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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 世界坍塌了(1 / 1)

“其实,我应该早就可以察觉,事情起了变化。也许是我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做梦,这么明显的提醒,而且是反复提醒,我都没有醒。”

我一听,就知道他所说的意思。这个极其聪明的人,是没有废话的。当然,他活在自己的梦里,装睡的人叫不醒。

以下是他自己对大学四年状态的描述。

“同宿舍的同学在三年的时间里,都把她当成我的姐姐,我偶尔争辩,那只是我的邻居和发小。当然不管用,同学们都认可她是我姐姐了。还有的人说,有个神仙姐姐,是令人羡慕的生活。现在想来,这不光是提醒我,而且,群众的眼睛,总是雪亮的。”

万老师也明白,那段单相思,注定是个悲惨的结局。“不至于,小胡,初恋都是单相思,大学恋爱,绝大多数都不会有结局,我有经验,这纯属正常。”

“那可是我整个世界!”小胡说完这句放,喝了一口水,咕咚咕咚地声音,在黑夜里,明显有点夸张。“在大学期间,我大三时,她大四,春节回家,我外公外婆相继去世了。原因很简单,他们都有三高,冬天是发病的高峰期,先是外婆心肌梗塞,过了几天,相依为命的外公因忧伤因疲劳,也发了脑溢血,突然离世。”

他所说这个病的突然性,对人生观的打击,我深有体会。我母亲就是这样,在人生最没防备的时候,命运给你突然的一枪,还是从背后来的。

“当时,最开始几天,我母亲还没回来。我在家处理这种大事时,幸亏有她的帮助,她如同一个有主心骨的依靠,站在我身边。她真的像我的家人,我的姐姐,我的爱人一样,承担着所有的劳碌、伤心、痛苦和责任。甚至,我外婆遗体的擦洗和换衣服,都是她做的。要知道,按规矩,除了家里人,未婚的姑娘,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我明白了,这个姑娘给了他所有的,从情感到家庭,所有的期待和事实,都给他指向了一个固定的目标。她是家人,她是依靠,她是小胡的全部世界。

“整个春节,我们家在悲伤中度过,而她每天都要抽出大部分时间在我们家,尤其是劝导我,安排家里的事情。当时,我心灵脆弱,她就是我的神。”

其实,小胡自己的父母没能够给他一个家庭的感受。外公外婆就是他真正的家庭了。当这两位老人去世后,他把对家庭的所有指望,都投射到这个最关心、最帮助他的人了。况且,这个人,是他一直的陪伴,甚至成了他的信仰。

“我们是一起回到学校的,但是,到了学校第三天,她就来跟我说,她要到广东实习去了。我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说,等毕业论文答辩时,再回来。我觉得这也正常,大四的人,要么准备考研,要么准备出国,要么是准备单位了。我甚至还对她说,你在广东找到好单位,帮我留心一下,我毕业后,也去。她只是笑,并没正面回答我。”

这种柏拉图式的单相思,结局是最惨的。我可以断定,小胡从小到大,虽然拉过她的手,但肯定没有吻过对方。这种仅靠恩情和想象的爱情,注定是经不起推敲的。

“你知道,到了大三的人,同学们想法就多了。以我们同学的水平,有的要考研有的要出国有的要工作,但都是些自命不凡的家伙,我们学校的这个专业,在全国还算是顶尖的。所以,选择机会多,许多同学都在讨论今后的方向。而我,却并不慌张,因为,毕业后,追随她,已经成了我的当然选择。”

可怜的小胡,从小被父母忽视的人,当最爱自己的亲人去世后,他的情感世界,只有这个发小了。就像我,在好长时间思念二娃一样。当然,最不同的,他在里面,还幻想和爱情以及今后的家庭。

“之所以跟你们讲这些,一是因为你们听得懂,二是因为我已经放下了。”小胡解释到。当然,这是一个人最隐私的部分,能够跟两个偶然交集的人讲,说明他的自信与坦诚。我们不够坦诚,是因为我们不太自信,怕暴露弱点,怕受人嘲笑,怕别人攻击。

