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挥优势,负责对口援助宽厅各单位,早有分工,落实到上林社科院,要钱没钱,相比其它部门,要门路没门路,能且只能发挥优势,具体说,就是所谓的“智力帮扶”。其中一项举措,与中都师范大学一道,选定宽厅县,若干所中小学,通过支教、委培等形式,尽快提升其教学质量,人才,才是最大的,根本的生产力,百年大计。
十几年过去,成效显着,以中学为例,“援道战略”启动前,整个宽厅县,完全中学只有两所,宽厅一中、二中,如今发展到五所。2020年远景目标,当时的远景,转眼也快到了,提出的口号是,“小学不离村”,行政村,偏远自然村,有的仅仅十几户人家,没必要也不可能,“初中不离乡”,九年义务教育,宽厅二十几个乡镇,力求全覆盖,“高中不离县”,本地生源,优秀生源,不仅留得住,还要培养好……
时至今日,宽厅县的基础教育,不仅彻底摆脱落后的面貌,毫不夸张地说,已经走在全市,甚至全省前列。多新鲜呐,上林社科院,外加周边几省,最好,也是唯一的师范类“二一一”,中都师范大学,中小学就是这样,师资上去了,别的一切都好办。
县内最老牌的两所中学,一中、二中,尤烈领导的工作组,这次来宽厅,主要就是考察两校建设情况。作为龙头,双双成为省级“百强校”、“示范校”。尤其高中部,有名的“高考工厂”,本科率早已不在统计之列,一本率,听说要取消录取批次了,将近百分之九十,差不多一半能上重点,哪年不是一车一车人往北京上海名校送。
以一中为例,高一、高二都是十个班,高三翻了一倍,整整二十个班,大班,一千在校生。“高中不离县”,早已超额完成,不光宽厅、道西,省内,甚至外省,无数考生慕名而来,学位价格,黑市据说炒到十万以上。
听接待尤烈等人,县教育局那位长得很像范厨师,朝鲜那个,恰好也姓范,范局长介绍,宽厅县,已经形成独特的“高考经济”。终日坡前恨离别,谩名长乐是长愁,这可不是他给起的名,政府工作报告,县长每次都会提到。县城北面,一中、二中所在地,附近街道,基本已被远道,无论本地外地,远道而来“陪读”家长占领,小旅店、小饭馆、小卖部、菜市场,各种群租房,都是为这些人准备的……
参观宽厅文庙,“五圣并尊”宽厅文庙,也是范局长陪同。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香火很旺,出人意料地旺,完全不是印象中,文庙该有的样子。院内院外,善男信女,以信女为主,大都中年上下,参拜行为络绎不绝,各式各样高香,粗大得吓人,烟气呛得人睁不开眼,五尊圣像,也是一副烟熏火燎。
都是考生家长,范局长告诉尤烈,望子成龙。来得不巧,有机会5月底6月初,也就是每年高考前来,赶上送行仪式,那才叫壮观呢,文庙这边,还有“魁星舞”表演。
来源于道西当地,地方小戏,说改良也行,说山寨也不错。很简单,总共三个人物,魁星、白脸、财神,都是神仙。魁星穿戎装,戴金色面具,左手持墨斗,右手持朱笔;白脸头戴九龙相雕、白色面具,穿白莽龙袍,手持阴阳板;财神王爷帽,穿红色短蟒袍,戴金色面具,手持元宝。
没什么情节,舞步也无一定之规,案上置一顶状元帽,象征魁星点状元。围观考生家长,借此机会往魁星,或者说,扮演魁星的演员,口袋里塞红包……
看着庭院中,口中念念有词,头顶高香,叩拜不住的家长们,尤烈忽然想起,刚到宽厅的那个中午,县领导为工作组设宴接风时的情景。
来之前,魏院长专门找三位正副组长,尤烈、海雁以及茹新,谈了一次话,反复强调,“援道”“援道”,是咱们援助人家,别搞反了。虽然近年来发展得不错,宽厅毕竟还是穷地方,千万不要大吃大喝,给当地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原计划,工作组食宿一应自理,无奈领导们很热情,饭总是要吃的,不搞铺张浪费,不搞形式主义,再者说,中都来的大知识分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就在我们县政府食堂,弄几个宽厅特色,都是老百姓,饭桌上的家常菜。
尤烈还是不放心,执意亲自到后厨,先行看了看,还可以,好像还可以,既然准备了,吃吧,大不了过后买单。印象最深的,是一道大盘鸡,红烧鸡块,油汪汪地,挺下饭,鸡块周围,摆着一圈元宝蛋,县委书记亲手给她夹了一个,说这道菜,宽厅人叫它“先有鸡,先有蛋”……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据说,这个着名的命题,或者悖论,最早,由古希腊思想家柏拉图提出。千百年以来,始终没有答案,甚至,根本就不可能有答案,被当作逻辑循环,以及繁琐哲学的象征。
可事实上,如果以现代自然科学,外加形式逻辑,观点观照,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是可以回答的,答案很明确:先有蛋!
