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山又被称为“梧林”,连接着有名的梧叶山,连绵起伏,其中不乏深谷险峰。经常有同学组织攀爬活动,山顶还有一座有些历史的小寺庙,常有香客。以至于有人看到了青桐,也没太在意崾。
雨桐丝毫没敢耽搁,立刻要去山上寻找。
研究院的导师出面喊住她:“陆小姐,你别太担心,我们已有同学去确认过了,青桐现在在寺庙里静心,暂时不肯回来。有几句话,我想单独跟你谈谈。”
这是平素最器重青桐的导师,雨桐认识。她跟进了导师办公室。
导师脸色凝重:“陆小姐,青桐这次所遭遇的事情,很是蹊跷。”
“导师知道原因?请说。”
“下个月青桐就要硕士毕业,原本牛津、剑桥、哈佛这些一流的世界名牌都向他抛出橄榄枝。我们对青桐也信心满满,这孩子天生聪慧,是不可多得的学习型人才。可是……唉!”
雨桐听得紧张:“您说蹊跷?怎么回事?”
“现在不仅这些学校突然没了音信,就连原本确定会收到录取单的几所,也不约而同传来拒绝的消息。我们昨天四方打听,发现事情有些诡异。这些校方前不久都收到了一份调查资料,大约是检举青桐行为不正,参与过打架斗殴和其他犯罪事件……”
“不可能!”雨桐愤怒,气得身子微微颤抖,“纯属造谣!”
导师叹气:“是啊!青桐绝对是品行周正的学生,认识的人都知道。这显然有人故意捏造诬陷,青桐恐怕哪里得罪了大人物。不管怎样,我们校方会帮青桐力证清白,怕只怕……会错过那些学校录取的时间。躏”
雨桐脑海中闪过好几个猜测,手指握得紧紧的,真诚地朝导师鞠了一躬:“拜托您了,导师。我先去找人,找回青桐再说。”
**
烈日被阴云遮掩,空气变得闷热。
宋子迁不想被人认出身份,惹来没必要的流言蜚语。趁空挡去小卖部买了牛奶和面包,便返回车中等待。知道青桐的事情没那么快解决,他打电话给孙秘书,交代了几句。刚收线,远远看到雨桐走出导师室,纤瘦的身子被忧郁笼罩。
她在一棵巨大的槐树下,停住脚步,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子迁鸣了一声喇叭,她闻声找到他的方向,迅速上车。
“我要去山上。”雨桐的眼中隐含着一股愤怒,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山岭,“青桐的手机联系不上,同学说他在山上寺庙,我要去找他!”
“现在上山?”宋子迁看天色,似有暴风雨迹象。而她一身售楼部的工作套装,脚上一双带跟的小皮鞋,如何上山?
雨桐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眉头拧得更深;“宋子迁,我是肯定要上山找青桐的。你要是有事,我绝不耽误你的时间!”
“行了。先吃下这个。”宋子迁递给她面包,然后推开车门,再次跑向了小卖部。
雨桐疑惑地望着他,面包攥在手里,毫无食欲。
宋子迁返回,提着个透明塑料袋。往里一看,竟是一双白色的女式平跟运动鞋。
“你……你要跟我一起上山?”
宋子迁不悦地勾起唇角:“别告诉我,你不希望我陪!”
“我不指望你会陪我,但是……”
“陆雨桐,你运气很好。”他打断她,似笑非笑,“我下午刚好没事,做一趟善事也无妨。”
“这鞋是给我的?”雨桐拎起袋子。
“废话!”宋子迁不客气道,多拿了一个面包塞她手上,“全都吃掉!爬到半山腰没有体力,信不信我直接扔了你!”
这个男人,凡事一副不能违抗的样子,语气凶恶难听。可是,她却听得心头发暖,张口咬下一大口面包,含糊道:“马上开车吧!我保证会吃完。”
宋子迁抽出牛奶的吸管,用力插进管口,递到她嘴边:“只让你吃完,别没让你饿死鬼投胎一样!”
雨桐深深吸了口牛奶,咽下面包,“宋子迁,你说话时,能不能保持三分钟温和?凶神恶煞会影响我食欲!”
