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魏公公对于东厂和锦衣卫的控制就能看出来,他真的很有能力,有高超的控制手腕。
但是今天,对吴孔嘉的力捧,又让大家看到了魏公公更厉害的另外一层,那就是销售。
至少韦总裁看到了这一层。
用认知明确方向,用科学武装销售,用能力应对挑战,用办法解决问题。
如果不当太监,魏公公一定是一个金牌销售,很懂得造势。
把吴孔嘉这个绝对谈不上傲视群雄的商品捧的好像非常厉害一样,这很不容易。
搞的好像之前一甲前三的诗都很普通,只有吴孔嘉的诗才鹤立鸡群一般。
阉党大臣们拼命附和。
东林党大臣,以朱延禧、周如磐和丁绍轼为首,三人都不屑一顾,觉得魏忠贤这么做,有些过于做作!
吴孔嘉这首诗,算是不错,却也没有到旷世巨作的地步嘛,你这捧的太明显。
“几位大人,你们觉得这位进士做的诗如何?比之一甲前三所做的诗如何?”魏忠贤扫了一圈朱延禧、周如磐和丁绍轼三人。问的很直接!
朱延禧、周如磐和丁绍轼三人心中一凸,这就算是摊牌了吧?老狐狸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他们都已经明白,这趟魏忠贤过来的最大目的就是从一甲三人中干掉一个,让吴孔嘉补上来。
虽然这些东林大臣的耳目没有魏忠贤那么灵通,但是吴孔嘉是魏忠贤的人,他们已经有耳闻了。
而且看魏忠贤的意思,这么着急询问他们对吴孔嘉这首诗的态度,看样子魏忠贤手里只有吴孔嘉一张牌。
朱延禧没有说话,捻着胡子沉吟不语,他很清楚,自己若是认可吴孔嘉的诗比一甲前三的诗好,那就等于同意吴孔嘉在殿试中可以进入前三。
虽然殿试是皇帝主持,但是大臣们也都是有话语权的,尤其是几位阁臣。
按照以往的惯例,皇帝一般是不会推翻会试的名次,殿试多数情况下只是走个过场。
“二甲头名所做的诗不错,但是也未见得比一甲前三所做的诗有何优胜之处,相仿吧!”周如磐是刚直不阿的火爆脾气,年纪又大,本来也没有打算长久当官,随时准备离开朝堂,所以,每次需要顶阉党的时候,几乎都是他打头炮!
魏忠贤并没有生气,看向了丁绍轼。
丁绍轼本来不打算发言,一看似乎躲不过去,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与周大人看法差不多。其实到了进士前几,大家的水平都差不多,都是满腹文章的饱学之士。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诗文比较,向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好硬比的。”
“丁大人说的很好,会试排出名次,那是历代定下来的规矩,有十几名考官交叉阅卷,毫无弊端,所选出来的进士,一个个都是真才实学!而会试以策论为主,考察的范围更广,对学子要求也更高。所以,九千岁,咱们还是以饮酒助兴为主,不必将助兴的事儿,弄得像考试一般吧?”朱延禧适时地出来和稀泥。
魏忠贤冷哼一声,早已经料到几个人会和稀泥,会敷衍,想蒙混过关!
不过,魏忠贤既然已经出手,就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他抓住周如磐的话,发威道:“周大人,你说二甲头名所做的诗不错,但是也未见得比一甲前三所做的诗有何优胜之处,四人所作之诗相仿,是不是?”
周如磐听魏忠贤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很是反感,皱眉冷然道:“不错,是我说的!魏公公有何高见?我这话要是说的有问题,大可以到御前评判,也可以让天下人评判!我周如磐一生行事行止端正,不怕被人评说。”
能做到顶级高官,绝对谈不上什么一生行止端正,周如磐是自问自己的事情不多,而且都是小事,跟你魏忠贤比起来,纯属小巫见大巫!
周如磐的经验就是每次与魏忠贤怼,都直接升级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公开化,扩大化,有本事你魏忠贤就跟我周如磐正面怼!
魏忠贤的确拿周如磐这招的办法不多,却也不是全无办法,冷笑一声,然后道:“我差点忘记了,周大人也曾经在东林讲学,与这三个士子有师生情谊,老师护着学生,这是人之常情!”
“魏公公!这话差矣!”周如意忍不住站起身来:“我是真的觉得二甲头名所做的诗不错,但是也未见得比一甲前三所做的诗有何优胜之处,四人所作之诗水平相仿!现在就可以让人将几首诗都录下,让在场的人都不记名投票,看我说的是对是错!我只论诗的好坏,完全没有放个人利益在其中!而且会试阅卷,我也并没有参与,这一甲三人也不是我改出来的!”
