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缘,明朝逝水。华亭鹤唳,岂可复闻。
再次来到洪府,心情竟有些沉重。
两名捕头带着我七拐八拐,来到了一个名唤‘朝露’的院子。进内一瞧,刘希白和一位肥头大耳、富态之人齐坐,下面一圈莺莺燕燕齐聚,好不热闹。那位富态之人应是洪老爷了。
在这一堆美女相衬中,我忽然发现,刘希白轮廓分明的脸上,剑眉星目。倒也称得上玉树临风。
许是我打量的眼神有些露骨,刘希白捕捉到我的目光,微微一怔,复而若无其事道:“听闻莫小姐昨天来过洪府?”
刘希白果然有一定的气势,一开口,就震住了那些莺莺燕燕。整个院子迅速静了下来。
可不是,你母亲见过我。我道:“是的,来给大夫人送绣品。”
刘希白又问:“也见过那只无头鹦鹉?”
心中一凛,果然如此,可是关我何事?我答:“当时大夫人、刘夫人和我在一起,都看见了。”
刘希白轻敲着椅子扶手处,道:“昨天下午死了鹦鹉,晚上就死了人。你有何见解?”
我垂下眼帘,淡淡回道:“我不是仵作,也不会查案,所以什么也不知道。”心里暗想,这个刘希白想干什么?
刘希白凝视了我一眼,转头对洪老爷道:“可以让人说明死者身份了。”
什么?这么久还没开始审案,也没去衙门,也没叫来仵作。不会是等我吧。我有些无奈地在内心诽谤着刘希白。
管家上前拱手道:“回禀刘大人,死的家仆名唤张升,两年前卖身入府,无父无母,没有兄弟姊妹。在府中一直很老实,为人和气,少有犯错。据我所知,府中之人没有对他不满的。”
刘希白冷道:“哦?管家这番话倒是将案件变得令人费解。外面没有亲人,性格温和,府内也无嫌隙之人。那会是何人这么痛恨他,杀人也不留个全尸?”
管家擦了擦额头细汗,回道:“小人不知,这确实太过诡异。下人们回忆,昨天酉时就没再见过张升。”
如果没有仇家,那么,果真是我所想的吗?
“来人,把尸体抬过来。”刘希白下令后,裹着白布的尸体立即被捕快抬了上来。
刘希白冷声说道:“掀开。”于是,白布落下,血淋淋的尸体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刚才还安静的,花枝招展的女人们,立马炸开了锅一般尖叫了起来。
我连忙捂住自己的耳朵,以防被摧残。
这个刘希白,都不顾忌一下旁人的感受吗?
我抬眼看向那具男尸。恩,没有脑袋,伤口并不平整。断口处有淤紫,血流量也不多,死者双手成爪状,衣衫有些凌乱,脚上少了一只鞋,应该是尽力挣扎。
这等手劲儿,只可能是男子所为。
凶手除了割下死者的头颅,并未对死者进行虐性伤害。
依凶手的手法,有可能是先将张升勒死,再用钝器将其头颅割下。这有杀死鹦鹉的顺序不同,直接将其脑袋割下,鹦鹉没有立即死亡,身子还在乱蹦,血流不止。所以,金丝笼内才那么多血迹。
这不是仇杀。我心中有了结论。
随后,我移开了目光,把手放下。静静地站在一旁,作放空状。
熟不知这一切都被刘希白尽收眼底。
刘希白示意捕快将白布重新盖上,院子里才又安静了下来。但有些人已经受不住地想要离开。
一名身穿珍珠白湖绉裙的女子款款走到刘希白跟前,施礼道:“妾身身体不适,想要回房休息,请大人恩准。”说罢,一双可怜兮兮的眼望着洪老爷。
洪老爷面露不忍心疼之色,正要说话。刘希白张口道:“坐了许久,甚是不适。一直没在这偌大的洪府转个尽兴,择日不如撞日,现在请洪老爷带我们走一走吧。”
洪老爷赔笑道:“这就带刘大人转一转。你看我真是照顾不周,要不是夫人卧病在床,府上又发生这种事情,我有些心神不宁,肯定把大人安排得舒舒服服。”
