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明亮的书房,谢文廷默默喝着茶,俊逸的脸上是透的淡然。
坐在圆桌对面的是一位微微有些秃顶的中年人,他微笑着放下茶杯,说:“唐逸,还不是得乖乖的来宁西给你表功?都说他会谋事,你可是给他上了一课啊!”
谢文廷笑了笑,没有接口,对面的中年人是他在宁西最得力的盟友,孔来恩,也是管沪生在宁西时一手提拔起来的,历任宁西梁州市市长、市委书记,省委常委、州市市委书记,孔来恩能力是很强的,梁州市在他任上用某中央领导的话说就是“成为花园一般美丽的城市”,在西北各个城市中独树一帜,而最近又有风声,他将会调任省委组织部长,中组部考察组好像很快就会下来对他考察。
“唐逸来了宁西,我看,把陈大炮拿下来欢迎欢迎他?”孔来恩微笑着说。
谢文廷摇摇头,说道:“来恩,现在是你的关键期,一些事还是要注意一些。”孔来恩虽然有些浮,但只是表面给人的印象,实际他能力很强,办事四平八稳,很得省委江书记看重。
孔来恩愉快的笑起来,“我说说罢了,想动陈大炮,还用等到现在?”顿了下又笑道:“不过看到唐逸捏着鼻子来给你添彩,还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谢文廷笑了笑,“都是工作嘛。”
新年刚过,唐逸就带领工作组下宁西,视察宁西天然气项目,央视、宁西电视台都进行了报道,唐逸自然对宁西天然气项目给予了很高的奖,盛赞了该项目的前景以及对西北地区发展的影响。
谢文廷拿起茶杯,好似不在意的问了一句:“唐逸去了秦成业那儿?”
宁家二姑爷去年年初调任州市市长,他在州担任过副市长,当时是很被排挤的,后来又调宁西一个偏远小市任市长、市委书记,再次回州时,秦成业已经今非昔比,这一年多很是和孔来恩掰了几次腕子,虽说孔来恩占据了绝对优势,但听说宁副主席对这个妹夫很看重,州干部自然而然就有人站在了秦市长一方,孔来恩对他也是很忌惮的,而现在孔来恩可能调任省委组织部长的消息传出后,秦成业更成了州市委书记的有力竞争者。
听谢文廷问起,孔来恩微微点头,“陈大炮也在,我看是给秦成业出道道呢吧,省里也有声音准备上秦成业,我看这个人还不行,需要再锻炼锻炼。”
谢文廷微微点头,又拿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
……
夜幕降临,外面又刮起了风,初春的州风沙极大,在街上转一圈,回到家里往往就满头满身地沙子。
看着宁二姑围着纱巾进了客厅,连声抱怨着鬼天气,唐逸就笑着对秦成业道:“姑父,这几年可苦了我二姑了。”
秦成业也轻轻叹口气,看着宁二姑俏丽的身影,眼里满是温情,“是啊,苦了她了。”想来,想起了宁二姑当初不顾家里的反对,义无反顾的和他走到了一起,在西北这些年忍受着恶劣地环境,一直默默支持着自己,亲情和爱情,宁二姑选择了后者,但秦成业知道,她是多么痛苦,有时候早晨醒来,枕巾都被泪水打湿,每当那时候,秦成业只是默默帮她换过枕巾,但秦成业一直告诉自己,为了爱人,也一定要做出些成绩,现在虽然年纪大了,秦成业少年时略带幼稚的心愿却从没改变过。
“来吧,小逸,尝尝,我们州正宗的无骨鸡。”宁二姑去厨房忙活了一阵后,端上了一盘脆黄的鸡肉,切得整整齐齐地,浇汁后红色尖椒、绿色油菜点缀其间,令人食指大动。
唐逸笑着,伸手抓了块鸡肉塞进了嘴里,吃相难看也顾不得了,二姑冒着风沙上街就是为了买自己刚刚提了一嘴的无骨鸡,唐逸心里暖暖的,每次见到宁二姑,总能感觉到浓浓地亲情,或许是因为宁二姑和宁家割裂太久,将自己这个宁家女婿很自然的看成了家人,或许宠爱自己,就像在疼小妹吧。
宁二姑满脸慈祥的看着唐逸,在她眼里,唐逸并不是什么部委高官,只是自己最喜欢的侄女的爱人。
陈达和呵呵一笑,也抓起一块尝了口,笑道:“好,好啊,这个店的正宗。”
宁二姑嫣然一笑,索性又去拿了酒,置办了几碟小菜端上来,说:“你们边喝边聊。”
酒是五粮液,醇香辛辣,陈达和给唐逸和秦成业面前的酒杯都满上,就大咧咧张罗着干杯,唐逸笑道:“你倒不客气。”
“和老秦我客气啥?”陈达和晃了皇大脑袋,唐逸也拿他没办法。
唐逸拿着酒杯和秦成业轻轻碰了一杯,抿了口就放下了酒杯,“姑父,孔来恩好像要动一动,你呢,有信儿了吧?”
