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走吧。”萧逸然也不问她为什么,直接走去车前,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上车吧。”
“你……噢……”林月歌撇嘴,她本想说“你不是来看人的么,怎么扭头就走了”,后来一想,不正是自己跟他说不用看的么。
拍拍脑门,她就觉得她今天脑子特别混沌,跟盘古还没开天地时的状态没区别,嘟哝一句,“这……感觉也太巧了吧?就好像你是专门来接我似的……”
她边说边坐上车,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呀?不会开玩笑就别开了,整得自己是奥黛丽赫本似的。以为人家谁谁谁都成天围着你转呢?!
就在林月歌心里还在刮自己耳刮子,怪自己说话太费劲的时候,萧逸然忽然弯腰给她系安全带,说了句,“还挺聪明。”
“?”什么聪明?
林月歌傻了,但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萧逸然说的是这四个字。虽然他的声音从口罩后面穿出来,显得有点闷。虽然他给她系安全带的时候,俯身跟她隔得很近,以至于她的心率有点失常。但是,一切的一切,都绝不能使她听错这四个字。
萧逸然“砰”一声关了副驾驶车门,又从车前头弯到驾驶室来,一路上还不忘记四处了望,好像深怕有人盯梢似的。
林月歌坐在车里,透过前挡风玻璃看他,这萧逸然还真挺奇怪的,明星都这样喜怒无常?还是说见多了事儿的人都像他这样……很容易一切如常?虽然萧逸然昨天吵架提出的问题,林月歌也不觉得是她的错了,可是竟然萧逸然都先向她示好了,那她就承认是她的错也没关系了。
有错就改,无则加勉嘛。
萧逸然上了车,还没坐稳呢,一个甩手把车门嘭地关上了,紧接着又是咔的一声,车被锁上了。
“嗯?”林月歌愣了,指了指方向盘问,“不开?”
“不急。”萧逸然靠在车门上,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萧逸然,你……”林月歌不明白萧逸然要干嘛,只是他刚才那个锁车的架势,令她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很多十八岁以下必须父母陪同观看的画面。
她咽了口口水,这不行吧!这青天白日,医院门口!萧逸然不会这么尿性,忍不住要办了她吧?她顿时急了,“萧逸然,你可别乱来。你可是承诺过的啊!”
“你这人脑子里整天装着些什么?我看……”萧逸然在手机上慢慢按着,抬眼瞅了瞅她,眉梢带笑,“既然你这么想……不如我就让你梦想成真?”
“谢谢老板……不,谢谢萧爷,不过不用了哈!”林月歌讨好地笑了笑,“依小人看,咱们还是快回吧!你身边谁也没带,你不怕我都怕。万一碰见没眼色的狗仔什么的……”
“你让口罩情何以堪?”萧逸然说。
“你以为戴着口罩,别人就认不出你啦?”林月歌急吼吼,提高声音。
萧逸然手上的动作停了,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这么急着走,你不担心胡周了?”
“胡周的爸妈来了!说不要我们管这件事。我们不回去,在这等着也没有丁点用处!”林月歌说着,狠狠咬了两下嘴唇,声音低下了下去,“你说胡周家人怎么能这样呢。我们愿意给他们帮忙,他们却避我们如蛇蝎。”
萧逸然还是没说话,但也没再继续弄手机,只是沉默地盯着她。
“你说我想帮胡周,有什么错呢。倒弄得我像个特务一样,对我严防死守……还说要立即给她转院,说什么她见不得医院的白色,要把她转到他们本地一个粉色的疗养房间……你说这不是骗鬼呢吧!”林月歌有些不爽地抱着胳膊,脸上露出久违的不好惹的混混气息。
萧逸然觉得林月歌还真挺分裂的,之前他锁车门的时候,她还以为他想怎么,说话都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结巴,腔调跟现在说起胡周父母的腔调完全两回事。
“咱们还是走吧,人家压根不需要咱们担心。”林月歌往座椅里头靠了靠,垂着眼皮,“我还不如担心你……”
“担心我?”萧逸然口罩后咧嘴笑。
林月歌奋起一个巴掌对着他胸前的一片黑色围巾呼了过去,“你丫!别断章取义啊!我说还不如担心你的口罩……能不能遮住……”
“行了行了……”萧逸然知道她又在胡扯,刚才不小心表露了心际,现在找补呢。
林月歌气哼哼地,抱着胳膊,扭头看窗外去了。
窗外真没什么好看,也就医院大门,有三两人进出。实在不如另一边的偶像真人好看。
萧逸然打了个响指,示意要她看他,等林月歌扭过脸来,他才说,“本来你关心胡周,帮助她,也不是非要求什么回报,至于她父母是否理解,都不重要了。”萧逸然见她回头,鬓边一缕头发飘到了嘴角,伸手将头发拨开,“她父母也没错。你不是想知道胡周的事么……”
“你知道?!”林月歌突然有些烦躁地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不早说!费那么多话?”
