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让林海对贾家的好感一降到底,亡妻曾和他商量过跟贾家结亲,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现在看来贾宝玉果然不堪大用。
林海当日便审了林往和林琼,问他有没有在贾家跟贾宝玉交往过密,兄弟两个都说根本连面都没见几次。林海自然更信自家儿子,可贾宝玉没见过几次林黛玉,怎么就寻死觅活的?真是叫人费解。
贾宝玉嘴里口口声声寻死觅活地哭喊着林妹妹,可他们分明只是两个孩子,能有多深的情谊?贾母明知如此,还纵容贾宝玉,甚至以自身要挟跑来林家,更坐实了林黛玉跟贾宝玉有私情,如此这般,实在是欺人太甚!
林海明知林黛玉无辜,林家也有理说不清,人家都为你家闺女病的死去活来,你说根本没那回事儿,怎么可能?因此林海不但什么都不能做,还要使尽一切手段把这件事压下去,找大夫帮贾宝玉治病。
幸好京里有一家杏林医馆的分馆,林海更信得过他家,叫林福拿着李粹的信物去请最好的大夫。林福去了一趟,请来李粹的嫡传弟子防风。你防风于医道很有悟性,当年林琼向李粹学医术,却全赖防风教导,防风于林琼亦师亦兄。
林海拜托防风为贾宝玉治病,防风自然是义不容辞。于是林海带着防风亲自上门,以来让防风为贾宝玉治病,二来请贾家好歹为林黛玉着想一下,压下这件事。
贾母本来就对林黛玉有些愧疚,当然应了林海的请求。
防风开了一副药,贾宝玉喝完没多久就睡下了,神色安然不少。贾母才放下心来,给防风包了一个大红包,还请林海留下用饭。
防风为贾宝玉把脉的时候就听见他糊里糊涂的瞎嚷嚷,早气的要死,口气很不善:“诊金却是不必,在下不过看在世伯面子才走这一趟。”言下之意是,要不是林海,他才不来呢。
贾母的脸色一沉,正要训这胆子忒大的大夫,防风却早挎着药箱走远了。她一个老封君,多少年没人敢这么对她这样说话行事!
林海更不耐在贾家多留,头一次没问候贾母和贾赦兄弟,更是对贾母的留饭理也不理就匆匆回去。
贾母二度被驳了面子,心里更高兴,但她觉得自己没做错。宝玉都性命攸关了,外孙女的名声算什么?
二月三日这天,宫里的人早早来接林黛玉,她也早收拾好了的,与父亲兄弟告别后便上了宫里的马车。
林黛玉这次随行,可以带四个随行的,但她问过温恪,温恪说按例贵女格格只能带俩,福晋能带四个人。林黛玉不敢轻狂,点了徐嬷嬷和冬景,还有一个宫女名叫心怡的。
宫人引林黛玉去了宁寿宫皇太后的去处,这次南巡林黛玉是跟着皇太后一道的,到了之后才发现宁寿宫里人来人往,随行的宫妃、福晋、格格贵女们全在这里凑趣。
林黛玉刚进殿就有人报给皇太后,她笑着招手让林黛玉过去,将其安顿在靠近自己的位置。
“玉儿啊,都收拾好了没有?这次一去就是好几个月,一定要将各类东西都准备妥当了。”
有人笑道:“林姑娘一来,太后就把我们全抛下了。”
林黛玉回道:“有徐嬷嬷帮忙打点,都收拾好了。”她辨认了一下,说话的人是宜妃,道:“皇太后想是怕玉儿年纪小,恐有不周到处,到时吃了苦头。宜妃娘娘聪慧娴淑,自己就收拾的妥妥当当了,自然不用皇太后操心。”
宜妃笑说:“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怪不得温恪和凌霜都喜欢你,连我也喜欢呢。”
林黛玉只装作不知宜妃话里的机锋,道:“宜妃娘娘过誉了。”
温恪跑过来扯扯林黛玉的袖子,在她耳边偷偷道:“我也想跟去,可是皇父不让我去,只能白嘱咐你一句。你一个人可要小心点,有什么难处就找四哥帮忙,实在抹不开脸找我十三哥也成,千万别一个人忍着。”
林黛玉镇定点头:“我知道。”
温恪叹气,宫里那些腌臜事林黛玉这样的人怎么会知道,她也不好一一说出来,但愿徐嬷嬷对她尽心些。
一时,皇上带着随驾的八位阿哥来请皇太后的安,林黛玉又见到了胤禛。
众人没说几句,康熙就对胤禛道:“坐那么远干甚?谁还能吃了你不成,去你皇玛嬷身边坐。”众人听了都想笑,碍于四贝勒只好憋着,唯有胤禔和胤祯,或比胤禛年长,或不怕他,都笑的前仰后合。
梁九功一听就明白了自家爷的想法,特特搬了一个绣墩放在林黛玉旁边,请胤禛过去坐。胤禛特别淡定地走过去,坐下,然后问林黛玉好,林黛玉亦微笑着回应。
经过各种打趣,林黛玉终对胤禛的出现没那么大反应了,应对得体又落落大方,毫无先前羞怯之感。康熙看俩人这般镇定,反觉没劲,说了几句就转到别的话题上去了。
康熙跟皇太后说话,常人只有支愣耳朵听的份,其实没什么意思,林黛玉便垂头认真盯着自己衣服上绣的花纹发呆。
说实在的,林黛玉对身边这个人很快会成为自己夫婿这一事实还是有些不能接受。明明本该没有交集,虽然偶尔见过几回,也只几句客套话后便一笑而过的,为什么就要成亲了呢?