秦成业笑道:“我看没什么希望,不急,慢慢来。”
陈达和就皱眉道:“孔来恩这小子,一直和老秦不对付,他能顺顺当当让老秦上?那小子想提焦军,谢文廷肯定也掺和进来了。”
唐逸和秦成业都对陈达和的直来直去习以为常,唐逸皱起了眉头,“焦军?”
“恩,那个花园城市的市委书记。”提到花园城市,陈达和不屑地撇撇嘴。
唐逸点点头,这里面肯定是有谢文廷的影子了,焦军上州市委书记,谢文廷又多了一个臂助。
“我看啊,就直接把孔来恩拉下马,叫他整天在谢文廷屁股后面转悠,看他我就一肚子气。”陈达和对孔来恩是很苦大仇深的,听说孔来恩提到自己,总是用不屑的语气称呼自己为“陈大炮”。一些话自然而然会传进陈达和耳朵里,提起孔来恩,陈达和就咬牙切齿。
唐逸笑着拍拍陈达和肩膀,以陈达和的作风,很多重量级人物看不起他很正常,大概会以为陈达和只是给自己溜须拍马才能一路蹿升吧。
“唐书记,我把孔来恩搞下来怎么样?”陈达和抬起大脑袋,看着唐逸,几分认真几分玩笑,倒是令唐逸微微一愕,拿起茶杯,没有吱声。
从江书记办公室出来,李秘书正在整理文件,孔来恩经过他身边时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和善的一笑,李秘也微笑点头。
出了秘书室,孔来恩的手机震动起来,孔来恩拿出电话,看看号,接通,微笑道:“敬忠,有事吧?”
打来电话的是赵敬忠,州监狱党委书记、监狱长。
赵敬忠此时正站在办公室里,皱眉看着墙角的电视,电视屏幕定了格,一前一后两个男人正从一间房里走出,走在前面的男人,穿着囚服。
这是监狱里地一盘监控录像,画面上两个男人,一个是十年前因为纵火案关进来的原梁州市建委副主任项荣,另一个则是州监狱副监狱长殷守发。
项荣,孔书记有过指示,要注意他的一举一动,赵敬忠没有问过原因,只是忠实的执行着孔书记的命令,他私下里也思量过,或许自己的前任刘监狱长也得到过孔书记同样的指示吧,赵敬忠也知道项荣好像是孔书记在梁州时的得力干将,只是因为拆迁市中心的贫民窟,竟然因为迟迟和居民们谈不拢条件,纵容房地产商纵火,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影响是极为恶劣的,同样这一把火,也烧出了一个美丽地花园城市,赵敬忠有时候琢磨,可能孔书记多多少少对项荣有些感激吧,没有项荣的这把火,梁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市中心地改造,只是这份感激不能宣之于口而已。
今天早上,赵敬忠无意中听狱警说,这些日子项荣和殷副监狱长走的很近,殷副监狱长也很照顾项荣,赵敬忠调来这几天地监控录像,果然发现了一盘录像里,殷副监狱长和项荣亲热的从他地办公室走出来的镜头。
虽然不清楚事情原由,但赵敬忠觉得还是和孔书记打电话汇报一声的好。
孔来恩听到赵敬忠的话,脸色就沉了下来,项荣,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时时搅得他寝食难安,有时候,他很想拔去这根刺一了百了,但他又知道,很多事不能越陷越深。
孔来恩语气没有露出一丝异样,只是很平和的道:“你和他说,和项荣说,就说我知道了。”
赵敬忠猜测着孔书记这句“我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嘴上笑着说好。
挂了电话,孔来恩已经来到了电梯前,等着电梯的三两干部都热情的和他打招呼,孔来恩微笑点头,看起来比平时更加亲和。
……
州酒店顶楼地小餐厅,穿着红制服的漂亮女服务员轻快的穿梭在各个包厢间,女服务员个顶个的水灵,能来顶楼服务,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地,并且有政治审查这一项,而顶楼的待遇也要比下面高出一个档次。
房里,陈达和瞪起了牛眼,“老殷,你耍我是吧,妈的前几天怎么说的,给我拍胸脯说孔来恩和纵火案有关,现在又没这码事了?”
