当迅速带齐粮草,星夜驰援,按此刻时间来算,前锋部队应该在明晨五点之前便可到达,利用骑兵优势,火速冲杀,突击外围,打开缺口,解救被困友军。”
“那边战场的地形你可知道?”屠魃问道。
“嗯?这个……倒是不知。”祁连巴莫道。
“那你怎么知道明晨五点之前可以到达?据所知,大雪关南北两侧皆是山地形貌,算起来至少有百里山路,行军艰难,也因此历朝历代我军出击大雪关,都不能收到快速突袭之效,无法发挥骑兵优势,所以只能以阵战强攻,尤其是克城攻坚,往往伤亡惨重。这个你知道吗?”屠魃从容问道。
“这个……”祁连巴莫赧然,偷偷看了远处的师傅一眼,不知如何作答。
“大雪关南北两侧的地图看过吗?”屠魃问道。
“未曾看过。”
“哦。那难怪。建议你多看看《阵图记略》和《通朝战史》,这两本书都详细记述和描画了那一带的地形、地貌,有比较详实的地图。尤其是《阵图记略》,其中结合地图讲述了我天魅国的十余场败绩,目的就是从失败中总结经验。但近几年没有大战,天魑国那边必定修筑了不少坚固防护,若是不在战前参研一番,打起来难免会吃亏的。”屠魃淡淡道。
“哦,谢谢您。不过您问我的太突然了,不然不会答得这么草率。”祁连巴莫有些脸红,分辨了一句。
“是,你说的对。不过,带兵打仗,还是要懂地形、精熟地图为好。不能等到临战了再去查看地图,草率之下,会出大事的。轻则兵败,重则身死杀场。”屠魃道。
“那么您能知道所有地方的地形地貌吗?我若是随口说一个地方,您也不一定就能知道具体地形吧?”祁连巴莫小孩儿心性,此刻羞得面红耳赤,但还是想挽回面子。
“那倒是无妨,你说一个两个来看看。”屠魃既然有心和固伦部族交往,便舍得豁出时间,不切磋,怎么相熟?
叶赫长老见自己孙子似乎要和圣童殿下杠起来,心下担忧,又要干预,却依旧被昭皇后悄悄拦下。
“好吧,天魑国的就算了,我就点两个咱们天魅国的地方吧,一个是我固伦部族和匪国交战区域,另一个我点东部朵蜜部族的领地,朵蜜那边我不熟悉,但我师父估计会熟悉,他今年还去过那边呢。”祁连信心满满道,他心知和匪国交战的前线地区,地形极为复杂,虽没有山地阻隔,但有十数条诡异怪河,河道并非是一成不变的。
“领主大人,请取来纸笔,说不如画。另外,再去取来这两地的地图来对照。”屠魃吩咐道。
有太监取来纸笔,屠魃接过,便画了起来。祁连巴莫和另外几个孩子跑过来围观,昭皇后不让制止,她早听闻圣童殿下的神异,也想见识一下,心里也不相信圣童殿下这般小小年纪,竟然能样样精通。
屠魃见海兰巴莫也跑了过来,甚是喜爱,便将他抱起,放在桌案上近前观看。拿起那支炭笔,在白纸上飞速画了起来。屠魃在大雪关的时候就酷爱看地图,更是从小练就的画面记忆习惯,过目不忘。来到天魅国后,在这大荒宫藏书院和京城的两处书院都看了大量的地图,甚至有不少古代地图。此刻略一回忆,一幅幅图画便呈现眼前,不但如此,甚至连不同地图的差异之处,也以浅色网格描画了出来。
叶赫长老和昭皇后也上前观看。
东部朵蜜部族的地图叶赫并不熟悉,但知道个大概。可固伦部族的山川地理,那他可是了然于胸的。见圣童殿下画了几处之后,便已然暗暗心惊:如此精准,恐怕军中刊印的军用地图也未必如此精确。尤其是那十几道诡河,竟然以两种笔触画出了冬夏两季的河流走向,其间可以行走的路线,也是精准无比。
昭皇后对地图不太懂,女人嘛,天生地图盲。可她见屠魃那毫不犹豫的下笔风格,自信的神情,便已经信了大半。
不一会儿,屠魃画毕,太监也取来了地图册。
“介里系我家,介里系黄林丘地,爷爷带我打猎了那里。”小小的海兰巴莫说话还不太利落,但高兴地指着地图,显然是认出来了。
看来这小孩子比较像我嘛,会看地图?屠魃见了心喜道:“海兰,你家在木里领地?”