宋子迁掉头冷哼,不慌不忙地发动车子。
雨桐望着他英挺的侧颜,冷酷中饱含着关心。她在面包和牛奶里咀嚼到了丝丝甜味。
“谢谢你,宋子迁。”吃完了简单的午餐,她真诚地说出感谢。感谢此时此刻有他在身边,感谢他依然关心着自己和青桐。
宋子迁继续沉默了一会,将车子驶上平稳的马路,才开口:“现在可以告诉我,刚才导师找你谈了什么?”他观察到那位导师神色有异,而她出来时,身上有种不知名的怒气,想必已经知晓青桐发生的事情。
雨桐刚压下的火焰重新闪现在眼瞳,决定托盘而出。
“青桐受到打击,是因为有人背后栽赃嫁祸,污蔑他的品行!国外那几所预定要录取他的学校,突然都不约而同将他拒之门外。”
“青桐在学校得
罪了人?”
“不可能!学校比起外面,再怎样都算是片净土。这样陷害青桐,要有多大的仇恨和本事,才能如此捏造事实,只手遮天!”
宋子迁握紧方向盘,浓眉紧敛:“冷静一点,我会帮你查出幕后搞鬼的人!我们先找到青桐了解一下。至于国外学校的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雨桐闭上眼眸,声音透着疲惫:“宋子迁,说句真心话,我不想我们姐弟再欠你了!”
“那就一事归一事,我帮你们解决此事,你用其他条件回报我。”
“等真正解决再说吧!”
宋子迁笃定地点头。他绝对相信,以青桐的个性和生活环境,不至于招来如此大的麻烦。对方在背后操作的手法阴狠,老练,周全,明显是要阻碍青桐的前程。
如果不是青桐招惹而来,那么会是因为雨桐?或者金叶子?雨桐也曾被人三番四次设计、迫-害,幕后都是夏国宾所为。这次——难道也是那个老狐狸?
他按捺心中的猜测,加速行驶,车子沿着公路很快来到山下,进入弯弯曲曲的单行道。
雨桐清脆的手机铃声响起。她一看显示,心跳不由自主乱了:“喂,允风……”
“你在哪里?许经理说你下午没来上班。”
雨桐瞥向手表,已经两点半,“对不起……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忘了请假。”
夏允风声音立刻紧张起来:“不舒服?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允风,我下午不去公司了。等一下我会自己打电话跟许经理说。我也不跟你多说了,先就这样吧!”
宋子迁一字不差地将她的话语听在耳里,车厢里恢复安静,他才带着几分讥诮:“你跟男朋友关系也不怎么样嘛!青桐发生这么大事,你好像没打算告诉他。”
雨桐无奈,似乎只要跟夏允风有关的事,他都一副嫉恨的模样。她向许经理请了假,才回答他:“宋子迁,可以说话不用这种语调吗?”
“什么语调?”
“我希望我们能够和平共处。”
**
越靠近山边,天色越黑暗,阴沉。
山脚下有一处不大的停车场。并非周末,又正值中午,停车场空荡荡的,根本没几个人这时候上山。
宋子迁担心地看着天色:“看样子,马上会有大雨。等雨过了再上去吧!”
雨桐却毫不停留,换好运动鞋,把包侧背在肩头,利落地推开车门。
“这雨已经挂了大半个小时都没下,我没耐心等。”
宋子迁只好也下车,从后尾箱拿出一把黑色大雨伞,提醒道:“山边跟海边一样,暴雨说下就下,你偏要固执!”
“你要是怕淋雨,现在就回去吧!我可以不需要人陪。”雨桐没有回头,争分夺秒迈开了步子。
“你这个女人!”宋子迁快速伸出伞柄的把手,勾住她的手臂,没好气地低吼,“我怕淋雨?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淋雨?我是担心你!”
是谁昨晚因为生理痛,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她这越来越单薄的身子骨,怎么自己就不懂得珍惜?说他每次凶神恶煞,也不反思一下,是谁惹出来的!
宋子迁冷着脸,盯着她巴掌大的苍白脸蛋。
听他直言说出“担心”二字,雨桐心灵震动,轻轻推开伞把,认真地看着他:“子迁,我心急如焚。如果想陪我,就不要多说,好吗?”