坐在陈达和对面地正是州监狱殷守发副监狱长,他很清楚陈达和的脾气,苦笑道:“陈厅长,我当时就那么一说,谁知道您还认真了。”
陈达和拿起酒杯咕咚灌下去了一大口,瞪着殷守发,瞪得殷守发心里就有些发毛,陈达和是有名的火爆脾气,行事肆无忌惮,一身地痞气,传闻他和宁西黑帮关系密切,更曾经利用宁西黑帮解救境外人质,这样秉性的一个人发起火来,还真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
“是项荣改口了是吧?”陈达和瞪着殷守发,殷守发不自觉就点点头,随即叹口气,说:“是,他说那天和我说的话是喝多了在说胡话,我再怎么问,他都不吱声了,后来干脆和我说,再骚扰他他就向监狱长投诉我。”
陈达和咬牙道:“妈的,肯定是被孔来恩这王八蛋知道了。”
殷守发吓了一跳,他在省监狱管理局郁郁不得志,偶然机会下搭上了陈达和的线,很快就被任命为州监狱原省第一监狱副监狱长,完成了主任科员到实职副处的三级跳,一直以来他自然把自己当成了陈达和的人,而项荣家境富裕,家人上上下下打点,在监狱里项荣也是有吃有喝,和狱警称兄道弟,听
外面很有些关系,几个正副监狱长对他也是另眼相发值班,无意间和项荣聊了几句,当时项荣喝高了,说什么州市委书记孔来恩和他是过命的交情,殷守发问了几句,项荣又说什么自己坐牢是为了孔书记的前途等等,殷守发也没在意,当笑话般和陈达和讲了,谁知道陈达和就叫他再和项荣谈谈,谈了几次,项荣矢口否认自己说过那些话。
殷守发也是大大松了口气,他不知道陈厅长和孔书记有什么过节,但他可不想掺和进来,不然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地,殷守发更后悔和陈厅长提项荣的醉话,闹起来的话怕是自己会被沾上。
看到陈厅长又瞪起了眼睛,说事情可能被孔书记知道了,殷守发心砰砰乱,陈厅长好像在北京部里根基很深,斗不过孔书记拍拍屁股走人就是,自己可是一家老小都在州,说不得就要殉葬。
正悔的要命,陈达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老殷,安排我和项荣见个面,时间越快越好。”
殷守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忙道:“这,这不好吧?不合规矩,我,我怕……”
陈达和皱起眉头,“就这么着吧,你安排,过几天我给你打电话!”说着就站起身,走出了包厢,看着陈达和背影,殷守发苦笑不已,摊上这么一位领导,还真是要人的命。
……
州酒店豪华套房的大屏幕液晶电视里,州市台综合频道正播报州新闻,西部开发办常务副主任、国家发展改革委副主任唐逸,宁西省省委书记江明石等领导视察宁西天然气能源化工基地的建设情况。
电视屏幕上,是唐逸的讲话片段,“宁西天然气化工基地的建成,将会推动西部地区精细化工、化工、化工新材料、硫磷化工等项目地协调发展,加速西部地区的资源整合,对西部经济地发展将起到极大的促进作用”
看着屏幕,唐逸就笑,自己讲地“质量是重中之重,安全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要求他们把好“安全关”地讲话就不见报道,这也是地方台地特色了,报喜不报忧。
“书记,这个化工基地真有那么好?”侧座沙发上,吴凤娟笑孜孜的问唐逸。
唐逸笑而不语,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李良,笑道:“你们夫妻俩现在是并肩作战啊!”