“可以!就不记名投票吧!”魏忠贤呵呵一笑,他不断引导,为的就是要引导到投票这一步!
韦总裁一汗,都说明朝不管是经济的进步,还是科技的发展,还是政治模式,都具备了资本主义制度的萌芽,还真的不错,这个时代就这么流行不记名投票了啊?好先进的感觉!
韦总裁觉得新奇,魏忠贤、吴孔嘉等人则很高兴!
因为今天在场的官员差不多一百五十人,在场的进士三百人!
一共是四百五十人左右,不管是官员还是新科进士们,阉党,东林党和中立派的比重大致都是相同的。
也就是说,这四百五十人当中,阉党、东林党和中立派所占的票数基本上都是一百五十票左右。
如果是让一甲前三和吴孔嘉四人投票决胜负,吴孔嘉将占到极大的优势!
因为吴孔嘉可以将阉党那一百五十票尽数吸纳,而一甲前三人则要分一百五十票,就算中立派有所偏向东林党,但吴孔嘉仍然有很大的优势!
朱延禧和丁绍轼都将这一点看的很清楚,暗暗恼恨周如磐落入了魏忠贤的圈套,但是当着这么多人,也没有办法说什么。
本来在朱延禧和丁绍轼看来,魏忠贤这套死缠烂打是很容易化解的,他死缠烂打,我们也死缠烂打,不去理会他就是了嘛。
可你周大人,这是,这是,唉!
周如磐并不傻,听魏忠贤说完,就后悔不迭了,急忙道:“魏公公,我随口说说,好好的饮宴作诗,纯属娱乐,投什么票啊?”
“不行!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是堂堂阁臣说出的话!”魏忠贤哪里还容得周如磐收回话语?胜券在握的看向朱延禧:“朱大人,你以为如何?”
朱延禧叹口气:“既然九千岁执意如此,投票也无妨。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正式考试,就不必让一甲前三与吴孔嘉四人投票了吧?我觉得,可以从一甲和二甲中,各抽选两人出来投票,这样比较有意思。”
朱延禧说完,在场众人无不佩服!
朱延禧的提议,十分的合情合理,让人很难找到借口拒绝。
一甲少放一个人出来,那东林党至少能力保状元之位不失。
二甲再增加一个人,众人中,除了魏忠贤和魏广微,之外,再加上韦宝自己,没有第四个人知道韦宝已经是阉党门下。
就包括吴三辅都不知道。
不知道的情况下,大家又看韦宝是北方士子,肯定不是东林的人,也不像阉党的人。
那么,韦宝进入投票,一定会分担走许多吴孔嘉的票,就算分担走一部分,一甲两名东林士子的压力也会小的多!
魏忠贤暗恨朱延禧老奸巨猾,短短时间内就想出这么个法子,皱了皱眉头,看向顾秉谦问道:“二甲第二名是何人啊?”
顾秉谦也不是很清楚,看向魏广微。
魏广微这就有点得意了,因为韦宝和吴三辅是九千岁亲自交给他的差事,他将韦宝弄了个二甲第二名,已经远远超乎了他自己的预期,可以说远远超出了他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了,吴三辅也不错,也弄了个三甲,怎么说也是同进士出身,不影响当官!
“是辽西进士,韦宝。”魏广微大声答道。
韦宝闻听叫到了自己名字,赶紧站起身来,“在下末学韦宝,见过九千岁,见过各位大人,见过各位学长。”
在场诸人一起看向年轻的不像话,帅气的不像话的韦宝。
只这么一站,比打一万个广告都让人印象深刻,所有人都一下子记住了这个小同年。
魏忠贤这么一问,本来以为二甲第二名也一定是东林党的士子呢,却没有想到居然是韦宝,暗暗吃了一惊,觉得韦宝怪有本事的啊?居然能凭着他自己的实力,考个二甲第二名?
虽然之前通知过魏广微,让魏广微帮韦宝和吴三辅拿到进士功名!并且不准对任何人说这事。
但魏忠贤也仅仅只是这么一说,并没有额外让魏广微给韦宝弄个第几名这样。
魏忠贤也知道会试的事情,都是凤毛麟角的猛人,想在会试中论名次,本身的才学还是要过硬的,他并不认为15岁的韦宝,又是个成天忙着做买卖的人,有这等水平。
却没有想到,韦宝居然能考个二甲第二名?
