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川并没有对霍悠过多提及他的童年遭遇，只说杭敏之有时候会打骂他。
但霍悠可以从他简短的话语中推测出来。
一个可以听到别人心声的儿子，杭敏之称之为……怪物。
不要儿子甚至不惜摘除这部分记忆……
这样的母亲，“打骂”这样的字眼大概不能形容她对杭川做出的十分之一吧？
霍悠感觉到自己心里钝钝地疼。
她不由开口道：“你是基因人，不是怪物。”
她也是基因人，他们都是基因人，都不是怪物……
杭川笑了笑，笑容里的苦涩一闪而逝。
霍悠轻轻抠着手指，良久后问道：“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基因人，为什么没有学那个发现你的人，直接将我带去军方？”
“我发现你是基因人，但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异能。如果没有掌握到你最基本的异能资料，我不能冒险和你沟通基因人的相关情况。又正好，你当时报考学院，我的年龄也早就应该进入学院学习，便趁着这个机会，和你就读同一所学院。”
杭川顿了顿：“也是在入学考的时候，我才对你的异能有所肯定，应该是视线方面的能力，因为你的判断特别准。之前我怀疑会不会是脑域方面的能力，毕竟你修理机甲的天赋太高了。”
“修理机甲……”霍悠愣了愣：“我有个大客户，叫做……战船……”
“是我。”杭川轻声道。
霍悠缓缓做了个深呼吸。
“我小的时候没有父亲，所以希望有一个父亲。我听到杭敏之心里说的话，知道我的父亲在帝国，那时候我以为联邦和帝国只隔着一条叫‘星’的河，所以我小时候的愿望就是希望有一条大大的船。可以让我渡河去找我的爸爸。”
杭川笑了笑：“后来在特殊能力组成为二队队长，需要我取一个代号。因为带领二队，需要‘二’字打头，所以我的代号，就是二船。为了避免和代号冲突，其他时候就会换打头的字，那时候刚刚结束一场战斗，就随意取为战船。”
霍悠轻轻点头。
她想，很多她从前有所疑问的问题，或许都可以解开了。
“入学考……我和你那么巧分在一个组，是有人帮你作弊，对吗？”
“对。”
“入学之后机甲舞蹈大赛，哈齐儿使诈，我半夜潜入哈齐儿战队的事，扫尾的工作，是你找人帮忙的，对吗？”
“对。”
“……古罗星，那个工作室，是你让人安排的，对吗？”
“对。”
“第六监狱星，是你借助了军方的力量，才找到我的，对吗？“
“对。”
……
霍悠一向知道，人永远不能够只靠着幸运之神的降临，而人之所有会有好运，十有八九是有贵人相助。
抛开其他，杭川，无疑就是她的贵人。
他跟着她进入学院，在有关机甲的发展道路上始终给她最合适的建议，替她解决掉那些潜在的危机，在素女星的生死时刻始终和她在一起共同面对……
不提其他，就说第六监狱星。
如果杭川没有找来，或许她真的就会在第六监狱星上孤独地慢慢死去。
当然，霍悠自动忽略了同样排除万难而来的班森。
霍悠轻轻叹了口气。
杭川却因为她这声叹气不由一抖。
霍悠抬头看他，忽略掉脑海中的线条图画的话，她眼前的是一张朦胧模糊的脸。
霍悠忽然轻声问道：“我们之间……有四年时间，可以让你坦诚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而来。为什么……你要隐瞒这么久？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不确定我的异能，所以按兵不动，这个我能理解。但之后，你知道我的异能了，我们熟悉了，为什么你还不说？”
“我打算说的。”杭川道：“但当时我们的领头人比较……无聊，他大概是想要看我的好戏，便说现在告诉你的话，你对我的信任就会降低为零，让我别冲动。我过后问了铜铆钉，他也建议我暂时不向你坦白，因为坦白过后，你会离开我。”
杭川顿了顿：“我们的领头人叫做螺旋桨，他的异能是目视入侵星网数据，算是联邦最高等级别的黑客。铜铆钉是三大管理层之一，他的异能是预言。”
霍悠不能理解：“他们不让你坦白，你就不坦白？”
“我当时听铜铆钉说，我坦白后你会远离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搁置下这个念头了。大概是……不想让你远离我吧。”杭川道：“后来我们更加相熟，我看到你在机甲方面非常巨大的潜力，就更想要隐瞒下这件事。我希望你可以享受普通人的学院生活。”
“后来呢。”霍悠轻声问道：“后来我们彼此心生好感，你为什么仍旧不说？”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敢说。”
霍悠静静地看着他：“阿曼蓝星的时候，你都面临绝境了，也没有向我坦白。”
“但我向你表白了。”杭川忽而一笑，霍悠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别岔开话题。”霍悠咬了咬下唇：“你在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坦白？”
杭川叹了口气：“我那时候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所以并不想在那样的时候揭开这个真相。我总还希望，在你心目当中，我并非是抱有目的而来。哪怕这之后军方一定会再派人接洽你，但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我希望可以满足我的私心。”
霍悠默默叹了口气。
“何况，你说过你想要的生活。”杭川轻声道：“你说你希望可以挣钱，能照顾你的弟弟，生活能够平淡却安稳。如果你作为基因人进入军方，你势必会出任务。那不是安稳的生活。我不告诉你，至少能多拖一些时间，让你没有顾虑地继续学院生活。”
霍悠抿了抿唇。
“再后来呢？”她问：“第六监狱星你找到我之后，我们在古罗星上单独相处的时候，甚至是在汉台星和多普鲁星上的交流会的时候，你都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迟迟没有说？”
杭川静默了良久。
他没有回答霍悠的问题，反而问了她一个问题。
他问：“如果我在那个时候告诉你，你会怎么做？”
霍悠一愣。
她会怎么做？
“瞒得太久了，而时间越长，越是在乎你，就越是不敢开口，因为越来越害怕，你无法接受，无法原谅……”杭川低着头：“所以，宁愿让时间自己告诉你。”
他抬起头：“我很抱歉，在这件事情上，我太软弱。我不得不做了一次缩头乌龟。”
“为什么？”霍悠执意地问。
杭川没有回答。
其他的理由霍悠觉得都不是真正的理由。
为她好也好，怕她生气憎恶他也好……毕竟这件事总有一天会拆穿，他瞒不了的。
这里面一定还有一个原因。
而且，一定是杭川自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