我们不会攻击他,因为我们注定要分手,各走各的路。他不怕我们攻击,因为他心里已经放下,就没有弱点了。况且,心理学专业的学霸,对陌生人的人品,是有观察力的。

当然,主要原因,我们没有攻击他的动机。我们不是利益与情感相关人。我们来学佛,各有各的原因,没必要牵挂,有必要放下。他希望跟我们一起度过这七天假期,目的,恐怕是为自己完全的放下,找一个出口而已。

“倾述,是治疗的最佳方式。你们就是我的心理咨询师,尽管你们不是专业的,但我信任你们,你们就是最合适的。”小胡这一说,我就明白了。他本人才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但医不自治。他知道治疗方式,就是说出来。赵本山小品中所谓“话疗”,是有道理的。

“我是最后一刻才知道的。她回校的时间我本来不知道,也是听同学说的,说在图书馆看见她了。我不奇怪,她怎么回来不第一时间找我。那我就去找她,我向她宿舍的方向赶去,我有一辆山地车,骑着飞奔而去。结果,当然你们也猜到了。我远远看到,她与一个男生,手挽手地走在树林里,亲热并且幸福的样子,我就呆住了。我远远地看着他们,远远地跟随,那男生对她很温柔很好,她很幸福。我能说什么呢?我的天,坍塌了。我的世界,严格地说,我想象中的世界,坍塌了。”

“也许是误会呢?”万老师问到,他,估计也不甘心,如此美好的想象,会破裂。

“当然不是,我回到宿舍时,同学们看到我的状态,已经明白了。纷纷来劝我,他们其实也有人看到,她跟那个男生在一起,只是觉得,那是我的姐,没什么好说的。我是梦最后醒的那个人,并且,同学们,并不认为我在失恋。因为,我不可能跟自己的姐恋爱。”

我明白了,他爱她,但在所有人看来,她只不过是他的姐。这痛苦,都无法向同学说。

“当然,后来她也来找我,跟我说广东的事。当她看到我的反应,虽然强颜欢笑,但可以看出明堂。她何等聪明,知道了。说到,她一直以来,从小以来,就把我当亲弟弟,从来没变过。她笑到:想不到,自己的弟弟,已经长大了。”

这个心理冲击,等于否定了自己十几年的感情史,否定了自己对生活的标定与框架,否定人生观。

“于是,你就学佛了?”我问到。

“还有过程。毕竟我是学心理学的,在巨大的痛苦面前,我得学会自癒。我得反思,找出解决的办法。当然,第一步,是要完全脱离原来的环境,毕竟,那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条路,都与回忆有关,都与她有关。我总有一个错觉,我十几年来,如同活在梦中一样。人生如梦的感觉,让我总在想,真正的人生,究竟真相是什么?”

我倒要看他的思想转折。一般而言,对于聪明的人来说,要他相信一个东西,除非能够说服自己。

“终于熬到毕业,因为她曾经跟我说过。无论如何,也要毕业。因为,如果我不完成学业,就会让她自责,让她不幸福。我毕业后,这种痛苦的感觉没有消失,虽然也求助过专业老师,但自己始终走不出认知的困境,情感的纠缠。直到有一天,偶然看到佛陀的故事,一个词:颠倒梦想。我突然意识到,不仅我自己这十多年来是颠倒梦想,而佛说,整个人生都是颠倒梦想,这是怎么回事呢?我是出于好奇心,才开始尝试学佛的。”

清楚了,他的学佛,是追问是什么、为什么的过程,属于一种探索。其实,我们三人,哪个又不是呢?

我说到:“你没出家,我甚至连居士都算不上,我们三个,包括万老师,可以说都是半信半疑的。也许,我们在这几天,可以完全静下心来讨论一下,今后的方向。这也许,是缘分,给了我们三人这个机会,对不对?”

“我就欣赏庄老师,你总能够往好的地方想。”万老师把我叫庄老师,让我着实得意了一把。

“但是,我们要讨论颠倒梦想这个话题,起码要先讨论梦想这个概念吧?”万老师的哲学瘾双上来了:“不要说想,就是梦这个概念,表面上看来最小,但也不好界定,是不是?”

