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摇光三人都是清瘦木讷的中年人,常年一门心思只知修炼,神情举止间居然有几分不谙世故的笨拙。可他们毕竟是货真价实的内门弟子,以剑风裹挟尘土化作的三条灰龙声势惊人,顿时有几分风云变色的气势。
燕小三平日里目高于顶,觉得内门弟子也高不到哪里去,此时不禁刮目相看,纯粹凭借剑法便能有如此气象。单论武技,三个道士中的任何一人行走江湖都能成为一派宗师。
计都子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柴刀平举。这是从石子明手里抢来的刀,就是一块笨重的厚铁片加了个木柄,刀锋处还崩了几处缺口,勉强能算是一件兵器。
计都子就用这笨重简陋的柴刀向天下闻名的龙虎山剑阵斩去,一阵急促响声如暴雨落铜盆,灰龙顿敛,三个道士后退几步,一柄柴刀居然击退了龙虎剑阵的三人合击!此事若是传到江湖上绝对无人敢信,这个夺舍还魂的神秘的计都子偏偏就做到了。
燕小三低声对三嫂道,“快走。”眼前对决的都是绝顶高手,他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护不得众人周全。三嫂和石子明都是聪明人,当下不再多话,带着孩子们急匆匆向外赶去。
计都子呼吸散乱,对方三人仍旧呈合围之势。这次硬碰硬让他血气翻涌,手中柴刀上也尽是被剑锋斩出的缺口。三嫂一家是绝不能放走的,计都子看了他们一眼,很古怪的笑了。
吧嗒……好像是一滴水落地的声音,似有似无的声音让三嫂心头猛地一跳,然后心就止不住的狂跳起来,几吸之间就像狂奔数十里般大汗淋漓,转眼间浑身上下再无一点力气,虚脱倒地。不光是她,石子明和几个孩子也都陆续倒地。
燕小三一惊,赶紧上前观看,怎么看都是乏力虚脱的样子,不禁奇道:“此处禁绝道法,如何施的法?”
计都子见卞摇光三人并未继续攻击,一边说一边暗中调息:“万事万物皆有天地之气,山石树木人兽虫豺皆不例外,若是一概禁绝岂不成了死地,又如何囚禁弟子?禁法有点像过筛子,万物本有的微小元气变化通畅无阻,若元气变化大到足以形成法术才会被筛子挡住。”
三名道士虽还是结成剑阵却并未追击,反倒不约而同的皱眉苦思起来,宛如同门切磋时突遇难题一般。
卞摇光恍然大悟,带着几分兴奋道:“我明白了!游妇人一家在戒律院已经住了几天,他们喝的水都是被施过法的。你能操纵水的变化,让水同时涌出体内大量缺水,让人体力不支。这种法术需要的法力极为微小,几乎不引起元气变化,自然能过筛子,而且不易察觉。我看凌霜师姐遗体之时只觉得干瘪的有些过分,只是她本就瘦小,也就未曾留意,原来她死前也曾大量脱水。你没说谎,确实是你杀的她!”
卞摇光越说声调越高,突然发现同门都奇怪的看着自己,于是才发现自己有点过于兴奋了,强自镇定道,“只是我一点不太明白,这种精微的控水之术在对战斗法之时没什么用处,前辈你是水行道法宗师,怎会想出这种大材小用的道法?”
“没有人会用绝世神兵来切菜,更没人施展先天道法只为让水变化的快一些,但我偏偏会这么做。因为我深潭困居数十年,实在是太无聊了……想不到打发无聊的手段还真派上了用场,哈哈哈哈,这也是件妙事。”数十年藏于深潭,这是什么样的日子?慎虚说话时一时悲苦、一时得意,甚至有一丝癫狂。
原来只是脱水,确定三嫂众人身体无恙后燕小三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骂方岩托付了一件苦差事。
“天下无无用之道法,师父时常教导我等,今天前辈给我又上了一课,多谢。”卞摇光缓缓举剑,吩咐道,“赤诚,你护好游妇人一家。”
作为道门弟子燕小三自然知道师叔的意思,剑阵之精要在配合默契,三名内门弟子对战五宗峰宗师,这种级别的比拼自己插手等于添乱。于是赶紧将脱水虚弱的几人远远扶到一边,第二回合的比拼即将开始。
慎虚看了看手中破烂不堪的柴刀,随手丢到了地上,然后深吸一口气,腾空而起,双手如推万斤巨石向三人虚虚一挥,像是要把面前的空气推走一般。
一声巨响传遍后山,戒律院所在之地的整个院落崩塌粉碎了。这些已历经百年的青砖碧瓦和修竹假山如同纸片一般被狂风席卷粉碎!这是将先天罡气毫无花巧的爆发开来,面对如此纯粹的力量,剑阵的任何变化都使不出来,只能硬碰硬。作为五宗峰的宗主,他对龙虎剑阵毫不陌生。
碎石飞溅中,三道身影带着一层剑芒朝前急冲,如同穿透风沙的三道流星,接近慎虚之时突然分成左中右夹击,分毫不差地同时出剑。此时正是慎虚人在半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配合时机之准确妙到毫巅。
慎虚双掌分别抵挡住了两名道士的一剑,腹部却被卞摇光一剑刺中!轰然巨响中,他的身影重重地摔在地上,砸的瓦砾碎石四溅。
三名道士空中翻身、飘然落地,品字型站开,持剑注视着站立不稳的慎虚。他们一击即退、进退有度,并没有生死相搏的意思,而是打定主意固守待援。龙虎山后上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其他同门应该很快就能到。
慎虚挣扎着从废墟中站起身来,胸前肋下尽是剑伤,道袍已被鲜血染透,他却笑了,“这具躯体确实差了些,好在我深潭中苦修数十年的真气还在,硬碰硬也不太吃亏。”
话音未落,一名道士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他以道剑撑地,兀自站在原地保持剑阵的品字之势。
地上的鲜血中赫然有一块块的内脏!卞摇光看得真切。这两位师弟是被自己拉来的,若有什么意外就是自己害的!当下抢过去,出手封住几处穴道,掏出一颗丹药塞进他口中,口中急道:“师弟,你怎么了?”
大敌当前,居然放着对手不管抢救同门,剑阵立散。便是整天在街头打架的混混也不会犯这种错误,可堂堂内门弟子卞摇光居然如此愚蠢!
“师兄小心!”另一名道士大吼一声举剑刺向慎虚,慎虚不闪不避任由剑锋从肩胛穿过,一掌拍在这道士头顶。道士口眼耳鼻中都汩汩流出了鲜血,立时身死道消。他一生只与同门切磋过剑法,从未经历过真正的生死相搏,这一剑本应刺穿对方心房,可他刺中时居然下意识的卸力留手!慎虚就抓住了这一瞬,趁虚而入一掌击毙。
原本是一次平分秋色的对拼,慎虚也受了很重的内伤,可他并未露出破绽。反观卞摇光三人尽管终身修炼不辍,却无任何真正的对敌经验,一念之差形势便陡然急转,一死一伤。
“啊……”卞摇光悔恨无比,势如疯癫般扑了上来,道剑上真气激荡却全无章法。
慎虚似是体力不支,向后踉跄了几步,卞摇光弓身急进,一剑刺穿了对方腹部,慎虚伤上加伤。但卞摇光这种搏命的打法看着吓人,却形成不了致命的威胁,此时一剑用老,整个人收势不及一头撞入了对方怀中。
原以为要大费周章,想不到三个内门弟子居然这么弱!慎虚狞笑的举手向对方头顶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