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异世
德古拉号陷入了印度洋的暴雨中。但这艘集结了先进航海技术于一身的邮轮,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之下依然能平稳航行。科雷船长坐在办公室里,悠然地望着窗外。心想就算出现了巨大的海怪,他也有信心能应付。
船尾的甲板处。贺廷披着一件大衣,站在屋檐下,正在和他的师父通话:
“师父,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将他们两个人放到海中了,”暴雨轰鸣中,贺廷继道,“但是,我们遭遇了一个巨大的风暴,他们大概没有机会能活下来。”
“真是可惜,”他师父的嗓音就像从冥界传来的一般空洞幽冷,“这是最坏的结局。”
“即使没有风暴,茫茫大洋上,没有可以饮用的水,他们也活不长。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一个星期大概也是极限了。”顿了顿,他转而问道:“师父,我可不可以问你,为什么不让我直接杀死他们,而是将他们抛到海上,任其自生自灭呢,这是议会的意思吗?”
“这是我一个人的意思。”
“为什么?”
他的师父在电话那边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说道:“等你到了巴黎,我再和你说。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其他的同僚。”忽然又如想起了什么,很快地道:“等等,和你一起上船的,是不是还有两个手下,他们知道这件事情吗?”
贺廷心中一沉,默然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道:“我知道应该怎么做。”跟随师父二十多年,师父的想法,行事方式,他早已深谙于心。而他也明白,任何无端的情感,都不会动摇自己对这位父亲般人物的服从……
走回客房的路上,皮靴声噔噔而响。在告别室外的暴雨之前,他早已把手枪上好了膛……
因为巨浪掀翻了小艇,他失去意识前跌落到了海里,那时他没有拉到徐芝璇的手。刚落到水中,小艇就盖了下来,遮盖在他们头上。虽然有,几十厘米的呼吸空间,但他急于找到徐芝璇的所在,又再潜回到水中。但黑夜的大洋上,除了瞬息的闪电外,就没有再多的光源。他极力睁开双眼,在水中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一双手四周乱抓,亦是徒劳无功。在水中,胸中的气储逐渐不足,他不得不冒出水面,大声叫唤徐芝璇的名字。但暴雨之中哪有其他的回声?
他不得不换气后再度潜下。如此重复了数次,却始终找不到徐芝璇,他心里也越来越焦急。海面上电闪雷鸣,海怪巨大的腕足时隐时现,看起来近在咫尺。杨剑铭渐感体力有些不支,但他始终心想要先找到徐芝璇,于是他又再潜回水中。这一次他憋足了气,在海中搜寻了很久,却哪儿有见徐芝璇的身影?气储又再不够,他却咬着牙继续硬撑,想着一定要确认徐芝璇没事,继续在水中搜寻……整个世界似乎都要倒转过来了。
失去意识前一霎那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了。
醒来的时候,他的第一感,就像是睡了一个大觉。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事物是一个茅草编制的屋顶。不知为何,他只觉得心中有焕然一新,呼吸之间,四肢百骸都极为舒畅。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奇妙体验。
身上的衣物已经干了——他从草席上坐起身来,随即看到了沙滩和海,以及夜空中的星辰,原来自己在一个海边。他转头一看,发现身旁还铺着一张草席,随即想到应该还有一个人躺在这儿。他立刻站了起来,看到草棚边上放着他俩的鞋子。徐芝璇大概和自己一样获救了,那她在哪儿呢?