“不激动,咱们不激动……”萧逸然重新解锁手机屏幕,继续翻了几下,“我一个朋友,刚好是胡周她家那边的。这也是赶巧,刚好一问就问对了人。”
“那是发在手机上了?”林月歌伸长脖子凑了过去。
凑得有点近,萧逸然感觉她身上的淡淡的香味飘进了他鼻子。
闭目平静了一下心神,他才说,“啊,发邮件了。”
林月歌有点不耐烦了,啧了一声,“你肯定看过了。那你跟我说不就得了?还翻这么久!”
“我不喜欢说话,”萧逸然瞟她一眼,“你退后点行么?压着我胳膊了……”
林月歌脸上的肌肉抽了抽,默默往后边撤了撤,“赶紧翻啊。”
林月歌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夹杂着她独有的不耐烦的神色,落在萧逸然眼里。
他微微摇头,嘴角勾起,将手机递给她,“喏,看吧。”
等林月歌把手机接过去,他又说了句,“别太激动。”
林月歌偏头看了他一眼,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略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
手机的界面是萧逸然收件箱里的一封邮件,发信人是一个叫做“春天里的浪子”的人,邮件主题是“消息来自醉酒的胡家堂叔”。来不及吐槽这个sao到爆的发信人的名字,以及这个听起来不怎么靠谱的消息来源,林月歌直接翻下去看正文。
正文是这样写的。
“据他透露,结合相关调查,以下叙述可信度达到百分之九十。
“胡十四岁时,父母高龄喜得一子,极尽宠爱。胡对这个小弟弟亦十分喜欢。有一天,正是婴儿满月不久,胡父外出工作,胡母一人照顾婴儿。婴儿忽然啼哭不止,胡母正准备给婴儿喂牛奶的时候,突然腹痛,便叫一旁做作业的胡代为喂奶。胡母离开去了厕所。胡抱起婴儿,将奶瓶塞给他。过程很顺利,喂完后胡还特别高兴,但是就在胡将婴儿重新放回摇篮里去不久,婴儿突然将牛奶呕吐出来。呕吐出的牛奶不知怎的倒流进了婴儿的肺部。胡一时之间慌了神,不知道怎么才好,连忙去厕所找胡母。等胡和胡母一起从厕所重新回到婴儿房的时候,摇篮已经被白色的牛奶覆盖,婴儿在摇篮里,已经窒息而亡。两人将婴儿送往医院,已回天乏术。从此胡便发了疯,不能看见牛奶等ru状物,严重的时候还不能看见白色,更严重的时候还自虐自杀,与街上打人的疯子无异。有传言,胡是故意杀死婴儿的,只因婴儿分走了父母的宠爱。又有传言,胡是故意装疯卖傻,就是怕被追究刑事责任。后,胡父母带她看了许多精神科医生,心理医生,相关病理专家,逐渐稳定了胡的病情。她逐渐恢复到了只有接触牛奶,才会发病的较稳定状态。近几年,胡一直避开牛奶,所以没有犯病。”
林月歌看完了邮件正文,有些怔愣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萧逸然。在她长吁了一口气之后,她才说,“怎么竟然是这样……”
“嗯。有些时候,真相远远比想象,更加残酷。”萧逸然将四面车窗都打开一个小缝隙,从车门上掏出一盒看起来十分精贵的烟,抽出一根递给林月歌。
他担心她受不住,心里不舒服,谁知道林月歌推开了他的烟,“不用了,我嗓子有点不舒服。”
“还好吗?”萧逸然看着她,默默把烟塞回了烟盒。
“还行……”林月歌呆呆望着车前医院略显空旷的停车坪,“就是没想到……胡周说她牛奶过敏……没想到这后头还埋着一个孩子的命……”
林月歌低下沉重的头,头有些痛,她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听到萧逸然磁性的声音在她耳旁说,“你信胡周吗?”