宋子迁一把握住她的手,率先往山上走。
“要走就快点!”
可恶的女人!他能说不好吗?要是能扔下她不管,他根本不可能跟到这里来!他实在恼恨自己,一辈子什么原则和坚持,只要遇到她都变得溃不成军。
雨桐被他有力的大手牵引着,感动地吸吸鼻子。他其实是个好细心好温柔的男人,可她却无法光明正大享受他的柔情。
如果可以重来一遍,她一定不会浪费过去的七年……
“愣着做什么?走!”宋子迁往前拉她。
她迅速眨回眼底的泪意,跟上他的脚步。
浓云在头顶翻滚,不时传来雷声。山腰间云雾环绕,冷风带来了淡淡的水气。小寺庙橙黄色的塔尖,在山顶若隐若现,没多过久便彻底淹没在云雾之中。
两人一前一后,以最快的速度沿着山道向上。好在平日他们都注意健身运动,否则这样高速攀登,定然吃不消。
不到二十分钟,已将停车场远远帅在山下。
可是,又一声惊雷过后,豆大的雨点突然来袭。
宋子迁低咒一声,立刻撑开雨伞,将她扯进臂弯。
“你满意了?”一半还没走到,果然大雨倾盆而下。
雨桐不敢辩驳,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不会因此退缩。
山道不算太窄,可以同时四五人并行,但有的路段半边山坡,半边山谷,看上去颇有几
分危险。
宋子迁不着痕迹与她换了方向,牢牢揽住她的肩,往自己胸前按,“小心点!看路走稳!”
“咳!宋子迁,你比以前啰嗦了!”
“拜陆小姐所赐!你要是心不在焉踢到石头,随时掉落山谷的人可能是在下!”
“那我们换回来?”
“老实点别动!”宋子迁揽她的那只手臂稍微用力,她的脸蛋便靠在他的胸膛上。
脚下的步子变得小心。雨势一时来得太大,很快有小股水流汇集从山道蜿蜒而下。
雨桐迟疑了一下,伸手绕过他的后背,也紧紧抱住了他。
宋子迁腰杆挺直了几分,黑眸里悄然增添了淡淡的满意。
一座大山,一个世界。一把雨伞撑起了两个人的世界。
他们心思都有些混乱,混乱中那份为彼此跳动的心脏,却是清晰有力。
山风夹杂着雨丝,飘落在身上。她靠着他的胸膛,以及抱着的手臂,都传递着令人温暖的热力。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仿佛都在专心赶路,专心听着风雨之声。难得的宁静,难得的贴近……
“你看,那边好像有个亭子。”雨桐指向前方不远处。
“什么亭子,那叫草棚!”正式被山下管理处修建的亭子,距离此处至少还得走上十分钟。
尽管如此,宋子迁仍是露出惊喜。两人加快脚步,终于有了避雨停歇的地方。
其实不是亭子,也不是草棚,而是不知道什么人用几棵大树桩搭建而成。顶头罩着塑料薄膜,雨点啪嗒啪嗒落在薄膜上,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巨大的雨声。
棚子可容纳七八人,中间打着两棵矮树桩,可以当作凳子。偏偏其中一棵“凳子”顶上有个漏洞,雨水从洞里溅进来,必会湿了一身。
宋子迁收起雨伞,大摇大摆坐在安全的树凳上,招招手让她过去。雨桐却站在旁边,想提醒他该有一点绅士风度让位,转而一想,人家愿意陪同上山,已是仁至义尽了,怎好再多要求?
果然,一停下来,她就刻意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宋子迁十分不满,沉沉盯着她:“不累?”
