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这边厢总觉得在栖灵寺住着担忧,病好后便赶回林府。待到了家里,一进内门便见管家娘子一脸不安地迎上来,“姑娘,怎么不多住几日?”
林黛玉心内疑惑,面上笑道,“山里冷,受不住就回来了。”
管家娘子赔笑道,“姑娘今日累了,先不用向老爷太太请安。”
林黛玉只点点头,往自己屋子走去,也不说知道、也不反对。
待春景收拾停当了,林黛玉才说,“好姐姐,我父亲母亲不知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就算我现在去正院她们也必要拦着我,你帮我去看看吧,我心里实在担忧。”
春景见林黛玉面色不好,心道与其让她这么担惊受怕的,不如说明白了好,便应下来。
及至春景从正院回来,一路捂着胸口,脸色煞白煞白的,屋子门口春语、春柳、春寒三个忙迎上来,春寒道,“姐姐,你这样子莫说姑娘,连我都吓到了,快缓一缓。”
春语快手快脚给她斟了热茶来压惊。
春景喝了热茶定神,春柳给她拍拍双颊,拍的红润了,面上扯开跟往常差不多的笑容,才掀开帘子走进林黛玉屋里。
林黛玉正在练字,一张大字扔在桌案上也不收拾,一个劲颦眉写,写出来的字不好,连她自己看了都心浮气躁的。这会儿见春语来了,忙迎上去问,“姐姐,妈妈她怎么样了?”
春景道,“姑娘别急,太太没什么事,只是在治病。”
林黛玉道,“治病为什么把我支出去呢?”
春景叹了口气,“莫怪老爷,连奴婢那么大胆子的听了小丫头说的都骇的慌,哪堪您小小年纪呢。”
原来李老神医说自己治不好贾敏的病,并非医术不好,而是因为他跟林海交情太好,这一层关系扰了他的心绪,让他畏手畏脚,不敢下重药。李老神医自己也知道,于是为林海推荐了一位大夫,让其为贾敏治病。那位大夫也姓林,向来以用药猛而速效闻名,为贾敏脉枕过以后,给出的法子便是针灸佐以药熏除肺毒。
林大夫的药猛,针用的也猛,他下针的时候,病人痛极肺腑,即便是九尺的壮汉子也受不住,更遑论贾敏一介弱质女流;还有那药熏,乃是在火上架一木桶,桶上带个木盖子让病人熏,只露出一头喘气,最后不闷死也要烧熟了。单这两样,每日各一次,头一回要针灸药熏整整一个月才完。
贾敏刚开始发病的时候体弱,用药过猛不好,因此等病好一些了,才开始针灸药熏。林海想着林黛玉过于担忧母亲,怕她听见贾敏凄厉喊叫受不住吓到,因此让崔夫人带她去庙里避一避。而林琼虽然年纪小,但他是个男丁,林海期许他甚多,因此不避着他。
林黛玉听了春景的话,强忍着一包泪水没哭,又□□语去请林琼来。
林琼哪还用她请,听见林黛玉庙里上香回来就赶过来了,表情亦是慌忙担忧的。
林黛玉打发丫头出去,关门跟林琼说私话。
“我不在这几天,母亲没事儿吧?”
林琼看她表情像是知道了,忙说,“你不知道,这阵子可吓死我了,你哪是出门几天啊,分明是好几年了!我是度日如年啊。”
林黛玉从身上荷包里摸出一个护身符亲自给他戴在腰里,说,“你未免太撑不住。功课有没有好好做?”
“切,”林琼故作不屑,“我是个男人好不好,像是会逃学的人吗?母亲那情景若是你看了,指不定一天一缸泪,最后汇成河呢。”
林黛玉弹他个榧子,“敢取笑你姐姐了?”
“不敢,不敢。”
回来这天,林黛玉果然没去正院,至晚间时分,林海才来侧院,同林黛玉和林琼一同用膳。
林海道,“玉儿,你心思一向重,才丁点儿年纪就什么都想,爹爹不过是担心你,唉。”
有句话叫“情深则不寿,慧极则必伤”,偏像是为林黛玉准备的,她现在虽父母齐全,叫人看了也只怜惜的多。她这样的人,受尽了天地造化,也受尽了世人妒嫉气恨,再活的一生顺遂,就显得上天偏心过了。
见林海一脸神伤疲累,林黛玉安慰,“让爹爹担忧实属玉儿不孝,只是母亲她的病情,到底如何了?”