脚印。一串应该属于女子的脚印从草棚向沙滩延伸。杨剑铭赤着脚踏上了细柔的沙子,跟随着脚印而去。走出了几十米,他回头看,发现草棚后就是一片丛林,但有一条大路,从中穿过。繁茂的林木顶端,隐隐看到一座高山。
四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这串脚印沿着沙滩边向远处去。脚下的细沙闪着点点光芒,不时低头,就能看到一些海星和贝类;海水纯澈透明,浪花起落有致如海的呼吸,拍打在那些礁石上,便破碎成细小的泡沫;丛林处树影摇曳吐露安详,一轮圆月高悬天际,繁星遍布,整个天空如锦绣织成。这样无法形容的美景让他不知疲倦地走着,心中一片澄明。终于,他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巨大的事物,那前面似乎站着一个人。走近几步,那个人转头回望,正是杨剑铭一直牵挂着的徐芝璇。
杨剑铭朝她跑了过去,看到她一脸欣喜地在等着自己。
“你没事就好。”杨剑铭跑到她面前,望定她一双星眸。她看起来精神很好。
“他们说你可能会晚些才醒来,所以我就随便走走,”徐芝璇露出了让他心动的灿烂笑容,“大家都没事,就好了。”顿了顿,她似乎感受到杨剑铭目光中不同寻常的温度,脸一红,便转过身去,指着前面说:“你看那个。”
杨剑铭总算收敛不自制的情感,循着她的手指向望去,登时呆了。
那个巨大的东西,原来一条章鱼的腕足。杨剑铭的脑袋轰的一响,回忆起失去记忆前那犹如噩梦般的经历,情不自禁地走近去看。这才发现,这条腕足实在大得惊人,光是直径就接近一个人的身长。腕足的皮肤显得粗糙之极,上面布满了一些寄生的螺藻贝,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杨剑铭这才百分百地相信,在海上的所见是确有其事。他走到腕足的断处,看到断口处并不平整,倒像是被从其躯体上生生撕裂下来的。
他想起自己也曾听说过“章鱼断腕”之类的本能行为。但眼前的这段腕足,实在是长得无法想象。他大概估测了这段腕足的长度,应该有三十米左右。
“你觉得这只东西,应该有多大?”杨剑铭竟对这截死去的腕足生出了敬畏之感。
“不知道,”徐芝璇摇头道,“但我听丽斯拉说,这只是它整条腕足的一半。”
“丽斯拉?”杨剑铭的心中则为这个人所说的话而心惊。
徐芝璇正欲回答,从他们的背后便传来了叫唤声。杨剑铭回过头去,看到一个黑人女孩正朝这边跑过来。她跑到他们跟前,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道:“你们都醒了,那就好。”她脸上挂着黑人典型的那种无所掩饰的微笑,露出两排排白皙的牙齿,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
“她就是丽斯拉,”徐芝璇给他们互相介绍,“杨剑铭,你见过了。”
她看起来不过十多岁的年纪,也是赤着脚,穿着一件看起来使用植物的麻所制成的衣物,显得活泼可爱,与人亲近。“丽斯拉,谢谢你救了我们。”
“并不是我救了你们,是我的叔父他们,”女孩毫不掩饰她的开朗,“欢迎来到无名岛。”
“无名岛”,杨剑铭寻思着这个岛的名字竟如此有趣,不过也没有往心里去,因为那儿仍被昨夜的恐怖经历所占据着。他随即问道:“这条腕足,是属于……”
“这是纳泰维尔身体的一部分,”丽斯拉说道,“不过很快就会长回。”
“纳泰维尔?”两个人异口同声。
“实际上,”丽斯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个名字是我起的。在此之前,我们的族人都用自己的语言,称呼它为‘恶魔’。我在《圣经》中发现了一种名叫‘利维坦’的海怪,便将它的名字倒了过来,创造出了‘纳泰维尔’这个词。”
两个人如何相信小姑娘的话?她看起来还未成年!
“让我带你们到处看看吧,顺便解答你们的一些疑惑。”丽斯拉看到两个人满肚子的问题。三个人于是离开了纳泰维尔的腕足,在漫步在这片洁净的海滩上,海水不时漫过他们的脚踝。徐芝璇和杨剑铭走在小姑娘的两旁。
“我醒来的时候,丽斯拉正在我们旁边照料,”徐芝璇说,“她见我的情况好像不错,就说要回镇子里去带些淡水来。”丽斯拉接口道:“结果等我拿着水回来,你们就都不见了。”
“丽斯拉,”杨剑铭望着满天星斗,问道,“这座岛,位于印度洋上的什么位置?”他看到沙滩边上的林木,除了熟悉的椰子树外,其他的也都叶面阔大,应该是热带植物。他由此猜测这个岛会不会位于靠近赤道的位置。但按道理来说,这应该不可能。从德古拉号驶离阿巴斯港到他们被抛弃于大海上,理应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难道……他们在救生艇上昏迷的时间超出了预想?他和徐芝璇的最后一次进食是在房间里,打电话叫侍应送来的。杨剑铭在救生艇上醒来时,并没有任何饥饿之感。
多孔的礁石上有被冲上岸的海草,沙滩上还有一些水洼,在月光下显得晶莹剔透。海面远端是浅浅的紫色,充满梦幻的色彩。
