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章离情别绪
兜兜转转，又被带回了原点。
殷如雪现在心中正有十万个小人，齐声骂娘。
真该死！怎么回事？
逃了一辈子，怎么回来了？
前面这不正是，要摆开婚礼架势的萧府么？
横竖没看到一张熟悉面孔，全是裴家和萧家的人。
难道自己父王真的如此不待见自己，女儿的婚姻大事连脸都懒得露么？
果然不是正室所生，就只能接受这种待遇么？
如雪现在又想逃了。
可心里想着，脚下却不能动弹。
刚见识了铁甲面的功夫，望着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和右臂上盘绕的铁索，自己绝对不是对手，被抓回来估计就是一秒；
再者，已经到了节骨眼上，此时开溜，肯定引起所有人不必要的注意，一旦被抓回来，再想跑，就难了。
正思量着，已被队伍拥到了萧府门前。
只好先跟随裴光和裴娜下马行礼。
低眉顺眼假装下人。
心里不断暗示催眠自己：“我谁也不认识，你们谁也不认识我……”
脑内却飞速旋转：马上就会被问到自己是谁，这次我应该伪装何等身份？
快想啊！
“裴大公子亲自驾到！有失远迎，怠慢怠慢，还请见谅！”果然不出所料，说话的，正式头戴白玉护额的萧赞，拱手垂头。
“不敢不敢……郡公客气了……”裴光随便回了一礼，目光却看向乌鸦。“在下何德何能受此礼遇？多多抬举，受之有愧了……”
乌鸦看见裴光看他，却面无表情。
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还请介绍一下，身后二位是……”对于家兵中还有两个少女，萧赞似乎很感意外。“也好称呼……”
“这位是在下舍妹，裴氏宗派，裴娜。”裴光介绍完娜娜，目光落在如雪脸上，期待的神情中，颇有几分玩味。
快想啊如雪！快想出来啊！
如雪看着所有人都看向自己，更是慌乱。
先不说面前这个裴大公子，感官玲珑；更有对面萧赞背后，站着一个黑袍道士，目光如炬，毒辣如鹰，只被瞪了一眼，就让人全身不寒而栗。
也不知为什么，反正女性的直觉就是告诉如雪：这个黑道士，根本无法欺骗。
自己的那点三脚猫骗术，在他面前，犹如孩童儿戏。
正慌乱之际，反不料那乌鸦抢先开口：
“卫将军为表诚意，先遣胞姊元莒犂的贴身丫鬟前来，作为郡公通房，正是这位姑娘。”
“哦……”萧赞恍然大悟。“既然是先行通房的大丫鬟，那自然应当礼同公主大驾本人……”
说这话，萧赞就要行对拜大礼……
如雪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己明明堂堂正正、被嫁过来的正牌儿公主，怎莫名其妙变成了别家公主的丫鬟？还是同房丫鬟！？
眼看着萧赞就要拜倒，自己马上就需要被迫回礼了，环顾四周，尽是不明所以的娜娜、一脸坏笑的黑袍道士和看不到表情的铁甲面，如雪觉得这就是一个弥天的骗局，而自己就是不折不扣被算计了！
情势所逼，迫于无奈，殷如雪只好挺身上前，和萧赞行了对拜之礼。
心中纷乱，面颊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心只想一死了之。
脑海中一片空白，却浮出杨影的笑颜，只愿能在死前见他一面。
“姐姐，什么是通房大丫鬟？”不谙世事的娜娜，还不合时宜的悄悄问了如雪一句。
可能她是的确不知……
但问者无意、听者有心，如雪根本无从辩驳，满心的无力感终于化作泪珠，夺眶而出。
“娜娜，别问了……”裴光悄悄递话。看得出来，他也是对如雪深感同情。
“我就是好奇嘛！兄长你悄悄告我……”娜娜孩子兴起，压低嗓音，不依不饶。
“外面寒冷，大家到里面坐！”萧赞直接扬声招呼全员回府。能从话里，感觉出萧赞心情大好。
裴光不忍多说，娜娜又故意与乌鸦并道而行，再问一遍：“通房是什么？”
“公主在出嫁前，不能直接过门，需要先派人试婚，这个人，往往是公主的贴身大丫鬟，将来婚后作小，与公主一同共侍一夫，就叫通房……”乌鸦难掩笑意。“你们路上捡的这个姑娘挺漂亮，甚好。现在只希望她还是处子之身，谎能圆回去，计划即完美了……”
娜娜听完后大惊，忙回头看殷如雪。
见她明显拖拖拉拉，落在人群最后，不愿意跟进。现在方知原因。
如雪更是满心悲愤、一头雾水：
他们口中所说的公主，到底是哪一位？
难道不是我么？
“当然不是喽……我带来的聘帖，是卫将军元子攸的异母姐姐，寿阳公主元莒犂哦……”乌鸦转过脸来，此时看他的英俊不减分毫，墨羽扇掩面后，眼神却平添三分邪魅。“我在来此地之前，和元子攸做了一笔交易。对龙椅有想法的人，从来不止你父亲一人。你看我说的对么？昌乐公主元如雪。”
“你知道我的身份！？！？”如雪花容失色，惊惧万分。“你是谁？”
“你的身份确实很高，但却对我没用。”乌鸦眼神写意舒畅。“而我，只是某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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恢复状态的杨影，需要赶赴晋阳，走马上任。
也不知道，慕容绍宗，是个什么样的人。
行李一早就收拾停当。在出发前，杨影还希望再见达奚冰一面。
转过门岗，绕过厅堂。
杨影来到达奚冰的处所。
几声敲门后，未见回应。
只有门外扫撒的干净，几棵松柏，还在冬日的暖阳里，翠绿闪光。
既然达奚冰和柳叶不在，又不愿意去拜会贺拔岳，以及高欢那一干人等，那最后需要道别的人，也就只剩下一位了。
于是牵马与巡逻的军列擦肩而过，不知不觉脚下挪到了燕不回的军帐前。