魏忠贤与韦宝四目相对。
韦宝微微一笑,然后一副恭谨模样,低头。
“不行,不行!就吴孔嘉与一甲前三比一比。要是二甲上两个人的话,一甲三人都出来投票,五个人比较,也可以!”魏忠贤也是极聪明的人,发现韦宝不是东林士子之后,马上改了心思,不愿意让韦宝分走吴孔嘉的票数,增加变数。
“九千岁,一甲和二甲要公平对待嘛!若是一甲出三人,二甲就也得出三人!若是一甲出两个人,二甲也得出两个人!否则,干脆一甲和二甲各出一人来比较也罢。”朱延禧也不是好相与的,自然不会退让。
魏忠贤飞速的比较了一下,他很清楚,东林党在整个场中是有一点优势的!他们的官员和士子应该都比他的人稍多一点。
如果一甲和二甲各出一个人,那么吴孔嘉将必败无疑!
如果一甲和二甲各出三人的话,和一甲二甲各出两个人是差不多的,因为不管二甲第三人是东林党,还是自己的人,还是中立派,都是陪榜的,根本不影响大局,反而会因为人数越多,越是增加变数,有可能拉走吴孔嘉的票。
魏忠贤权衡了一下朱延禧提出的三个方案,觉得对己方最有利的还是一甲和二甲各出两个人,况且,韦宝在暗中是自己的门人,若是韦宝能上,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其实魏忠贤不是怕韦宝上,魏忠贤是怕韦宝完全就是陪榜的,反而会拉走吴孔嘉的票数,会增加变数。
“那么就依着朱大人的意思,一甲二甲各出两个人投票吧!”魏忠贤权衡之后,很是无奈的道。
朱延禧闻言,心里踏实了不少,他对于一甲两名进士才学是很有把握的!多出一个韦宝分摊的肯定是吴孔嘉的票数!
“来人啊,把四位进士的诗都录好!然后在场的所有官员和进士都发一张空白小票,各自写下心仪的诗对照的进士作者!”朱延禧发话道。
顾秉谦点头,见朱延禧和魏忠贤达成了一致,准备照办,忽然想起一事来:“这位二甲第二名,好像还没有作诗吧?”
众人闻言,目光焦点又全部挪回到了韦宝的脸上。
这一下,最紧张的要数吴三辅,吴三辅甚至比韦宝自己都更清楚韦宝他肚子里有几碗水。
吴三辅平时是浑浑噩噩只顾玩乐是不错,但他与韦宝在山海书院是同窗啊,韦宝的真实水平,他是有数的,要知道,韦宝在当初考秀才之前,是整个班上最差的。
韦宝考过秀才是咋回事,吴三辅不太清楚。
但是韦宝头一回考举人,连科试都过不了,这他是知道的。
要知道,科试是考举人之前的资格考试,一个连资格考试都过不了的人,能跟在场这些实打实的真正进士比啊?
更何况,一甲的两名进士,和二甲头名进士,那都是进士中的佼佼者,放眼整个大明,这三年当中的最出类拔萃人才,都在这里了。
韦宝一个秀才水平都不到的人,怎么跟他们比啊?
要不是韦宝打下了辽南,孙承宗帮韦宝弄了一场辽南恩科,只有他和韦宝两个人考试,他们两个人要不然哪里有资格拿到举人功名?哪里有资格来京师考会试,又哪里有资格今天坐在这个场合啊?
想到这样的韦宝,还要他作诗,吴三辅就不是单纯觉得好笑了,而是惊恐的情绪远远大于好笑的情绪。
韦宝本人倒是毫不紧张,因为刚才作诗的时候,他就准备好了,预备到自己这里的时候,随便拿出来交差就是。
韦宝早已经看清楚了眼下局面,就是魏忠贤要力保吴孔嘉进入前三,分走东林党一个名额,与他毫不相干嘛。
因为不管是阉党的人,还是东林党的人,根本不可能把票投给自己嘛。
就算还有三分之一的中立派,也不见得就看上自己这个才15岁年纪的人吧?
自己也没有到让人一见就喜欢的地步吧?相反的,男人长得过于帅气潇洒,倒是很容易让其他男人感到反感。
韦宝对于自身的情况,和现场的情况都把握的很准确。
的确,在场绝大部分人见二甲第二名是一个这么年轻的小白脸,都暗暗生气,略有嫉妒!