李良有些尴尬的笑笑,他拿自己地爱人也没有办法。
唐逸还在黄海的时候,将李良提拔为副市长,而吴凤娟则被安排为市委副秘书长、办公厅主任,而唐逸走后,吴凤娟很快就厌倦了这个为领导跑腿的差使,她也知道这个位子看似显赫,距离市委常委、市委秘书长似乎只是一步之遥,但以她的能力和资历,是无论如何进不了黄海常委班子地,这个升迁的最佳跳板对她来说没多大实际意义,索性走动了一下,她也算是本事,不久就调任市经贸委主任,成为市直部门中最重要部门之一的一把手,自得其乐地去经贸委做起了她的土皇帝。
李良率领经贸考察团来西北几省考察,吴凤娟是副团长,不想就与唐逸撞了车,夫妇两人又上演妇唱夫随,李良和吴凤娟遇到老领导,都有些尴尬,因为唐逸以前将吴凤娟调来调去,就是不想市委大院传出“夫妻店”的闲话。
吴凤娟听唐逸半玩笑半认真的调侃,忙笑道:“书记,这都赖我,以前吧我为您服务,怎么苦怎么累都心里也甜,自从您走后,我是怎么想怎么心里不是滋味,笑容也少了,领导看我也不满意了,这才把我发配边疆,我对不起您的栽培,要骂您骂我!”
吴凤娟巧舌如簧,小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明明知道她是拍马屁,也让人听得舒服。
唐逸自不为所动,皱皱眉,吴凤娟心里就忽悠一下,不敢再说下去,乖乖的闭了嘴。
唐逸看了眼李良,笑了笑道:“工作还顺利吧?日伦对你怎么样?”
唐逸能问出这句话,就摆明没拿李良当外人,李良心里一阵激动,点头道:“冯市长对我挺好,恩,挺好。”其实冯日伦因为讨厌吴凤娟的一些作风,对李良随带着也看轻了,如果李良不是唐逸一手提拔的,怕冯日伦早就重新调整他的工作了。这些情况,李良自不会和唐逸说。
吴凤娟皱了皱眉头,心里埋怨李良不懂得抓机会,这个时侯还不趁机告冯日伦一状?但她知道自己来说地话没什么份量,说不定还招致唐逸的反感,也只好闭嘴不言。
唐逸微笑点点头,其实黄海的很多事,他都知道,周文凯和冯日伦斗的厉害,冯日伦“对唐书记的老部下不看重”自然会传进唐逸耳朵里,而李良自然是传话的那一边常常引用的例子,毕竟李良在督察室时,是唐逸最得力的干部之一。
端起茶杯,唐逸抿了口茶水,微笑道:“李良,现在部委进行人事调整,准备挑选一批有基层工作经验的干部进来,你有没有兴趣?”
李良一呆,随即就笑道:“我,我就怕不够格。”
吴凤娟紧张的心都提嗓子眼了,进部委,那可是地方干部梦寐以求地好事,打着灯笼都难找,听到李良的回答吴凤娟就一阵生气,一点气魄都没有,唐书记还怎么用你?
唐逸笑道:“够不够格要组织考察才知道,这个事儿,你先有个底,我就是起个推荐作用,最后能不能上来,还是看你自己。”
唐逸话说地客气,实际上他早对李良有了安排,国务院几部委调整人事,唐万东打电话征询过唐逸意见,问他有没有正司级干部推荐,说是建设口。虽然唐逸不知道是建设部哪个司局,但留给自己的唯一一个名额,想来是差不了,唐逸左右思量过,最后就圈定了李良,李良很是谨小慎微,但该狠辣时也绝不手软,容忍吴凤娟种种流言地坚忍,也令唐逸相信他能在建设部站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