林月歌扭过脸去,“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她真的杀了她弟弟?”
她忽然觉得胡周和自己的经历有点像。都亲眼目睹至亲身死……都被别人说成杀人犯……这么一想,她就更相信胡周不会这样做了!
萧逸然坐直身子,发动车子,面无表情地瞟了林月歌一眼,“我没这么说,就是问你信不信胡周?”
“我信啊!”林月歌斩钉截铁,“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看不清么。认识一个人,要自己用心去看。听别人道听途说,以讹传讹,那不靠谱。”
“嗯……”萧逸然一脚油门,车子向前滑去,开了一阵,直到车子上了主路之后,他又朝默不作声一直偏头看风景的林月歌说,“胡周的事,你别再想了。既然她父母以前能把她治好,那这次也一定能再次治好。只是……如果胡周治好之后,还是不能接触牛奶的话,可能就不再适合现在这个工作了……”
林月歌“嗯”了一声,萧逸然说得很对,以胡周这样的状态,从事一份待在家里的工作,或者由她父母在一旁看着,应该会大大减少发病的可能。但是,胡周她这样的病,归根结底还是心理上的病。
只有胡周自己能救赎她自己。只有从当年那件事情中彻底走出来,她才能够彻底康复,最终能够在社会中继续与人们工作交流下去。
萧逸然一边开着车,一边和她说话,“那现在……胡周的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我们的事……”
林月歌愣了愣,窝在副驾驶座位里的身子挪了挪,“我们怎么了?”
她想起头天晚上两个人的对话,忽然心里涌上一股害怕。虽然她很讨厌逃避问题,但是萧逸然提出的问题,她现在真一时半会解决不了。
萧逸然说她太冷淡,什么都不靠他,也不对他撒娇,也不时时刻刻想黏着他。但是她知道,自己本来并不是一个清冷的人,正是她的经历,造就了今天的她。她没像胡周一样,弄个煤气过敏,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以说,萧逸然的冷,冷在表面。他骨子里还是十分热心肠的。特别是对她,更是比火山岩浆还热。
但是她自己,那就真的是骨子里透出的凉。她从来都不信哪个人能让她依靠。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才吃得饱——这是她一直贯彻的人生信条。
她从小到大,不,应该是从家里出事开始,她就没有任何事不是自己去独立完成。包括这一份职业。
她都是咬着牙坚持下来。只因为一个原因。那就是,写网文,这是一份可以凭借她一个人的力量完成的事。
她不靠别人,不需要团队,更不用同事。
这么多年来,她已经给自己的心穿上了厚重的盔甲。可是萧逸然一来,就要她脱下这盔甲,用她柔软的内心,去和他谈恋爱?去和他一个在鱼龙混杂的复杂圈子里摸爬滚打的人谈恋爱?
她不敢。她害怕她柔软的内心,会遭受暴击。
她也不愿。不愿就这么轻易地改变已经成型的自己。
“我们的事……能不能给点时间?”林月歌朝座位里窝了窝,直截了当地问。
萧逸然趁着前方没什么车,快速瞟了她一眼,看着前方,又开了一会儿,才说,“没有。其实……是我的错。我是来跟你认错的。是我,太急了。”
林月歌惊异地看了他一眼,本来还以为他会直接和她分开,心里头正各种不是滋味,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舒坦之外,还满是对他的敬佩和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