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口,游宁就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刮子。
为什么会脱口问出,对脱口而出。
他脱口而出的问顾白徵又不愿意跟自己走。
为什么呢,游宁想。大概是因为感兴趣吧,喜欢,喜欢这个娘娘腔?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不敢看顾白徵。
那是个阉人。游宁不停的提醒自己,妄想让自己对顾白徵产生厌恶,产生距离感。可是做不到。
于是他只得任由自己思绪飘到小时候。
游宁原先是有母亲的,虽然父亲酗酒,但是父亲清醒的时候,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他的母亲,那都是很好的。那是一个力气很大,很温柔的男人,可是一旦喝了酒,他就变成一个恶魔。
他会打游宁的母亲,也会打游宁。
游宁的母亲,原来是一个小家碧玉类型的女子,不顾家族反对嫁给了穷小子,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有太多这样的故事了。
可是悲剧的是,游宁的父亲并没有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也没有奋图强,于是他们的日子越过越苦,越过越苦。
最后,母亲不堪折磨,自杀了。
游宁又恨又难过。他恨他的父亲,也恨他的母亲。那种恨很难言明的。恨母亲看错父亲,恨母亲不争。恨母亲生出自己。
要是她没有生出自己,或许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
那天,他记得,是一个雨后初晴的日子,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照在母亲的牌位上,也照到了游宁的脸上。
他睁开眼睛,屋子里没有酒气,地上没有摔碎的东西。哦,不过他们家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摔了。
游宁起床,洗把脸,打算到厨房里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果腹。
这时候,小院子的门被推开了。他的父亲提着一只肥鸡一壶酒还有大堆的东西回来了。
他远远地躲在门后看他的父亲,脚步平稳,看着不像醉酒。他才迎上去:“爹,你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快拿到桌上吃吧,还有你爱的糖果。爹还给你买了新衣服,吃饱你试试看合不合适。”游宁的父亲慈爱的摸着他的头说道,他的笑容也像是雨后的阳光一般灿烂。
游宁记得邻居家春花小妹曾给过自己一块糖果,很甜,很好吃,但是他只吃过一次。一直深深的记在心里,他一直想,等自己有钱了,一定要请一个师傅,天天给自己做糖果吃。
这一次,他爹,居然给他买糖果了。
小孩子顾不得那么多,也忘了问他爹的问题,抱着东西冲到桌边翻找出糖果吃起来。他嚼着糖,看着他爹在一旁宰鸡,低着头,突然,抬起手,看到手上的污秽,改而用袖子擦了擦脸。
有这么热么?游宁奇怪的眨眨眼睛。擦擦手,拿一块糖递到他爹嘴里。
“爹爹不吃,你吃吧。”游宁的爹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块糖,笑着摇摇头说道。
游宁看着他爹有点怪怪的,似乎杀生这种事情让他爹有点血性,眼睛有点红红的。于是他有些任性的把糖塞进他爹嘴里,然后蹦着跳着跑去试新衣服了。
他也是很久没有穿新衣服了。他的衣服一早都是他娘一针一线的缝的,小了就改,破了就补。
后来他娘死以后,他就穿上了他娘的衣服。
而面前这是一套全新的衣服,褐色素面的杭绸。栗色的戏童纹腰带,看起来不似一般人家小孩子穿的衣服,更像是贵族人家公子穿的。
衣服的大小刚刚好,于是游宁对着水缸输了梳头,洗洗脸,他看到水里映照出的那个男孩子,眼睛清澈明亮,身形颀长,他很开心的跑过去给他爹看。
“爹!”他叫道,在他爹面前转了个圈。
于是他看到他爹那种很纠结的表情。神情严肃。
游宁往日都是乱七八糟的,头也是,脸也是脏兮兮的,这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一打扮,果然像一个漂亮的小公子。
他只能拉过游宁蹲下身子,使劲的抱了抱他。仿佛要把他揉入骨髓。游宁当时还不知道什么回事,直到后来。一个时辰以后,他全部都明白了。
他爹把他交给了一个人。
一个头都已经斑白的尖着嗓子的人。
再后来,他知道,这个人是一个阉人,曾经是一位太监。皇宫整顿前逃出了皇宫。
后来的事情,游宁已经不想去回忆了。他对那个阉人全部的记忆都是痛苦的。那个人逼迫他做太多恶心的事情。
那时候他才六岁。
他六岁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人的下体,他觉得恶心,马上吐了出来,那人强迫他跪下,抽打他,逼迫他去吃下他吐出来的东西,还让他像狗一样的去舔他的下体。
那是噩梦。
早些年的时候,宫里很多太监下面做了手术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修养就开始干活,于是大多都是溃烂的,丑陋的。
再加上那人年老了,身上总有一股子尿骚味。
那种味道混合着身体的汗液的味道,还有一些脓水的味道,浸泡了游宁的整个童年记忆,几乎。
可是游宁还是要感谢那个人的,那个人让他活了下来,让他最后成了青要宫的宫主。
所以,要说青要宫和皇宫没有关系,也不太对,大家活在同一个世界,怎么可能完全无关呢。
游宁骨子里是讨厌阉人的,可是他还是讨厌不起顾白徵。他想着。突然被顾白徵的叫声打断:“他们来了!”
