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舞渡古称定陵,是西周时的东不羹国封地。春秋末,楚灭不羹,改为定陵县。东晋十六国时,后燕大将慕容农毁弃定陵城后,将城址移到了现在北舞渡的位置上。
东晋以后,北魏在此设定陵郡,东魏、北齐、隋唐皆设北舞阳县,至唐开元县废迁回现在的舞阳城。元大德年间,舞阳与叶合并改为北舞渡巡检司。
至明代时,北舞渡镇虽然不再是县城。但由于它北靠沙河,西有灰河,南有泥河,三河环抱的地理优势,反而超过舞阳县县城,成为水陆交通要道。
所谓“北通汝路,南联宛襄。江南山货,东方海盐,由此中转”,北舞渡因此成为南阳府的一大名镇。
这处水旱码头,即便在饥荒遍野的河南,依旧还有着几分“小汉口”的商贸气息。许多家商号都在这里卸货,河岸边的苦力们正齐声吆喝着将陷在淤泥中的货船拉动。
码头最前面放着十多张桌子,是供行商们休息、聊天和交换商贸讯息的好场所。但这会儿商人们都不敢坐过去,因为所有桌子都叫李万庆麾下的官兵们占住了。
官兵中大概有一半人带伤,另一半人也是丢盔弃甲的样子。往来北舞渡的行商们都打听到,李将军是在裕州中了流贼的伏兵,据说死伤过半,被打败的很惨。
但人们也不敢胡乱议论,昨天就是有几名船夫小声散播官军大败的消息,被李万庆听到以后,直接砍掉两手丢到河中活活淹死。
李万庆同几名心腹的将佐,坐在最内侧一张茶桌上,心事重重喝着闷酒。酒水来源自几名“谣传”官军大败的行商之手,李万庆对付不了郭君镇,还对付不了几名行商吗?
“听说闯贼到处用奉天倡义文武都元帅的名义驰书附近各州县,说是地方官绅百姓,凡投降献城者速献骡马、粮食,官吏照旧任职,百姓不论贫富,照常各安生业;如敢抗拒不降,必遭屠城之祸。”
李万庆身边的将官小心翼翼地说出了最新探得的情报,却惹得李万庆大怒,他把酒杯直接砸到那名军官脸上,厉声骂道:“我辈幸受朝廷招抚,不复为贼,为子孙后代谋取了一个正经出身。人形狗心者,才敢奢谈投降!”
那名军官额头被酒杯碎片刮伤数处,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跪到地上说:“老掌盘,那张献忠和罗汝才不是也受过朝廷的招抚吗?朝廷待他们不好,他们便反。如今朝廷也待我们不好,一再克扣饷银,害得我们只好纵兵打粮、劫掠民间,再反回绿林,有何不可?”
“你他妈人形狗心!谁是你的老掌盘!”
李万庆最听不得别人提起他过去为贼的历史,这句“老掌盘”一下子就激发出了他全部的戾气。“刷”的一声,佩刀出鞘,李万庆一脚将茶桌踢翻,右手随即伸出,一刀下去就把那名军官刺死在地。
他还不嫌解气,又跑上前去把军官的尸体踩在脚下,割掉首级、提在手里,双眼赤红地对其他军官骂道:“我辈都是食朝廷俸禄的官军,谁敢再提一个贼字,这就是他的下场!”
其他军官即便心中不大想和过去的老朋友、老兄弟们打仗,见到眼前的阵仗,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只能在心中暗自叹息到底何为官?何为贼?
“将军,贼兵已入叶县、舞阳境内。刘将军的大兵今天上午就出了叶县县城,正向南而来,急召我们出兵北出,与其成为掎角之势,以策应大兵。”
正在众人惶恐暗叹之中,一名官军夜不收驰马奔来,禀告了最新军情。但李万庆闻讯却大为惊讶,他很诧异地问道:“老刘说好了要各守县垣,绝不轻出,以免又中流贼的伏兵偷袭,怎么突然又要尽出大兵野地浪战?”