就算林黛玉对胤禛不排斥,也不代表就喜欢他。胤禛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林黛玉只是许许多多世家小姐中的一个,她对他只有敬畏尊崇四个字,要说什么感情,那真没有。之前的那些脸红羞意,不过是因为胤禛将要成为她的夫婿。
在任何一个未婚女子面前提起她的未婚夫,她都会羞成一团的。
这么想着,林黛玉连心里仅有的那点羞涩也不见了,整个人看着都淡淡的。她衣服一惯的素雅,水色绣白玉兰的旗装,梳着两把头,头上戴的一套玉头饰成色极好,趁的整个人水灵灵的,通透又灵气逼人。
殿里也有衣服素淡的,偏都没她穿着那么好看恰合,恰似水中静立一株微绽的尖尖小荷,虽然不如牡丹芍药之流富贵,却叫人更加不敢亵玩。
康熙越瞧越得意,看他这做人阿玛的,给自个儿子挑那么个好儿媳。家室自不必说了,上三旗,书香门第;品性好,贞静清雅;生日也好,八字贵重;难得人生的也好,这种儿媳妇,满京城挑不着第二个了。
要知道宫里一惯选妃子福晋都先看门第、再看品行,有了这两样的,容貌次些也无可奈何,谁叫皇室联姻、利益为重呢。但身为男人,哪个不想娶个容貌姝丽的福晋,偏偏满人女子大多比不上汉女好看,连带着旗人妃子福晋们容貌都一般。
想一想胤禛还跑去跟他闹,真是不知好歹!
过了两刻,梁九功说时辰要到了,康熙不疾不徐离开。众人送走皇上,纷纷起身准备上车。
皇上的御撵走在最前头,有乾清门侍卫开道,队列整整齐齐的,十分严肃庄重,其次是皇太后的凤撵,再然后便是其他人的。
经过一番折腾,终于到了龙船上,林黛玉的屋子离皇太后的比较近,跟皇子福晋们的挨着。她从窗口推开一条缝往码头上望去,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光是穿着补服、头戴红珊瑚顶戴的已是极多,更有京营侍卫列着队四处走,其余各处看热闹的平民百姓更是哪哪都是,连码头边的树上、房顶都爬满了人。
康熙任政,每次出行俱不叫人事先清场,侍卫拿刀推搡撵人的事情更是明言不许,偶然有拦轿上访的人,康熙也会叫人呈上来。此等亲民的手段,更叫人赞叹当今是位明君。
林黛玉看了片刻便关上窗子,徐嬷嬷问:“姑娘一路奔波,可累了没有?奴婢已经给姑娘铺好了床,您歇歇?”
林黛玉摇摇头:“不用,倒是嬷嬷,累的话就去歇着,让冬景和心怡来做就是了。”
徐嬷嬷笑说不累。
门口忽有人敲门,徐嬷嬷忙去开,却是胤禛身边的小太监苏培盛。徐嬷嬷问:“四爷叫你来干什么?”
苏培盛的咧嘴笑道:“皇太后说林姑娘只带了三个人,恐怕不够用,让奴才给姑娘送个人来。”然后从旁边扯出个小太监,“他叫小喜子,精细活干不利索,给林姑娘跑个腿搬个重物还是可以的,另外,有什么需要奴才的,就让小喜子找奴才,他知道地儿。”
徐嬷嬷笑说:“正想说大件儿的东西我们都搬不动呢,就送人来了。”
林黛玉向苏培盛略点一点头:“替我谢谢四贝勒爷。”
苏培盛挠挠头,答应的欢快:“哎。福、姑娘要是没什么事儿,奴才就先下去了。”
林黛玉道:“徐嬷嬷。”徐嬷嬷会意,拿出一个荷包给苏培盛。
苏培盛吓得直摆手,表情那叫一个惊恐:“别呀姑娘,要是让爷知道奴才敢收姑娘的东西,还不打烂奴才,姑娘饶了奴才吧。”
徐嬷嬷朝林黛玉点头,林黛玉便道:“哦,那我就饶你一遭儿。”
苏培盛走后,小喜子问:“福、姑娘,嬷嬷,有什么能让奴才做的?”
徐嬷嬷道:“你去找冬景和心怡,问她俩帮忙去。另外,你住在哪里?要不要我给你安排一下?”
小喜子忙说不用,自去寻冬景和心怡了。
徐嬷嬷向林黛玉解释道:“四贝勒爷向来眼里不容沙子,想在他手下办事,必得丁是丁,卯是卯,所以苏培盛他不敢收您东西。”
林黛玉点点头,心说这样虽严了些,却能少生许多事端,跟林家的家规倒有些相似,却比她家还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