他回过神,看到那些朝廷的船在打捞那些坛子,可是另一面的船却还在逼近,不过也不完完全全是那些船的功劳,更多的是帆。他们自己也在动,乘风破浪。
顾白徵眯起眼睛估算,大概堪堪可以从三点钟方向冲出去。
她呼一口气,缓缓地朝着船头走去。边走她边对游宁说:“麻烦你把他送到他要去的地方。”
“就凭我?”游宁笑了。他既不会掌舵也不会扬帆,怎么送姜风华。
“冲出去以后,朝廷不会再追着你了,而且也追不上,我会帮你的。到时候你们另雇一艘船。”顾白徵翻一个白眼解释道,她当然知道游宁做不到这些,“还有,以后你别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了。”
游宁无声的苦笑了。
这时候顾白徵四下张望一下,大家也跟着四下张望,姜风华善解人意的率先开口问:“你找什么小白?”
“我的坛子呢?”顾白徵拉着姜风华的手问道。
这回,轮到游宁紧盯着顾白徵习惯性握住姜风华的手。他盯着,觉得有点怪。奇怪,那个小男孩就不讨厌阉人么?他们什么关系?为什么顾白徵会那么习惯的拉住他?
“坛子?”游宁忍不住出来插入顾白徵和姜风华之间,他说,“哪里还有什么坛子?”
“没有坛子我怎么办?”顾白徵摊手问道。
游宁倒是想说你给我走呗。可是这句话他之前说过了,被顾白徵无视了。他把那当作拒绝。他不敢在那么多手下在的时候再丢这个脸。
大伙都在想办法。游宁却突然想到了别的,顾白徵要走了,他再也见不到她了的感觉,他不能让事情生。
于是,游宁突然拽住顾白徵说道:“你不能走!“
顾白徵甩开他说:“你神经啊!你看那边的船。”
他们所在的船和朝廷的船几乎要相撞了,游宁抬起眼睛,正好面对着安顺,和安顺四目相对。他有些尴尬的样子,第一次和朝廷的人那么近。
“你还欠我一个信物。”游宁固执的拉着顾白徵,他真的有预感,也是第一次觉得原来真的有两个世界,差的那么远,顾白徵此次一走,他们便永生不得再见。
“欠你个大头鬼!”顾白徵也很急,她不想让这一船的人被朝廷的人抓到。于是在游宁的禁锢下,她亮出了自己的牙齿,拉起游宁抓她的那条手臂,用力咬了下去。
疼痛驱使,游宁终于还是松开了顾白徵的手,顾白徵咬咬牙,纵身一跃,跳下了水里。
水里真冷啊。顾白徵这样想。重要的是她不会游泳。
游宁伸出手想要去拉顾白徵,不知是不是因为疼痛,还是心疼,反正没有拉着,抓了个空。
然后她看着顾白徵咕嘟咕嘟的喝两口水,浮起来,沉下去。
“他会游泳么?”游宁问姜风华。
姜风华不知道,于是摇摇头。
游宁甩掉外袍,想要跳下去。被姜风华制止了。
姜风华指指对面船上的空位。刚才和游宁对视的安顺已经跳下水里。
他们两个人就这么看这安顺捞起顾白徵,顾白徵被捞起来后还朝着他们挥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游宁觉得有点可爱,有点好笑。
他于是看看自己的手腕子,牙印很深,没有出血,但是似乎已经伤害了他的皮下。腕子上似乎还有顾白徵的口水。
他想象着顾白徵舌头接触他皮肤的样子,觉得有点色情,不觉的红了脸。
他仰头看着天,想想顾白徵这个牙印的意思。难道这是他给他留下的信物么?
想到这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青要宫宫主,乘着风,踏着浪,追到顾白徵身旁,他说:“我会凭着这个牙印来找你的!你给我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