那夜不收苦笑回答说:“刘将军本意是坚守叶县县垣不出,以疲惫贼寇锐气。可是流贼在叶县境内,到处放火毁坏本县巨族大姓的田产庐舍,县内的知县、教谕、典史和其他有名士绅,全都拼命催促。刘将军担心再不出兵,就要被士绅们怪罪通贼,只好改变部署了。”
“嗨!”李万庆闻言大怒,一刀砍断桌腿,怒骂道,“这班狗大户!”
他心知这群官绅心中依旧把他和刘国能视为贼辈,根本不予以真正的信任。李万庆在裕州被郭君镇击败时,依旧知道了闯贼这股精兵,绝非河南寻常土寇可比,即便他与刘国能合力出击,也没有全胜的把握。
更何况他的部队,已受到郭君镇很大的削弱,胜算就更加渺茫了!
“对了,老刘的部队全向南进攻闯贼的话,东面的小袁营如何应对?”李万庆想到活跃在临颍附近的袁时中后,又为刘国能的倾巢而出感到万分担心。
夜不收拿出一封书信,交给李万庆并答道:“这是刘将军托我交给将军的,信中已有刘将军应对小袁营和闯贼的全部部署方略了。”
“好。”
李万庆将书信开封,他虽受朝廷招抚,但识字不多,好在军中有一些左良玉调派来的幕僚书记,便让他们将书信内容念给他听。
“身为王臣,又为大将,竭力守御,虽死如何?闯贼伪行仁义,倡为开城不杀之说;士绅听信流言,竟有献粮避贼之论。兄在叶县,百计支绌,而绅以左兵掠民,不供一饷;弟在舞阳又何如?目下唯用兵野战一途,书信至北舞渡时,兄以移部南下,将趋河口。请弟为我策应南岸,兼且分贼兵势,做犄角之途,若北岸有利,则竟渡合兵,必破贼矣。”
刘国能投降朝廷后,很用心找来不少文人学习文字,他的文化水平已经比李万庆高出一大截。这封书信虽然用的还是半文半白的口吻,但已有了些文化人的底子。信后还附有刘国能对叶县留守兵力的配置,由于袁时中在东面的异动,他又不得不分配了许多兵力防备,结果野战兵力只剩下二千人左右。
李万庆初听不解,还是听幕僚又解释一遍后,才明白了刘国能在叶县的处境。原来闯贼到处发牌说,只要县城中的士绅主动献出一些粮食和骡马,那闯军就可以放过县城不攻。
这就让城内士绅乃至于知县,同刘国能发生了巨大矛盾。知县只想保住县城,完成自己的守土之责,士绅全都担忧自家在城外的田产受到闯军破坏,更加不愿作战。
刘国能虽然想设法给予李来亨重创,歼贼一部。可他既无士绅、知县的饷银支持,在闯军开始大肆破坏叶县士绅的产业后,这般狗大户的口风更是立即转变,日夜催促要刘国能急速出兵——他们打定主意,若刘国能战胜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即便刘国能战败,只要献出骡马粮食,依旧可以保住一县平安。
李万庆大骂道:“干他娘的,这群掉进钱眼里的人,就不懂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吗?若我和老刘兵败,他们竟真以为可以逃过闯贼的夹棍?”
“我辈为朝廷尽心至此,怎么会落到这种处境!”
围在李万庆周边一圈的军官们,都靠拢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终于有一个胆子较大的人站出来,低声问道:“将军,那我们到底该如何行事?”
李万庆仰起头,看着天空中炫目的太阳好一会儿,直到眼睛被阳光直射的流下眼泪来,才将佩刀归鞘,沉声道:“我和刘国能早已约定不能同日生、但要同日死,贼势猖獗,可即便刀山火海,我也要为老刘赴汤蹈火!”
“我们出兵!沿河南岸行军,同叶县兵马成掎角之势,策应攻守,绝不让闯贼再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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