那不对啊,没有鸡,哪儿来的蛋?别着急,和答卷一样,先从审题,仔细审题开始:
先有鸡,先有蛋,首先,这当中的蛋,指的是什么,或者说,是什么蛋?是鸡蛋?还是什么蛋都算?如果什么蛋都算,那再进一步,是所有卵,都可以称作蛋?还是只有硬壳卵,可以称作蛋?不论哪一个,都明显比鸡早。没有硬壳的话,昆虫纲,距今三亿六千万年古生代泥盆纪,有硬壳的话,爬行纲,距今两亿八千万年古生代石炭纪。
如果说,蛋,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当中的蛋,专指鸡蛋。那么好,这当中的鸡,指的又是什么,是距今四五千年前,由原鸡,红原鸡,驯养而成的家鸡,还是所有原鸡属,亦或更早,所有雉科,所有鸡形目?
无论哪一个,原理差不多,物种分类学,建立在进化论基础上。
先有鸡,世界上第一只家鸡,第一只红原鸡,第一只原鸡,第一只雉科动物,第一只鸡形目动物。先有蛋,世界上第一枚可以孵出家鸡的蛋,第一枚可以孵出红原鸡的蛋,第一枚可以孵出原鸡的蛋,第一枚可以孵出雉科动物的蛋,第一枚可以孵出鸡形目动物的蛋。
换言之,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命题,困扰人类几千年的命题,可以简化为,从鸡的祖先,无论哪种意义上的鸡,进化到鸡,量变质变,迈过门槛的一瞬间,是发生在代中,还是代际?具体说,是最后一只鸡的祖先,某天一觉醒来,变成了鸡?亦或,它终其一生,都只是鸡的祖先,变成鸡,进化成鸡,要等下一代,尽管,它永远只能是鸡,但它下的蛋,某枚蛋,一旦孵出来,就会变得和自己不同,变成了鸡,无论哪种意义上的鸡?
显然,答案应该是后者。
物种之间的差异,划分物种的标准,主要在形态层面,而代中,某个个体的生命周期中,形态变化,是很有限的,由基因,最初的基因决定。反之,基因的变化,通常发生在代际,某个物种,某个物种的某个个体,最后一个个体,它的下一代,进化,“进”这个字,多少带有高低尊卑判定,演变为了另一个物种,另一个物种的第一个个体。
总而言之,先有蛋。鸡,一定是由蛋,由鸡蛋孵出来的,但第一枚鸡蛋,并不是由鸡,无论哪种意义上的鸡,而是由它的祖先,最后一个祖先,下的。这不是迷信,不是诡辩,是科学,真正的科学……
其实,这些中国家长,这些“五教合一”宽厅文庙前,高考工厂宽厅一中、二中外,但又不仅限于“五教合一”宽厅文庙前,高考工厂宽厅一中、二中外,望子成龙的中国家长,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尽管他们大都,不用大都,全部,至少几乎全部,并没有认真想过,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反正会炖鸡,会给孩子炖鸡,会炒蛋,会给孩子炒蛋,就是了,但其内在逻辑,是一样一样的。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通俗些,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再通俗些,有一天,我会老,你可是我的依靠,我没能做成的事,可要做给我瞧。再再通俗些,我这一辈子,我们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到了这个年纪,别的,什么都不想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
尤烈摇摇头,想当年,她的父母,又何尝不是如此?
鸡,是孵出来的,蛋,是下出来的。
自己的失败,或者说,不成功,不够成功,机遇问题,时代问题,环境问题,出身问题,总而言之,就是没有自己的问题。老一辈下的蛋,就这德行,还指望能孵出别的什么不成?
可孩子,那就不同,大不同了。鸡,一定是鸡蛋里孵出来的,但反过来却不见得,鸡蛋,不一定非得是鸡下的。保不齐,当下,刚好就处在物种进化的门槛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做不成贵族的后代,就做贵族的祖先嘛,自己下的蛋,孵将出来,说不定就突变了……
但不知,他们想过没有,不用说,肯定没有,肯定也没有。基因变异,物种进化,姑且用进化这个词吧,发生在代际,而不是代中,不假,但这只是变异,以及进化的实现,或者显现,不是起因。
起因,正相反,不在代际,而在代中。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中国人不是信这个么?物种,是怎么进化的,环境,客观条件,甚至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自身,只能去适应,尽可能发挥主观能动性,tobe,ornottobe?最终的演变,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亦或自己根本看不到,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都不用干,整天就想着下蛋孵蛋,并靠,并指望靠下蛋孵蛋解决一切问题。
自己的失败,是命不好,基因不好,祖宗没出息,换言之,祖宗下蛋那一刻,已经注定了最终的结局。好吧,按照这个逻辑,往下推,就您这德行,就您这能耐,就您这眼界,就您这出息,您下蛋那一刻所注定,最终的结局,孩子的基因,孩子的命,又能好到哪儿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