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亲眼看见,自己的儿子,杀了自己最爱的人。
那天夜里,也是这般暗夜深沉,他如恶魔一样遏住阿斐的脖子,毫无感情的,一瞬间将其拧断了。
“你早就不是我的皇儿了!”她看着少年,一字一句道:“我的皇儿……是被你杀了!”
“娘亲,是我的错吗?”他笑了起来,眼底满是温柔:“你与父皇想长生不老,便就是要付出这个代价!”
他缓缓道:“如今,你们当真就要长生不老了。你可是欢喜?”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他蓦然手上一用力,眉眼弯弯,拧断了自己的母亲的脖颈。
为了长生不老啊,拿自己的儿子炼丹。亲手把自己的儿子变成怪物,最终却还是怪他是魔鬼。
他又做错了什么?
为何要如此残忍待他?
女子美丽的双眸,没有一丝震惊。她甚至来不及露出恐惧的表情,便没了气息。
可彼时,少年早已被最后的一根稻草,压的没了良善。
这世上,终究是没有人真正爱他的。
既是不爱,那便去死罢。
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然来到他的身后,幽幽然道:“我知道,你能成就大事的。寂家的人,自来没有什么亲情与爱。”
是了,扶苏……是西川皇族,末代最后一个帝王——寂羡渊。
这一刻,饶是燕蒹葭也深深被震撼了。
寂羡渊,西川最后的一个帝王。据说,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皇与母妃,是暴戾残忍的无道昏君。
他继承大统之后,杀了一批又一批的宫人与朝臣,其残暴,不比当年的纣王辛。就连他的手足兄弟姐妹,也被他屠戮殆尽。
只是,他不近女色,只喜屠戮。
有人说,他如此屠戮,只是为了炼丹。
杀人炼丹,以求长生不老。
可谓举国唾骂,人人咒怨。
寂羡渊长生不老了吗?
自是没有。史书上,记载着他的最后一笔是被人烧死在西川皇宫,连着他的炼丹炉,皆是成了灰烬。
寂羡渊啊,若是如今活着,该是有多大了?
三十有余了罢。可扶苏……有三十吗?显然,他瞧着不过二十出头。
难道,他真的长生不老了?
燕蒹葭不知道,但她所知晓的扶苏,不是那样。
纵然是那般暴戾,也不会蠢到被人算计了皇位,灭了国。
越是了解扶苏,燕蒹葭便越是看不清。
他的神秘,实在让人无法参透。
似乎是见少年不说话,黑衣人忍不住开解,道:“你也不必伤怀,那两人拿你炼丹,将你变成现下的模样,你如今杀了他们,又有什么?”
显然,少年并不理会他说了什么,只见他回头,看着黑衣男子,不疾不徐道:“你要我做的,我会去做的……现在,你该消失了。”
“当真?”黑衣男子有些难以置信:“你知道,如今你已然是大统唯一的继承人,你当真舍得下西川的繁华国都?”
“毁了这西川国而已。”他凝眸,面无表情道:“有何舍不得?”
他从来,觊觎的都不是权势。
“真是不懂你啊!”黑衣人发出一声喟叹,而后便很快离开。
寂静的深夜,燕蒹葭看着少年扶苏站在榻前,赤着脚,静默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的遗体,一句话也没有说。
也不知看了多久,他忽而转身,油灯被挥落。
他木然的离去,身后,大火蔓延,骤然席卷了整个大殿。
富丽堂皇啊,摧毁不过一瞬间。
他一步一步,朝着外头走去。宫人尖叫的声音,刺耳至极。可他却恍若未闻,冷静的朝着外头走去。
火光冲天,不过片刻便烧到了天边。
“太子疯了!”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叫。
“太子杀人了!”
“娘娘死了!”
“啊!”
糟杂的声音,没入耳内。
彼时,少年回头,看了眼漫天的大火。
倏然,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来。
那么的温柔如玉,悲悯而绝尘。
……
……
那场大火之后,听人说西川太子寂羡渊毁了容。
年少时那个惊才艳绝,少年温润的寂羡渊,突然消失了。
时年十一岁,他继承了西川的大统,成了西川国的君王。西川帝王,不过十一岁小少年。
本以为世家大族会架空这个皇帝的权势,谁也没有想到,寂羡渊雷霆手段,率先一步拿捏了世家贵胄的血脉。
次年,在世家大族想扶持其他皇族之前,他将那些兄弟请进皇宫,一杯毒酒,屠戮了西川国的皇室。
如此举动,让人惊骇。他全然没有掩饰自己的心思,似乎是愚蠢之人才会做出这等子事情。
可偏生,在他的拿捏之下,西川朝堂上下,无一人敢与之抗衡。
风云变色,君不是君。显然,一朝的覆灭,大抵就是在等一个反抗之人,揭竿而起。
……
……
幻境之外,凉国驿站。
昭和坐在桌前,品着香茗,面露笑意。
这时,外头进来一个侍卫,行礼之后,侍卫双手捧上信函。
道:“公主,陛下的信。”
“皇弟?”昭和扬眉,随后示意身侧婢女拿过信函。
婢女很快拆开信函,将信递给昭和。
昭和缓缓展开,好半晌,见她依旧没有开口说话。婢女不由问:“公主,可是陛下又催促公主回国?”