“当然,我们心理学最基础的课程之一,至今也存在着大量争论。但是可以从常识入手,看能不能拓展它的外延。”小胡这一说,明显比万老师多了一个层面。高手就是高手,语义极其丰富。专业的梦的概念,在心理学上,可能要追溯到弗洛伊德。但作为人类常见的精神现象,它的含义和外延,大概是可以讨论的。

我不能就让这两个搞哲学和心理学的,把外延弄简单了。在这单纯的夜晚,我们可以把思想的盛筵搞复杂些,以免冬天的风,只会孤独而毫无预兆地,响。

“梦的性质,也许有多种含义。比如宗教的,比如医学和生理的,比如哲学的,比如生理的,比如精神与意志的,还比如,与佛所说,是真理的反面。”我把局面搞复杂,不仅是因为喜欢自由地讨论,因为在专业上,我跟不上他们,我可以把范围扯宽,让我的话题有机可乘。而且,他们的心智和能力,完全可以胜任这种复杂话题,他们都是聪明人。

万老师当然不会放过他擅长的东西:“当然,从哲学上来说,除了庄子,还有亚里士多德,并且康德与叔本华,对梦,都有描述和评价。”

他一连串名人,有点知识轰炸的意思。我也不得不回点辣椒:“何止。仅从中国传统文化上来说,梦有预测的功能,比如《周公解梦》,还有诊断疾病的功能,比如《黄帝内经》中的淫邪发梦篇。当然对易经的运用中,有人利用周易原理对梦进行分析,也有许多案例。梦,因其与现实的背离感,让人着迷。”

此时,小胡突然冒出一句什么话,我没听懂。万老师听出来了:“你说的是德语?”

小胡说到:“对,这一句德语原话的意思是:疯狂就是醒中的梦。”

“对了,对了,怪不得那熟悉。这是康德说的吧?”

他们一聊这种专业的事,我就傻了。反问到:“外国人研究梦,除了我所知道的弗洛伊德,还有什么成果呢?”

“你既然知道弗洛伊德,就应该看过他的作品,并且,他已经把古人对梦的研究进行了综述和分类。”小胡说到:“人家并不比我们中国人研究得少,而且更为宽泛,方法更严密。至少经历过三个阶段,思维的线性阶段,既宗教解梦。思维的理性阶段,既逻辑哲学解梦。思维的科学阶段,运用数学思维的方式,精确地实验解梦,并且,收到了确定的效果。”

这是我与万老师知识的盲点,我们细听他对这些古人智慧的解说。

古代关于梦的解释观点,对现代人也有着一定的影响。他们认为梦与他们所信仰的神灵世界密切相关,梦即是神灵对某种意旨的传达——这在古代人的生活状况中可以看出。并且,可以肯定的是,梦是对未来的预测,是极为重要的。但是,由于梦的内容太过复杂,人们对它们的印象和看法也不尽相同,所以很难对它们进行统一的解释,也就没有必要对其可信度和重要性进行划分了。因此,古代的哲学家对梦的划分在某种程度上包含了很多个人的观点。

在亚里士多德关于梦的作品中,将梦提到了心理学的范畴。从中我们知道了梦并非神灵的旨意,也没有神圣的性质,而是一种“人神各半”的性质。梦即使再“神通广大”,也不会超出自然的范畴,然而自然本就是人神共有的。梦是人精神世界的一部分,然而精神和神在某些程度上来说确有相似之处。梦可以被界定为做梦者睡眠过程的一种精神活动。

亚里士多德认识到梦的一些特征。例如,他知道,梦是将睡眠时的细微刺激进行夸大而形成的,“在梦中感觉自己像行走在火中,身上异常的热,而现实只不过是受到某一些热的东西的烘烤罢了”。由此,他得出以下结论:在清醒的时候常常无法感受到细微的刺激,因而不能够让医生有正确的判断。

众所周知,在亚里士多德之前的人们常常将梦视为神的旨意,认为其中暗含着深刻的意义,而非精神的产物。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对于梦的解释自古以来就存在分歧,且难以达成一致。它们主要的区别在于:一种是现实而有价值的,可以让梦者预知未来或带给梦者某种警示;一种是虚拟而毫无价值的,只会让梦者更加迷茫,甚至将其导入歧途。

