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易杨身躯一震,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张开嘴又闭上,但终于还是说道:“她不是我的妻子,她是青州城翠微山庄骆老庄主的千金。那一年,我与骆小姐偶然相遇,便对她十分倾心,想法设法与她见面,闹出了不计其数的笑话。那骆小姐原是大家女子,性子最是温和害羞不过,但禁不住我不断痴缠,一来二去,竟也与我两情相悦起来。从那以后,我仗着轻功卓绝,时常偷入翠微山庄,与骆小姐私会。那些日子,是我一生之中,唯一一段开心快活的时光……”说到这里,穆易杨两眼望天,再也说不下去了。
卫盈莹听得入神,忍不住问道:“后来怎样了?”
穆易杨长叹一声,凄然道:“那时候我还不是军官,在江湖上名声也不好,骆庄主是个势利之徒,见我无财无势,断断不肯骆小姐再与我相会,还要把她稼给当地的一个狗官作妾。我发了狂,就在翠微山庄门前拍着胸脯指天立誓,要在三天之内,就在他的眼皮底下,把他的妻妾儿女一一掳走,用他全家的性命来交换骆小姐。
“但是哪里料想得到,骆老庄主不知从哪里请来一个高手,我在一天之内,接连三次输给这个使刀的汉子。第三次交手时,更是被他一刀砍中面门,血流不止。当时他踏上一步,正要补上一刀,结果我的性命,骆小姐突然从内室跑出来,扑在我身上,苦苦哀求她父亲饶过我的性命,否则她宁死也不稼人。骆庄主怕他女儿真的寻了短见,只好放我走。我因此才茍活到今天,但心中的苦楚,实是比死去更加难受万分……”
卫盈莹在一旁听着心中难受,几乎要陪着他落泪,浑然忘了自己仍身处险地,问穆易杨道:“那你后来还见过她吗?”
穆易杨惨然摇头道:“那天,骆小姐见我终究救不出她,原是打算自杀殉情的,为了救我,只好含羞嫁给了那个狗官,不过半年,便郁郁而终。我的伤极重,断断续续地养了大半年才好,听到这个消息后,立誓要杀了骆家满门为小姐报仇。谁知骆老庄主不知从哪里听说我要来报仇,竟一把火将翠微山庄烧成了白地,自己带着家人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我百般找寻不着,只好和我的两个结义兄弟去了东京,小试身手,就被蔡相公看中,提携我们当上了禁军侍卫。我们散漫惯了,不愿做官,他就接连不断地赏赐我们。不过他的钱也没白花,这些年,我们兄弟帮他做了不少棘手的案子……”
卫盈莹撇了撇嘴,冷笑道:“那还不是要你们甘作鹰犬,为他卖命!”
穆易杨道:“不错,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这样待我,我自当为他结草衔环,以酬知已。卫姑娘,你可知道,我为何对你如此钟情,不能自已?”
卫盈莹听他突然说到自己,脸上一红,摇了摇头,穆易杨说道:“那天我在愚公谷山洞中见到你时,着实吓了一跳,你的相貌,竟与骆小姐十分相似,就连笑起来时的神情,也都一模一样,因此……我才对你格外倾心。”
其实卫盈莹与骆家小姐的样貌并非十分相似,只是两人年纪相仿,又均是娇俏可爱的年轻女子,再加上洞内光线十分昏暗,穆易杨多年来对骆家小姐念念不忘,这才在不知不觉间把她看成了自己日日夜夜魂牵梦萦的情人。
桌上的蜡烛啪地一声爆了一个灯花,屋中两人相对无言,穆易杨进又不得,退又不舍,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前厅忽然传来一阵人声嘈杂,中间还夹杂着兵刃互相撞击之声,良久不绝。
穆易杨正想找机会脱身,侧耳听了一会儿,便说道:“前面出了什么状况?”说着,匆匆朝门口走去,将要走出大门时,又回头说道:“我会调走在门外看守的侍卫,卫小姐,你好自为之吧!”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再不回头看她一眼。
……
清醒过来很久了,水清还是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自己的丈夫回来了,原来他并没有死,虽然吃了些苦头,但毕竟还好端端地活着,就在自己身边,握着自己的手。手还是那双手,人还是那个人,什么都是那么真切,但又宛如依然身在梦中。
他们被单独关在一间,并不与其他弟子一处,也没有人再来向他们摽唆,因此他们难得的可以好好地说上一会儿话,叙叙别来之情,至于以后会怎么样,原不是他们可以想见的。
陆改樵柔声安慰了许久,水清才慢慢地止住了哭泣,断断续续向他叙说了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叶枫跟着林孤桐学习柴刀刀法之事,水清自己也知之不详,陆改樵向来心高气傲,水清恐他至今仍心存芥蒂,因此就隐去不提。
陆改樵听完后说道:“师妹,这些日子可苦了你们了。铁泉这孩子心术不正,我心中也明白,只是他家中富甲一方,又与县里、州里的那些大人们素来交好,因此我才勉强应允收他为徒,一来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开罪了那些当官的,二来也是贪图他家里每年几百两银子的孝敬,因此尽管他平时常常放纵无检,我也只好尽量忍耐。但没有想到,我一味容让,他还是做出这等欺师叛祖的事来。师妹你放心,这一回,我断断容他不得!”
水清说道:“改樵,你是我师兄,又是掌门,派里的大事,我总是听你的,就算有小小不同,我也只在私下里与你商量,你若不听,也就罢了,毕竟你才是一派之主,又是一个男子汉,见识总比我们女人要强些。但我总是觉得,咱们括苍派,在武林中也算是稍有薄名,师父传给咱们的柴刀刀法又是极高明的,只要咱们潜心修炼,再收几个资质好、肯吃苦的弟子,哪怕时日长些,总会出人头地的,你又何必总是对那些当官的唯唯喏喏,作出一副低人一等的样子来?师哥,我和你一同长大,知道你嘴上不说,但心气是我们三个中最高的,从不肯居人之下。你做那些事,心中必然也觉得委屈,与其这般,天天受他们的喉头气,不如自强,就算不能名垂竹帛,名扬后世,至少也落个心安理得,再不济,咱们不是还有青锋吗?”
陆改樵听了夫人的一席话,像是有所触动,沉思良久,才说道:“师妹,你说得对,过去是我糊涂,总不肯听你良言,现在铁泉这样,对我也是一个警醒。只是以后,恐怕你和青锋要跟着我吃苦了。”
水清大喜,说道:“甘守清贫,不贪浊富,这些原是应当的,你肯这样做,方显男子汉大丈夫本色。”
陆改樵解开了心结,显得十分畅情适意,站起来在屋中连连踱步,转了几个圈子,忽然停下来,说道:“师妹,我想到了,咱们不是还有玄修功吗?过去我总练不成,想来是太过心急的缘故,以后我再从头细细练起,再练不成则罢,一旦练成,咱们括苍派也好扬眉吐气一回。”
水清笑道:“你不提这事我倒忘了,说起来,这还全是枫儿的功劳呢!”说着,将叶枫在山洞中发现明教前教主易天星的遗书,以及在河边小木屋中发现木纹真经的事说了一遍。
陆改樵越听越奇,到最后欣喜若狂,难以自持,一屁股坐回到水清身边,握住她的手连连摇晃,问道:“此事当真?此事当真?快将它拿出来我看看!”
水清看到陆改樵若不可耐的模样,心中暗笑,正想把那片绢帛拿出来,忽觉手中有些异样,与平日里握住陆改樵双手时的感觉稍有不同,低头一看,奇道:“师哥,你手上戴的是什么?怎么我从未见你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