“回首辅大人的话,末学韦宝,我还没有作诗。”韦宝微微一笑。
“那就作诗一首,以助兴。”顾秉谦倒是并不反感韦宝,到了他这把年纪,不会讨厌像韦宝这个年纪的人的。
而且顾秉谦又身居高位,除了魏忠贤就是他。
不至于对一个刚刚认识的小孩有啥意见。
“是。”韦宝又是微微一笑,然后直起腰板子,朗声道:“入都。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出山志在登鳌顶,何日身才入凤池;倘无驷马高车日,誓不重回故里车;即今馆阁须才日,是我文章报国年;马是出群休恋栈,燕辞故垒更图新;徧交海内知名士,去访京师有道人。”
韦宝吟哦的是一首清末李中堂的诗,上述各句表达的是李鸿章渴望参与国事的雄心壮志(一二句总起)。
他认为历史是王侯将相写的,他就要做王侯这样的人(三四句)。他决意出深山、入朝廷,不达目的,誓不回家(五至八句)。
而现在正是他出山奋斗的最好时机,不能再等待(九十句)。李鸿章还用马和燕做比方,证明离开本家故地出外找到引荐的人才有出头之日。
这首诗其实也没有啥太多出奇之处,不过,意境不错,气势不凡,最主要的是一股隐藏其中的雄心壮志,很能感染人。
在场的,不论是学子,还是官员,谁没有过丈夫只手把吴钩,意气高于百尺楼;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这种雄心壮志啊?
十年寒窗无人问,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天下闻嘛!
不就是为了爬到高官,声名显赫,天下皆知,封侯拜相嘛。
众人都暗暗惊奇韦宝有两下子啊,虽然诗词有点青涩,但是出于一个15岁少年之口,倒是和适宜的。
最主要是在场都是饱读诗书的文人,大家一听就知道是原创,古往今来,绝没有人想当官想到如此痴狂,并且敢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叫出来的。
人不要脸则无敌,这是已经到了无敌的境界了吧?
众人悄声议论,大部分人微微点头。
吴三辅更是眼珠子瞪的都凸出来了,像是见鬼一般远远的瞧着韦宝,暗忖韦宝准备的够精细的啊?还让宋应星提前为他做了首诗备着么?
哎,这个宋应星,自己考不上进士,只能为他人做嫁衣,都便宜小宝这小子了呀。
好可惜,宋应星没有资格进入首辅的府邸出席今天的宴会,只能在府门外与范大脑袋一起等着韦总裁出去。
否则,要是宋应星听完韦宝这首诗,保准要大加赞赏一番的。
一小会之后,又将目光都聚焦到了魏忠贤的脸上。
魏忠贤其实也在观察众人,魏忠贤斗大的字不识几个,哪里知道诗词的好坏?他评价好还是不好,主要是看大家的反应。
从大家的反应来看,魏忠贤心里有数了,韦宝的诗,绝对强于刚才的任何一首诗!
同样强于吴孔嘉所作之诗!
但魏忠贤同时也犯难了,因为吴孔嘉是已经正式拜入了自己门下,属于干孙子一流。
而韦宝是半路出家,是孙承宗的弟子,只是暗中投靠自己,心术正不正,魏忠贤还没有看清楚呢。
别养虎为患吧?
魏忠贤当初肯帮韦宝,主要是看在韦宝和吴三辅那二十万两纹银的份上。
更是看在韦宝是辽西大商人,吴三辅是吴襄的儿子,这层身份上!
不管韦宝是孙承宗弟子这层关系,并不妨碍他魏忠贤,能让对头的人暗中为自己办事,他吃什么亏了?
别说孙承宗并不是东林党,就算是东林党的弟子愿意暗中为自己效力,魏忠贤也乐意的,也会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对自己没影响,只得好处不吃亏的事情,谁会嫌多?
可老子要的是吴孔嘉进入前三,而不是要韦宝进入前三啊!
魏忠贤此时的内心十分焦躁,矛盾至极。
“魏公公,这首诗如何?”朱延禧眯了眯眼睛,他看出来了魏忠贤的矛盾心理。
这回轮到朱延禧主动发问了。
官场人物的基本功就是察言观色,更何况到了朱延禧这种次辅等级高官。
“朱大人觉得如何?”魏忠贤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朱延禧。
朱延禧捻了捻胡须,笑道:“还成,虽说有些少年意气,但是意气高于百尺楼的意气风发不错;一万年来谁著史的大气势也不错,三千里外欲封侯的雄心也算直白,整体说,是上层诗作!魏公公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