“慎言。”昭和冷然看了眼婢女,婢女顿时吓的噤声。
而后昭和微微一笑,问道:“弥尘那边如何了?”
一侧的暗卫上前,拱手道:“回公主,他已然得手了。”
“好。”昭和笑容顿时灿烂:“我就知道,他不会让我失望。执念愈深之人,便愈发容易利用。”
暗卫又道:“几人现在还在僵持,不过扶苏与临安公主,皆是入了幻境,公主,我们可是需要从中破坏……”
“不必。”昭和摆手,淡淡凝眸:“那几个可都不是吃素的,眼下只要得手,就可以了。”
扶苏啊扶苏,这世上除了她昭和,还有谁愿意接受你那满是屠戮,杀父弑母的曾经呢?
燕蒹葭是在爱意中长成的,自是不懂这般扭曲的人性。
如今她看到了你的心魔,可还敢与你深交?
一个没有人性的嗜血怪物罢了,有什么资格如此嚣张?世人,终归是会再度狠狠抛弃你的!
一旁送信的侍卫道:“那公主,陛下那边……”
“在燕国待了许久,也该是时候要回去了。”昭和弯唇。
“公主难道不想等弥尘那边的事情全部了结?”婢女有些不解:“若是此次能够带上陆大人回咱们凉国,或许……”
陆引之,陆大人。当年扶苏在凉国的名讳。
“带他?”昭和眼底漫过一丝不屑:“为何要带他?我只是要他痛苦而已,他既是不愿臣服于我,那便像蝼蚁一样……一只蝼蚁而已,只要遭受最爱之人的背叛,便会乖乖回到我的身边,为我所用。”
“可公主,若是燕蒹葭接受了他呢?若是燕蒹葭不嫌弃他的过往……”
“嫌弃?”昭和嗤笑一声:“这可不是嫌弃不嫌弃的问题啊。”
“那是什么?”
“是畏惧。”昭和眸光晦暗,盯着那婢女,道:“若是你身边有弑父杀母,残暴阴毒之人,你还敢将他留在身边?难道你不怕,有一日你不如他的意,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反噬杀主……将你抽皮剥筋……”
不过几句话,听得那婢女冷汗涔涔。
如果是她,敢吗?
不,一定是不敢的。
昭和不疾不徐的看向暗卫道:“你留在燕国,若是扶苏从心魔中逃出来,便将这信函给他。”
说着,她自桌上拿起一封信函。信函上的署名,宛若腾猨过树,逸虬得水,遒劲有力,瞧着便不像是女子的字迹。
若是被抛弃,大概回到凉国是扶苏唯一可以报复燕国,毁灭燕蒹葭的途径了。
她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或许就在不远的将来……
暗卫见此,不由一愣,虽摸不准昭和的心思,但还是接过信函,沉声道:“是,公主。”
……
……
幻境之中,燕蒹葭早已从震惊,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
她心中的疑惑,一个个被揭开。而眼前的扶苏,也在一点点长成,人前他戴着黄金面具,人后褪下伪装,便清晰可见少年眉目柔美,慢慢和扶苏的脸容愈发相似。
光阴如梭,很快扶苏便十六岁了。这五年的时光,对燕蒹葭来说,是急速的前进。对扶苏来说,却是漫长至极。
朝臣每年都在提议推选秀女,但他都一一回绝了。瞧着他如此残暴,朝臣自是也不敢多说什么。
他兀自一人,住着偌大的殿宇,时常不让宫人伺候左右。
那孤寂的模样,让燕蒹葭心中极为疼惜。
那个黑衣人,自五年前出现之后,便再没有出现。
而五年后的今日,一个黄昏的午后,他蓦然再度出现。
危楼高台,他如风一样,涌入皇城之中,而后站在扶苏的面前,淡淡道:“五年了,西川什么时候覆灭?”
“等不及了?”扶苏回头,看向他:“如果等不及,你可以亲自动手。”
他说着,语气从容,面具下的脸容,似乎透出一股笑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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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疼国师的请扣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