大夫人竟然病了?怪不得今日没看见她在一旁。不会是看了鹦鹉之后,回去就病倒了吧。
我始终不明白凶手的用意何在,他究竟想要什么。恐怕,这个答案,需要大夫人,亦或者这个府里的人说出来。
刘希白与洪老爷并排走在这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头,一副游玩赏景的模样。
我尾随在最后方,一直想找机会偷溜着跑掉,可是那两名捕头,始终在我身后三尺的距离,寸步不离地跟着。
我对刘希白充满了气愤。以后能避就避,再也不要见到他了。
前面的人突然都停了下来,我好奇地探出头。只听见一个不羁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刘大人怎么来洪府了?怎么也不通知一声,我好去迎接啊。”
洪三公子出现了,这个城府很深的人。我下意识往人后躲了躲。
“混账!整日流连花街柳巷,昨晚又去哪鬼混了,派人找不到你,家里出事也不知道。你个逆子!”洪老爷红了眼,发怒着就要上去打他。
但是洪三金身手矫捷地躲了开,一看就是经常上演这种戏码,府内之人无人上去劝阻,皆见怪不怪。
洪三金跳到了刘希白身后,似要拿他当挡箭牌。
刘希白微微侧身,洪老爷一个巴掌,就狠狠地拍在了洪三公子的胳膊上。
洪老爷喘着粗气,怒意渐褪。洪三金似乎也没料到刘希白就这么弃他于不顾。涨红了脸,气呼呼地瞪着刘希白道:“你!你也不帮帮我!”话到一半,就转为了委屈之色。我看得目瞪口呆,果真是学过变脸!
刘希白冷着一张脸,不看洪三金一眼,径直往花园走去。
晚秋时节,洪府的花园仍是百花齐放,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气氛有些怪异,一干人面面相觑,在一边看着正在津津有味赏花的刘大人。
忽而,刘希白在万花丛中,摘下来一朵,凝视片刻,转身淡笑着,往人堆里走来。
众人不明所以,只能纷纷散向两边,自动地给他腾出了一条道。
只见刘希白目若朗星,眉如墨画,悠然自若地朝我走来。微风吹过,墨发飘起,白衣衫动。似是天人。
我竟有些看呆了,直到他走近。才惊醒过来。
刘希白将那朵花插在我右耳,双目幽深地盯着我,眼里似是万般情绪,又瞬间恢复平静。
“哎呀呀,娇花配美人。莫小姐,又见面了。”洪三公子发现了我,打趣道。
我疑惑地回视刘希白,他却移开了目光。众目睽睽之下,我戴着那朵花,取下也不是,不取也不是。
那些侍妾们的脸上都表现出羡慕嫉妒之情,以为刘希白深情款款地替我戴上了花,便是对我有意。
可我清楚地看到刘希白的眼里,没有深情。
“仔细看看这朵花。”刘希白小声在我耳边说下这句话,便又回到了洪老爷身旁。
待众人不再打量我后,我偷偷地取下花来,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起来。
曼陀罗花?黑色的。
啊呸,我差点将花扔出去。这个没安好心的刘希白,我就知道!把黑色曼陀罗戴在我头上,太晦气了!
洪三金是瞎了么?还说‘娇花’。毒花还差不多。
一干人等都已经随刘希白离开。只剩下我在花园里气得跺脚。
等等,毒花?据说曼陀罗花多是白色或紫色,漏斗状,但香味怪异,果实多刺,各个部位有毒,特别是枯萎后的叶子。中毒后,会出现幻觉,幻听等迹象。
那么,这黑色的曼陀罗是从何而来的?这么罕有的花出现在洪府,刚从众人的表现来看,大家都不认识这种花。
看来,要去找负责花园的花匠问一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