“这个问题,我并不好回答你,”丽斯拉向他露出了歉然的笑容,“并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你可能会听不懂。”
“我能听懂,”杨剑铭可不希望自己被小瞧,“告诉我吧。”话落,他的目光不经意和徐芝璇的相触。伊人朝她一笑,让杨剑铭对自己心中潜藏的情感有了些朦胧的发觉……
“这里不属于任何地方。”丽斯拉轻轻地说道。
“什么,我没听清。”其实,徐芝璇明显是听清了,才会这样问。杨剑铭也不理解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算了,”丽斯拉挤出了勉强的笑容,对他们说,“关于这个问题,让我晚些再和你们细说,先让我带你们到镇上去看看吧。”
姑娘不愿意说,杨剑铭也没有办法。虽然这个岛屿美丽之极,但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就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一样……
他们回到了沙滩边上的草棚,那儿放有几个样式很陈旧的水壶。丽斯拉拔开壶塞,仰头就喝了起来。杨剑铭和徐芝璇都喝了一些,那些水自有一股甘甜的味道,口感颇好。
接着,他们穿上鞋子,沿着草棚旁的那条路,走进林间,向着小镇走去。没走几步,杨剑铭就停了下来,目光停留到了路边一块低矮的石碑上。“你看到了什么?”徐芝璇凑了过来。接着疏朗的月光,杨剑铭看到那块石碑上雕刻的一个怪物形象——一只在海中张牙舞爪的章鱼。海面上刻有一艘船只,似乎准备要受到章鱼的袭击。
让杨剑铭惊异的是那艘船的外观——分明是一艘中国帆船。
“这就是纳泰维尔,”丽斯拉道,“岛上很多地方都有它的形象。虽然我们称它为‘恶魔’,但它在我们的历史中,也确然占到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杨剑铭和徐芝璇对望了一眼,彼此都觉得实在古怪到了极点。“丽斯拉,你所说的纳泰维尔,就是一只巨大的章鱼?”这次到徐芝璇发问了。
这条路上铺有石板,虽然不宽,但很平坦。每隔快十米,路的两旁有一些竖立的竹竿,上面挂有一个像是竹编的精巧灯笼,里面的炯炯火光照亮了路的两侧。他们在这幽光中缓步而行,丽斯拉一边解答他们的问题。
“唔,”丽斯拉想了一想,这才回答她,“虽然正如你们看到的,它拥有章鱼的外形,我认为它并不是章鱼。因为……”
“为什么?”
“它是有思想有意识的一个只生物,就和人一样……”
“这……”他们虽然已经做了某种程度的心理准备,但还是被丽斯拉的话给震惊到了。因为只要有初中的知识水平就会知道,意识是人类脑中客观存在的一种反映,动物是没有的。
“为什么这样说?”杨剑铭努力表现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吃惊。
“我们的族人中,有人能和他进行交流。”
“这不可能!”徐芝璇脱口而出。
“待会儿我可以带你们去见见那个人。”丽斯拉平静地对他们说。徐芝璇对杨剑铭皱眉道:“这太荒谬了。”(她说的是粤语)杨剑铭也是这样想的,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确实曾经见到过这只从前闻所未闻的海怪。回忆起来,光是其露出在海面之上的腕足,就有数十米长,如果再加上水下的身体……从未听说过世界上存在着那么巨大的章鱼品种。但是茫茫大海之中,谁又能窥探清楚其中奥秘呢?他这样想,便道:“也许这是会是科学史上的一项重大发现。”
徐芝璇瞪着他,满是不信。“我又不是动物学家,只是猜猜罢了,”杨剑铭辩解道,“何况,你也亲眼所见,不由得不信。”丽斯拉转头问他们在谈些什么,杨剑铭微笑着含糊过去了。
走了快十分钟,远处的林子间出现了结群的火光。“快到了。”丽斯拉指着前面的火光道。三个人都觉精神一振,脚步也快了起来。这时,前面的路上出现了一个人,正小跑着朝他们走来。借着路灯,杨剑铭看清了,那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只穿了条裤衩和一双拖鞋,裸露出结实的上身,一手拿着钓竿篮子等渔具。他跑到三个人面前停了下来,一边喘气和丽斯拉打招呼,然后对他们俩说:
“你们终于醒了。”
“这是我的叔叔,姓唐。”杨剑铭确然看到他长着一副东方人的面孔,便和他用国语问候:“你好。”
“你们没事就好了,”唐先生好像急着去做什么似的和他们告别,“我走了!”说罢便继续小跑着走了。杨剑铭和徐芝璇都不得其法。
“唐叔叔又要去钓鱼了,”丽斯拉说,“除了吃饭睡觉,他的乐趣就是钓鱼了,几十年来都是这样。”
“什么”杨剑铭愕然道。丽斯拉不解地望着他。“不,我多心了。”
继续走着,杨剑铭和徐芝璇已经不知不觉地并肩走在了丽斯拉的后面,两个人出于戒心,有意地用粤语低声交谈起来。“你刚刚发现了什么?”徐芝璇问他。“这个地方很奇怪……我不知道怎么说,你有没有这个感觉?”徐芝璇微微点了点头:“那个石碑?”