估计是几天前都目睹了操场上的那场较量，帐外的卫兵们都认识杨影，也没阻拦，也没通报，只说了一句“燕将军恭候大驾多时”，便让开了通道。
拴好马匹，掀起门帘，烟雾弥散，达奚冰七彩的锦绣裙包裹下，那凹凸有致的身材，首先映入眼帘。
一身翠绿的柳叶端着茶具侍立一旁。
行军地图前，站着燕不回，依旧铁甲附身、战袍红火。
“我要走了……”只轻描淡写的一句，甚至连称呼都没有，却不知道为何如此难以开口。
“那我们送送你吧……”
燕不回说着，绕过几案。
四人都放下手中活计，踱步出帐，皆一言不发。
杨影牵着马，扶稳马背上的羊毛毡子和弓袋箭囊，在最外侧；
身边袅袅婷婷扭着达奚冰，只转动烟杆，一口一口吐着烟圈；
燕不回一身叮铃铠甲，背上的兵器齐整，每一步仍都向前踏得威风八面；
柳叶却在最远端，只是碎步紧走，稍微错身跟着。
而门外的卫兵，自觉列成两列纵队，不远不近的随在后面。
沿着营中大道主干线，穿过箭塔和楼门，停在了营外大旗下。
放眼望，不远处，山峦负雪，俯眼看，近身边，却枯草遍野。
千山飞鸟绝迹，万径人迹罕见。
四人相顾无言，唯有风起，扰动离人发丝。
“我要走了……”无语凝咽，杨影依旧只憋出一句。
“我好舍不得你啊！”达奚冰却垂着眼帘，专心帮助他打理腰带。“其实，我一直不支持你离开我身边，真不明白燕师父所谓，照亮影的光芒，到底是什么……”
杨影听了她的话后，却感到万分欣慰：“到了晋阳，一定有人安排接应，你放心吧！我是去上任，又不是去送死。”
“傻子，云中失陷后，晋阳就成了对抗起义军的前线，兵乱最甚。你要多加小心，遇事不可莽撞，凡事多留一个心眼。要和同僚搞好关系，尽量揣摩上司想法。可以尝试与别驾从事崔暹接触，他恪尽职守、为人一丝不苟，在军城内声望极高，一直与慕容将军关系密切，同时没有民族宗门芥蒂，为人正派可靠。”达奚冰停顿一下，觉得还不够。“还有另外一个人，你也可以试着去接触一下，破虏将军元天穆。据说他深得尔朱荣垂青，两人结拜兄弟。如果能得到他的赏识，一定可以平步青云。”
“好，我都记住了。谢谢你。”
“谢我？谢什么？”达奚冰疑惑看着杨影的双瞳。
“谢谢你之前、之后对我所有的帮助。”
杨影并不知道，自家的仇人其实就站在自己面前。
而达奚冰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个愣头小子的。
到底是出于对自己曾所作所为的愧疚，还是对也许能将他永远留在身边的希冀；
到底是更偏爱这个温柔的杨影多一点，还是被另一个杨影那压倒性的力量所震慑；
听了他这一句，达奚冰竟满脸通红、不知所措。
杨影看着达奚冰惊呆时依旧艳丽的面庞，笑着转而向燕不回道别。
“感谢您这段时间的悉心指导……”
“别别别！你先别急着这么说，我还什么都没教你呢……”燕不回却是一脸嫌弃。“我知道你现在还玩儿心重、性子野。你以为自己传承的能力，可以帮你解决一切问题？你早晚有一天会察觉这种思维大错特错，它会毁掉你所珍视的一切，到那个时候，你自然会回来求我传授你更高深的本领，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你信不信？”
自己的想法被看穿，杨影尴尬的笑着：“能和天下第一打个过手，可以说是天下第二吧？”
“天下第二？你的这种想法，不是害死别人，就会害死自己的。我承认你的底子是厚，但你恐怕还需要更强悍的能力，才能勉强将其控制掌握。”燕不回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是纸上谈兵，没有丝毫说服力。“不过你放心好了，我会一直等着你，等到一天你放下了所有在乎的一切，主动来找我，恳求我将一身绝学传授于你。”
燕不回停顿一下，接着说。“我保证：到时候会不留余力，将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你，因为你有天赋，值得期待，在那之前，至于其他，皆不重要。”
“你说的，和真的一样。”杨影依旧嘴硬。
“赌不赌？”
杨影笑笑，却说：“我不相信你说的……”
“你终有一天会相信。”燕不回扭头也笑了，只身带兵飘然离开。“剩下的时间，就是年轻人的了……”
一句说的达奚冰和杨影脸红。
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只好再道一声“珍重”，翻身上马，踏步向着北方，迈出一步。
对于杨影而言，至少，终于能坦诚，内心最真实的一些想法，关于冰儿姐，也关于燕将军。
杨影暗下决心：从此以后，要直面心里的暗影和忧伤，让内心深处也沐浴一样的光芒！
开创出属于自己的生活和未来！
“杨影，有好好告别么？可以重新出发了么？”马蹄声碎，踏破关山明月，杨影不禁反问自己。
期待下一次重逢时，那个更好的自己。
他对自己内心里的另一个自己说：“嗯！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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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断虹落斜山，夕阳走马形影伴。
晋阳飞度旧行鞍，洛水鸣泠雁向南。
沧龙啼啸腾云海，细风篝火夜阑干。
寒刃红颜交相看，琵琶一曲为君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