雨桐看他一眼,没有吭声。背后是雨蒙蒙的大山,她环着双臂站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直直望着外面。清瘦的身子在山峦映衬下显得羸弱不堪。
“过来!”他命令。
雨桐仍是看了他一眼,脚步没动。
宋子迁紧了紧牙根,索性长臂一伸,勾住她的腰肢。她身子往后一退,正好稳稳地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这下,他满意了。双臂结结实实圈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
雨桐后背抵着他的胸膛,只觉一片温暖,望着前方风雨飘摇中的青山,心,突然变得异常平静。她低头握着他的双手,幽幽叹了口气。
“没见过比你更固执的女人。”宋子迁说话时,气息吐在她的颈窝。
“那你说……我能怎么做呢?”雨桐问得很小声,几乎要被风雨吹散。
他抬起一手,轻柔梳理她微微凌乱的发丝,沙哑的嗓音透着比她更多的无奈,“雨桐,认了吧!我们都逃不脱彼此的,这是命!”
雨桐僵了僵,侧过身子看他。
宋子迁黑眸幽暗,所有的深情毫不掩饰地浮现,化作一片汪洋,像要将她溺毙。
她的心颤抖起来,第一次如此真实地看清他的感情。浓烈,深沉,矛盾却又坚定。
“子迁……”
“傻瓜,说你爱我。”这是一句恳求,而不是命令,让雨桐心疼地快要碎掉。可是她动了动唇,仍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唉!”宋子迁的俊脸上尽是失望,眼眸深藏痛苦,“难道……你已经不爱了吗?”
“不!”雨桐屈服了,投降了,眼泪潸然而下。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摇头又是点头,“爱你……一直都爱!不管怎么痛,怎么怨,怎么恨,怎么狠狠压抑,就是从来没有一天停止过爱你!宋子迁,也许你说得对,这是命!我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也无法抗拒……”
满腹的话来不及说完,宋子迁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激动地吻住了她。
这一刻,城市的喧嚣,父辈的恩怨,世俗的羁绊全都消失。除了对方,世界的一切都化为虚无。
他们紧紧地拥抱着,深深地热吻。
心跳,比雷雨声更加剧烈。
不知道吻了多久,宋子迁才放开她。雨桐从他的怀中抬起头,眼泪止不住地流得更凶,不到片刻竟然严重到抽气起来。
“子迁……子、子迁……”她反复地颤声地喊他的名字。
宋子迁听得心脏紧缩,难受极了,“怎么了?爱我让你这样痛苦吗?”
她拼命摇头。
“那是为什么?离开我之后,你变得爱哭。唉!爱哭的女人真是麻烦!”他拉下她的头,温柔地
吮干那一颗颗泪珠,“别哭了……哭得我心都要乱了。”
雨桐仍是摇头,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停!”宋子迁无奈,固定住她的脑袋,“说话!为什么哭?”
雨桐深深地吸气,望着他的眼睛:“子迁……我们这样是不对的,不对!就算逃不脱命运,也不该这样……”
“不该怎样?把话说清楚!”宋子迁非要问个彻底。
“你身边有……夏雪彤,我也有允风……”她抹不去罪恶感。
“可以了!你竟然为他们两个掉眼泪!”他温柔不见,脸色变得阴沉愤怒,“你究竟知不知道,夏国宾阴险狡诈,假仁假义!他就是当年车祸的幕后主使,他害死了我爸爸,我却愚蠢得认贼作父!”
雨桐没想到他会把这些亲口告诉自己,怔怔地望着他。
“我对雪彤那份自以为是的爱情,在新婚之夜突然认清。可我依然坚持着维护这段婚姻,我拒绝想念你,拒绝知道你的一切,拒绝承认自己爱上了你!直到发现夏国宾对我们宋家精心的算计和阴谋……”
“子迁……”
“陆雨桐!你现在告诉我,我跟她的婚姻,还有一丁点存在下去的理由吗?命运不断跟我开着可怕的玩笑,而你竟然想要嫁给夏允风?凌江市那么多男人不好,偏偏是夏允风!我会让你们成了才怪!”
雨桐震惊,心口揪痛地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坦白得彻底,宣泄得彻底。
她张开手臂,抱住他的头,低声地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妈妈伤害了他父亲,他却能够抛开那份仇恨,如此深情地爱着自己。
天啊!
这个男人究竟有多爱自己?
过去所有的伤害和苦难,都得到了填补。或许他的爱,从来都不比自己少。
她深刻地知道,这辈子、从此以后,再也再也不可能不爱他!
(:菲无数次后悔让子迁结了婚,等投出版稿时,一定将他改成未婚男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