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高文的家眷紧随十多辆马车之后向东而行。
自直沽被明军闹腾之后,有不少建虏京官都与张高文一般心思,尤其是满人官员,纷纷急着将家人送回辽东避战。其中甚至有创造了满文的噶盖的儿子布善一家。
其后大家在途中不期而遇,最后竟以布善家为核心,凑成了一支庞大的车队。
不过近来听闻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明军袭了锦州,车队便再不敢直往东北方向去,而是先朝北走,经由科尔沁南部的宁城,再自此往东折向盛京。
如此虽是路程远了近一倍,但却能避过锦州,安全方面有了保障。
张高文的老婆连日来坐车都快把骨头颠散了,正苦着脸跟小姑子抱怨,就听车队前方有车夫高喊:“小心!有大队兵马!”
布善的表舅皱了皱眉,“应是科尔沁哪个部族的人,不必惊慌。”
他虽是这么说,但各家随行的下人、护卫统共二百多人,仍是各持刀弓将主子们围在了中间。
很快,乌泱泱的人马从四周围将上来,这些人虽衣着各异,但手中军器却殊为精良,军中旌旗上一个硕大的“赵”字。
随即一骑从队中奔出,朝北京来的车队高声喝问:“车上都是些什么人?”
立刻有布善家中的下人上前恭敬道:“军爷,这是甲喇章京布善布大人的家眷,后面还有顺天府治中噶大人、御史赵大人、给事中张大人等人的家眷,还请军爷……”
不料那骑士闻言大喜,一溜烟跑回队中,向赵功炜禀道:“赵大哥,是建虏家眷,还都是些大官!”
“哦?逮了条大鱼?”赵功炜毫不犹豫地一挥手,“一个都不要放过!”
……
绍兴。
自鲁王改封潮州之后,原鲁王府前半部分已作了布政使司衙门。
在原王府北侧偏厅中,户部右侍郎曾樱正向朱琳渼揖道:“回殿下,前些时候各布政使司的荒田丈量造册便已完成。这等大事杨阁部本是要亲来向您禀奏,但近来户部各种事务实在太多,阁部怕殿下思虑此时,这才令下官代为转达。”
朱琳渼点头接过他手中厚厚的线装册子,又闻曾樱接道:“云南战事初结,浙北大军仍在剿虏,故而这两处的数字统上来的最晚,而且可能还有疏漏。”
他指向那亩册示意道:“浙中南收上来的可耕荒田主要是鲁王原本的封地,以及抄没投虏犯官土地,还有为兵灾所害的百姓留下的无主地。共有耕地四万倾,但有过半的县还未完成丈量。”
朱琳渼点了点头,浙江中南部共有八十万倾左右的耕地,如今统计丈量了不到一半,便已归拢出四万倾的无主地,这数量已经不少了。
曾樱继续道:“云南统上来的官田多在丽江及阿迷一带,共有六千余倾。
“江西有殿下您所献的赣州封地及永宁王、益王进投土地,加上兵灾造成的无主地,共十万三千倾。
“广东原丁魁楚圈占土地及旱灾、瘟疫所生无主地……”
朱琳渼耐心听完,最终合计得出户部在各地共收上来无主地加上原有官田,一共达到三十二万倾之多。为丈量这些土地,杨廷麟及各地方官员也是花费了极多精力。
不过就曾樱描述的情况看,应该还有很多地方都还没丈量清楚。要知道,泰征朝实控的江南六省光在《大明会典》上登记造册的耕地就有二百四十多万倾,算上瞒报之类,实际数字应该比这至少还要再增加一百万倾以上。
而连年征战之后,浙江、江西、福京等地因人口死亡出现大量无主地,加上没收投虏官员以及朱琳渼自己和几位亲王献出的土地,至少应该有总耕地面积的四分之一以上才对。
是以这三十二万倾应当还差得远。朱琳渼先收起亩册,又吩咐曾樱道:“统计无主地和官田事关重大,你回去告诉杨阁部,要他继续细查无主地,胆敢有人私吞侵占的,着各地衙门严办。
“此外,通令各地方官员,最晚至今年底,必须上报辖区无主地详细数字。朝廷之后会从中挑选一些地方重新丈量,若数字和地方所报相差太大,则地方官吏一律考绩为‘不称’。”
不称便是最差的一级考评了。
“还有,要严查借机侵占百姓田产的情况,如有犯者,一律以贪污重罪论处。这个我会让锦衣卫配合警务司和刑部一并进行,户部自己也要时刻盯着点儿。”
曾樱忙揖道:“下官谨记。”
土地是一个国家最为重要的资产,尤其在明代这样的农业社会,称土地为生命也不为过。但经过大明二百多年的土地兼并历程,尤其是明末士绅阶层明目张胆地为自己圈地,土地基本上都集中在了少数官宦地主的手中,而拥有土地的自耕农越来越少。
这些失去土地的农民便只能成为大地主的佃户,忍受盘剥。此外,地主士绅阶层仗着自己拥有大量土地资源,从而极大地控制了底层社会。
当时朝廷的政令经常到了乡村一级便走不下去了,各村镇真正掌权的是大宗族大地主。究其原因,便是控制了土地的人拥有了底层话语权。时间久了,依附他们为生的百姓便只能任由他们摆布,便是朝廷的政令都无法企及。
后世很多的历史分析朱琳渼都看过,自然知道土地兼并的危害,如果不能自上而下解决土地分配问题,那么注定会有李自成之流,聚众自下而上用暴力重新分配土地。
想要大明社会稳定,想要国祚长久,土地分配都是一个无法绕过的问题。
至于解决方案也是现成的,那就是新中国成功示范过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国家控制土地,只分配耕种权,不撒手所有权。如此一来,士绅地主阶层就很难通过资本或强权兼并土地。
而且有了国家制定的承包田的缴纳收成比例,也等于为全国的地主阶层划了一条线,他们想要收更多的租,一定会导致佃户转去种承包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