“系呀!”海兰巴莫兴奋答道。
“那给你画一张木里领地的地图吧,你要不要?”屠魃哄着小海兰道。
“要!”海兰开心笑着,这孩子不认生,应该是个好带的。
屠魃笔走龙蛇,刷刷刷地下笔。
小海兰:“啊!介里系寡母寺,介里系蜜河,介里系我家冬宫,介里系……介里系……”
不一会儿,一张地图在小海兰惊喜叫声中画完,边上还写了一行赠言:送给聪明的小海兰,我神赐福你平安吉祥。
旁边众人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心中感叹:“果然,圣童不是人,是圣人!”
那个文质彬彬的纳兰巴莫怯生生问道:“请问,您是我们固伦部族的人吧?”
“这个嘛,不知道,只是感觉万年前就很熟悉那边似的。似乎万年前的河流走向和山势都很熟悉。你看,刚才画的这些地方,就是用螺纹线标出来的这些,好像就是那些地方原来的样子。这里那会儿没有丘陵的,而且这边是有一条河的。”屠魃立刻编出一套鬼话来,听得众人有点毛骨悚然。
“咱们藏书院可有古地图?”昭皇后问道。
“有,我派人去取来。”六公主道,一边派人去取,一边心中暗自拿定主意:我说我怎么会对他另眼相看呢?我的郎君果然神异!我一定要和他生一堆小公主出来,我一定要独宠他一人,绝不雨露均沾!
叶赫长老见屠魃随手又将自己领地的地图也画的如此精准,心中更加骇然,此时见圣童殿下甚是和蔼,也顾不得礼数,竟然直接问道:“圣童殿下,冒昧请问您的姓氏,还有,您的家乡在哪里?”
“哦,叶赫长老,本圣座的名字叫做天.巴莫。至于家乡可不知道在哪里,只模糊记得家乡有一块巨大的红石,非常美丽,似乎曾经在上面玩耍过。石头上长了一株蓝银木,好像曾经拿着那根棒子也玩耍过。”屠魃张口就来,这是他在古籍传说中看来的,当时在皇家藏书院看到这篇传说,便觉得似乎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般,甚是喜欢,便记了下来,不想今日正好用上。
叶赫长老目瞪口呆,头微微有些晕眩,一动不动,傻傻地看向圣童殿下,心中如同电闪雷鸣般,心念纷乱。
相传中古时期,依贝女神手下有一位最能征善战的女神将固刹利将军,在征战中受伤,坠落于天魅西方之地,爱上了当地为她治伤的伦齐格神医,两人诞下一子。那孩子生于红石之上,手中持有女神所赐的浑天棒,依贝女神为那孩子赐名浑天,后来成为了女神麾下的战神,一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史称浑天战神。而诞下浑天战神的那块红石,从此以后被称为固伦石,乃是取了固刹利将军和伦齐格神医两个名字的首字,后来西部领地被封给了浑天战神的后代,史称固伦部族,也是取用了这两个字。
“叶赫长老,您没事吧?”见叶赫长老呆立不动,面容僵硬,心知是被触动了,屠魃急忙上前,亲热地扶住了叶赫长老的手臂,撑得稳稳当当。只觉那老者手心全是汗水,浑身微微颤抖,过了一会儿,依旧不言不语。
屠魃心知这是真的被雷到了,精神上一下子缓不过来。放在谁的身上也是一样。突然间一个疑似自己远古祖先的人轮回转世,就站在你面前,还这么亲密地搀扶着你,你也会转不过来,不是身体、血液、灵气转不过来,而是脑子里的思绪,如同一道道电闪,理不清,还乱窜。
屠魃一手抚向老人后背,手心中一股纯阳纯元涌入老人体内,老人心神一震,只觉那股说不出的温暖感觉融入了自己的真元,浑身陷入一种极致美妙的享受,他知道,这是任何灵丹妙药都达不到的效果。美妙!无法形容,只能说美妙!身体和精神,都在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