林海道,“林大夫医术高明,你母亲好多了。只有一件,你母亲每日针灸药熏时,你不许去正院里。”一个妻子就够他担忧了,更哪堪还有个体弱多病的女儿!
林黛玉开始不愿,最后还是不耐林海再三说,才点头了。只要贾敏身体没有大碍,她就能放下心来了。
林海最后走之前道,“好好监管你弟弟功课吧,他最近太懒了。”
被无意中拆了台的林琼:“……”膝盖好疼。
林海走后,林黛玉颦眉问林琼,“你不是说你个男人吗?”
林琼惊恐道,“不是,啊不,我是,姐,事情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啊!”
林黛玉叹道,“爹爹事务繁忙,我又只是个女子,看来要让爹爹给你请个夫子好好管着了,不然小小年纪就知道偷懒,以后可怎么考状元。”
林琼默默道,“我明明告诉过你小爷年方二十好吗……”
“你说什么?”
林琼一抹脸,“啊,没,我是说我今年就是三岁。”
林黛玉见他搞怪模样,略笑了笑。
“姐我告诉你,”林琼突然神神秘秘道,“我最近琢磨出来一件事儿。”
林黛玉点点头,“说。”
林琼从箭袖里拽出来厚厚一大沓皱巴巴的纸递给林黛玉,“看看。”
林黛玉接过来一看,立刻嫌弃道,“字真丑。”
“姐你能先看内容吗……”
林黛玉一目十行嗖嗖翻完所有的纸,挑眉道,“所以,这个‘论如何在古代搂钱’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你要经商?”
林琼还深陷在自己熬了几天几夜写出来的东西被人分分钟看完毫不尊重他劳动成果深深的打击里不能自拔,见林黛玉问,才道,“对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姐你觉得怎么样?”
林黛玉点点头,“想法是好的,里面有些法子我前所未闻,想必赚钱很容易。”
林琼得意起来,“那当然,这可是小爷专业。”
“但,爹爹不会同意你这么干,”林黛玉一句话戳破林琼幻想,“而且咱家又不缺钱。”更何况圣人不许官家与民争利。
林琼急了,“别啊,这不咱俩先统一战线么,谁还嫌钱少啊。”
林黛玉听了,略皱眉,“弟弟,你很缺钱么?”
林琼默默抚着自己的策划书,“不啊。”他小孩子一个,好吃好喝不出门,一点都不缺钱。
“那为什么……”
林琼唰地抬起头,一脸的雄心壮志,“人家穿越者不都这么干么!”
林黛玉吃了一惊,“什么?”
林琼道,“你想啊,小爷来到落后的古代,看到底层劳动人民连小康的标准都达不到,大字都不识一个,多痛心啊!我都来了这里了,不给劳动人民们带来一点福音,这说的过去么?”对的起他剃这半头秃瓢的心酸么?
林黛玉眨眨眼,“可是,造福百姓不是官家的事情么?”
接下来,林黛玉遭到林琼以“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为论点的一番狂轰滥炸,终于晕乎乎点了头,同意他在扬州开铺子的事情。
林琼拉到了最强有力的后援,十分得意,他就知道女神不是辣么肤浅的人,不会看不起他经商。
当晚,林琼回去后,林黛玉还在拿了那份字迹潦草的“策划书”研读。
这沓纸上头用句浅白,字迹丑陋,但里面的内容十分有趣,她自认读过的书不少,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可见林琼这个从后世来的人表面单纯,内里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只是如他所说,不擅“文科”而已。
林琼自从来了这里,就一直像不同的人打探这里的习俗风情以及常识,还整天摸出门去调查,他确实没有偷懒。
康熙三十三年的扬州,顾名思义,最赚钱的当然是盐商,最大的官儿是林琼他老子林海,但贩盐是不能的,因为林海会打断林琼的腿。
其次,舶来品,也就是海外来的西洋货也好赚钱,简直一本万利,但林琼人小没有话语权,这块他暂时插不了手。
再次,女人和文人的钱也好赚。古代的女人只能宅着,平时除了衣裳首饰简直没什么好打发时间的,文人爱附庸风雅,一掷千金也是有的。
再有就是一些必须品的垄断,比如粮食、铁矿、药材等,如果把这些东西掌控在手里,就是妥妥的经济控制权,就连当朝圣上都没注意到的命脉。如果得到了这一命脉,就等于握住了龙之七寸,就算弄不死,也能扒他几片龙鳞。
也不是说林琼想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他也就是用狗胆子想想罢了。
另外就是一些营销策略,各式各样在林黛玉眼里也怪耸人听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