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禁足的第十天,皇宫传来小道消息,殿下的禁足不日就将取消。
传递消息的是内侍小凳子,其实他不叫小凳子,他姓邓,叫邓林。但是现在他必须叫小凳子。
事情的起因全都怪那只该死的貔貅。
有一次他替云音公主来讨殿下许诺的貔貅,这个小凳子不知道变通,一张通红的脸理直气壮地在殿下的云坤殿跟内务总管纠缠,偏偏这个内务总管不是公私分明的安公公,而是钱公公。这下好了,素来贪财的钱公公哪里舍得将和田进贡的貔貅给他啊,再说了那天小凳子也没有带云音公主的信物,钱公公以此为由,坚决不愿意给。
两人在殿外大声的吵了起来,当时殿下正挣扎在题海之中。
那一天也是巧,偏偏在太傅要考学的档口,要知道,殿下能否通得过太傅的考核可全靠那点临时抱佛脚的功夫,就连我这个贴身内侍都不敢大声出气,何况是殿外的那两个!
结果,小肚鸡肠又爱记仇的殿下,大趣÷阁一挥在内侍名录上将他的名字硬生生的改为小凳子,至于钱公公,也被罚去扫厕所一个月。不过,殿下仍然还是将貔貅给了小凳子,从这一点看来,殿下还是言而有信的好孩子。
这下我相信了他说的:人不信不立。
听到禁足将被取消的时候我正在皖西院晾衣服,那个时候念鱼公子也在,消失了将近一个月的念鱼公子,消瘦了一点,但还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唇红齿白的美少年。
念鱼公子一边雕刻一边嗅了嗅手腕上的念珠,也不知道他熏了什么香,只要他一动手臂,我就能感到那香味仿佛有形一样钻入我的鼻孔,那味道倒不是刺鼻难闻,而是有些呛人。
我一边晾衣服一边数落念鱼公子,想让他将那串念珠摘掉,结果念鱼公子白眼一翻,仍然雷打不动的靠坐在花坛上。
这个时候小凳子面带喜色的跑了进来。
“三月,三月,你马上就要被放出来啦。”
念鱼公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瞪了他一眼。
小凳子用词总是有一股很微妙的感觉,明明那些字都是很普通的字,结果一被他组合,就变成了令人误解的句子,就好比这一句话,如果不是了解我的人还以为我是被关在监狱里一样。
我很无奈,但小凳子着实可爱,我忍。
不过,也因为我的不计较,小凳子才会跟我这么亲厚。
其实,不是我吹,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唯独一样,那就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善于交际。甭管是什么人,只要跟我说上一两句话,保管立刻被我收为人生知己,生命至交。也因此我在宫中的人缘非常好,好到什么程度呢?大到各宫娘娘的内务总管,小到厨房杂役,这从上至下的男女老少跟我的关系那可是非同一般。
我的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所以轻易我不会生气,但唯独有一人时常令我生气,那就是太子殿下。
这一次的禁足我就是被他连累的。
我扔下了衣服,无比激动的抓住了小凳子的手,小凳子被我激动的一抓,当时面部潮红,微微挣扎,想要逃脱我的桎梏,我用力一拉,将他拉到面前。
“小凳子,我待你如亲兄弟,你可不能骗我啊,我在这个太子府内都快要发霉了。”我两只手松开了小凳子,小凳子获得了自由,慌里慌张的退到念鱼的身边,我却不管他,伸出双手,仰面向天,大声疾呼:“苍天有眼啊,您老可算听到我日夜的祷告了。”
不是我夸张,若是再不出门透透气,我这浑身都要长毛了。
我乐得手舞足蹈,嘴里噼里啪啦的对殿下进行了一番问候。
其实,殿下也是为了黎民百姓,我这么做似乎不太厚道,但也只是停留在似乎,若是我能稍微收敛一点内心的喜悦,说不定也不会被殿下现场抓包。
当时,我扔掉了晾衣服的木盆,拉着小凳子围着念鱼公子转圈,念鱼公子已经将我彻底无视了,因为在他眼里我简直如同空气,只是我不明白,既然我在他的眼里是空气,为什么他每次都还愿意来?
难道是因为我的魅力无法阻挡?
我又自恋了一把,嘴里哼着歌,脚上踩着节点,小凳子被我带着跳,一圈又一圈,后来他实在受不了,干脆直接晕倒在地。
我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拍大腿。
唉,真正的小人得志,丑态毕现啊。
当时我不知道,其实殿下早已到了门外,只不过这个家伙性格阴暗,躲在了暗处窥伺。
暗处行事,绝非君子所为啊。
殿下某些时候简直是小人中的真小人,我表示相当鄙视他。但鄙视归鄙视,我还是相当怕他的,尤其是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你的时候。
就像现在,殿下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我,我察觉到我的汗毛正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站立了起来。
“很讨厌禁足?”
“不,不,我很喜欢。”
“真的很喜欢?”殿下语带威胁。
“一点点而已。”我立马变得很怂,怂到我都唾弃我自己,念鱼公子表示已经看不下去了,所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早就不见了踪影,至于小凳子,他正在一点一点的往门外挪动。
真是不讲义气的一群人啊,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撇下孤零零的我一人呢?
“嗯,既然很喜欢禁足那就再禁足一个星期好了。哎呀,只是本来以为你情绪低落想带着你出去玩的,但是现在看你如此喜欢禁足,我想还是算了吧。”
“哎哎,别啊,殿下!”我一听殿下这口气好像不对,还好我反应迅速,一把捞住殿下的衣袖,“殿下有话好商量,好商量。其实我一点都不高兴,这几天闷在东宫简直快闷出病来了,又加上这几天老是下雨,浑身上下毛都长绿了。殿下您还是带上我一起出去玩吧。”
殿下微微笑,笑得我很忧愁。
“带你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你看吧,殿下这个老狐狸从来不会吃亏。
“殿下您有什么吩咐尽管找小人去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喵的,为了出宫我忍了。
“也不是什么难事。”
“请殿下吩咐吧。”不是难事,那一定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我咽咽口水,希望殿下念在我这几天鞠躬尽瘁的份上,能够手下留情。
“把这个吃了。”
我一呆,殿下竟然只是让我吃东西?
奇哉!怪哉!
我正怀疑着,殿下从背后拿出一个精致的食盒,食盒上面坠着流苏,宫制的食盒上是御膳房特制的缎面,华丽而唯美。
我盯着那个食盒,唾液腺因为食盒内散发出来的香味而疯狂发颤,口水迅速淹没我的牙齿。
但是我没有接受,而是站在殿下面前不动。
我不是殿下御用的试食官,一般御膳房的食物我们是不能吃的,吃了那就叫犯了宫规,不过我们还是能够吃得上御膳房的食物的,因为每年御膳房都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为我们这些内侍特意做一些糕点或者其他小吃,这些东西能吃,除此之外一切御膳房内的东西我们都不能碰,就算是剩下来的食物我们也是不能吃的。
在御膳房帮厨了这么些年,对于这个规矩我是再清楚不过了。
“殿下,小人不能接受。”
“吃掉。”殿下开始不讲理了。
我的头隐隐作痛。
“殿下,宫中有规矩的,小人不能吃。”
“东宫里我是老大,我的规矩就是东宫的规矩,让你吃就吃。”殿下嘟着嘴巴将食盒塞进我的手里,然后转身就走了。
我默默站在原地,手上拿着食盒,内心疯狂想吃,但理智疯狂阻挠。
好好地食物却让人精神疲惫。
简直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