格鲁伯关于梦的划分,曾借用了马克罗比斯和安迪米德鲁斯的思想:“梦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对生活的影响,现在的或过去的,但是并不包括未来的;一类则与之相反,是对未来的预测。这包括三个方面:1直接接受对事物的预测;2对未来事物的预知;3具有象征意义的梦。这种思想盛行长达数百年之久。”

根据梦的价值划分梦的类型就和“梦的解析”问题联系了起来。我们一般可以判断出梦的重要与否。由此人们就会寻找一种方法,将不能解释的内容转换为可以理解的内容。

曾经,马克罗比斯和安迪米德鲁斯对梦的解释被认为是最有权威性的,他们的观点弥补了前人对梦理解的缺失。毋庸置疑,古人对于梦的科学认知与他们对于世界的认识相一致。这种认知致使他们将心中幻想的事物映射到了外部的世界,好像这些东西完全是现实存在的。并且,这种对梦的认知还包括他们醒来之后对梦存有的整体记忆,此时他们的梦境好像与他们的生活毫不相关,无法与他们心灵中的某些东西相对应。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些人,他们虽然并不愚蠢、混沌,但是却常常用“梦是无法解释的”这一观点来为自己信奉神灵和进行某些宗教活动找借口。古代的一些哲学家,比如与谢林观点一致的人们,一直认为梦与神灵密不可分,在他们身上梦的神灵性质已经不容争辩。如今,梦的预知能力和对未来的启示力量仍是人们探讨的话题,准确的答案仍在探寻中。

如果我们将梦的科学解释进程进行总结,将是件特别困难的事,因为即使这一研究在某些方面取得了一些成就,但仍没有一条确定的研究方向。那些研究者想根据已有的材料和现来构建一个基础,但是都未能如愿,因为每当他们沿着前人的方向投入到自己的研究中时,就好像这项工作刚刚开始一样。如果按照时间顺序给这些研究者的成果进行整理的话,是无法给大家一个清晰明确的结构图的。

一直到现在,仍然有很多人认为睡眠和梦是一回事,并认为梦和精神病学中的一些病症或者一些幻觉、幻象相似。最近,出现了一种与此相反的观点,将梦作为一个单独的话题进行研究,就像研究其他专题一样。针对这一变化,我们看到了它们传达的信念:对于这些模糊的话题,只有进行一系列的研究才可以找到答案并得出统一的结论。

听到这里,我忽然觉得,自己的知识是如此之贫乏,对古人对梦的研究,想不到是如此精彩。其实,我原来想过的好多问题,古人都已经想过了,并且得出了系统的结论。我还在闭门造车自我捉摸,走了好长时间思想的弯路。

我们中国有一种民科,是有科学热情,甚至为此疯狂的人,他们不知道,自己一生研究的东西,古人早已就有确定的结论。他只籍,就知道,自己的工作是多么的初级和可笑。

我再次想到以前经常冒出的一句话:拿自己的爱好与pk人家吃饭的东西,结局就是输。

我问到:“你刚才提到,古人对梦的分类,有两类,一类是与未来无关的,一类是对未来有关的。你自己赞同这种分法吗?”

小胡说到:“这是从梦的功用来说的。比如对现实和过去有关的。按今天的研究成果来看,与现实有关,梦可以反映你的潜意识,甚至可以反映疾病。与过去有关,梦可以增强记忆,或者让你回忆起你曾经历过的自己忽视的记忆细节。”

我问到:“按你这个说法,黄帝内经的思路,外国人也有过?”

“当然,人类的思想发展史,总是有共同的趋势。”万老师这话说得及时。但他随后有一个问题:“那与未来有关的思路,是不是与周公解梦的思路相似呢?”

“部分相似,毕竟预测功能,人人都想有。求助于神不行,求助于梦,毕竟人人都在做梦,材料好取得。当然,他的第二种分类,还包括一些宗教内容,这一点,在周公解梦中,体现得不明显。”

当然,周公所在的时代,中国已经进入祖先崇拜的阶段了,对神,就不太重视了。宗教的力量,自从周朝以来,就渐渐式微,不占中国古人的思想主要内容了。这是中国文化思想先进的一面。

万老师笑到:“尼采说,上帝死了,我们怎么办?中国的上帝早就死了,死了两千多年了,照样好好的。但是,总觉得,这种思想上的早熟,也有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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