“不止是那个石碑,”杨剑铭道,“刚才的那位唐先生,你注意到了吗?”
“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注意到他皮肤的颜色了吗?”
经他这么一提点,徐芝璇才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他经常去钓鱼,但是皮肤却没有被晒得黝黑,反而还那么白!”确如他们刚才所见,那位唐先生的肤色,甚至要赶上徐芝璇的肌肤白皙了。一个常年钓鱼的人,多少会受到阳光晒灼,皮肤的颜色无论如何不会如刚才所见的那么白。
不合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为什么纳泰维尔这样一只巨大的章鱼(杨剑铭这样认为)明白地为岛民所知,却没有被世界上其他的地方所知晓呢?单凭是刚才那条断腕,只要拍下一张照片公诸于众,就一定会引起世界级的轰动。
“除非他只有晚上才钓鱼。”杨剑铭念及此,便问小姑娘:“丽斯拉,刚才的那位叔叔,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除了吃饭睡觉,就在钓鱼吗?”
“是啊,”丽斯拉说,“我们大家都知道,如果唐叔叔在家,不是在吃饭就是在睡觉;如果不在家,那就肯定去了海边。”
小姑娘明显在说谎!
杨剑铭还没决定要不要揭发她的谎言并质问她,便听到她指着前面道:“到了!”
树林的尽头,路继续延伸下去。路已经变成了街道,两旁是矗立着的楼房。街上还有零零星星的人。有赤膊的男人,穿着朴素的女人,还有一些老人。丽斯拉领着他们走过街道,几乎引来了整条街的注目,亦有不少人上来和她打招呼,说的是杨剑铭他们听不懂的语言。
“真是奇怪。”徐芝璇忍不住对杨剑铭说。他亦觉得他明白她的所指,因为来到这里,他们的问号太多了。
小姑娘领着他们来到一栋木制的建筑前,推开院子栅栏式的门就走了进去,然后领着他们,从屋子外侧的阶梯走了上去。在进房间前,丽斯拉吩咐他们在门前脱掉鞋子。然后才走进房间。
房间中没有灯光,一片漆黑。但杨剑铭借着窗外的光,看到远端的地上似乎坐着一个人。待丽斯拉点亮了灯火,他们才看清那个人的面貌。他也是东方人的面容,大概三十岁上下,剃了光头,正闭着眼睛,盘腿坐在一张草席上。听到他们来到的声音,他才睁开了眼睛。与他目光相触之时,杨剑铭感觉全身好像被电流通过一样。这个人目光内敛,沉静如玉,看起来深藏不露。但是,他身上却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
“方镇长,”丽斯拉说,“他们来了。”
“丽斯拉,辛苦你了。”他微微点头,声音比面容要苍老。“两位,”他对他们说,“请坐吧。”英语略显生硬。
丽斯拉离开了房间。他们俩则在镇长面前的两个蒲垫子上坐了下来。待下楼梯的声音消失后,镇长问道:“两位为何会乘着一艘小救生艇,漂泊在大海上?”
“我们遭遇了一些不测,”徐芝璇的好奇脱缰了,“方镇长,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镇长沉吟不语。“请回答我!”徐芝璇注视着他。
他也注视着徐芝璇,不过却只抛给她一个微笑,转而问杨剑铭:“杨先生,你认为呢?”
“你如何知道我的姓?”杨剑铭愕然了,因为他身上根本没有能够显示自己身份的东西。他随即想会不会是徐芝璇醒来时和丽斯拉提过,但徐芝璇对他相询的目光亦是摇头。
“先说说你的想法吧,杨先生。”
杨剑铭没法子,想了想,说道:“这座小岛,应该位于印度洋上靠近赤道的地方。”
“徐小姐,你的想法呢?”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对于镇长的故弄玄虚,徐芝璇好是没有脾气,“请您据实相告。因为我们还有重要的任务在身,不能在此久留。”
镇长点了点头,忽而又闭上了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过了一会儿,他站了起来,转身望着窗外的皎洁月色,说道:“这个名叫贺廷的中国人,确实有些难对付。”
“你说什么?”两个人的身子皆是一惊。杨剑铭立刻警觉地站了起来,低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镇长回过头来,目光温和。“请不必惊慌,我并不是你们的敌人——当然,也不是你们的同僚。”
“那你如何得知这个人的?”杨剑铭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你相信读心术吗?”
镇长忽然这样问杨剑铭,让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镇长转而望着徐芝璇,说道:“徐小姐,你是个很坚强的人,虽然你弟弟的死对你的影响很大,但你还是撑了过来,而且很快就回到了原来的工作岗位上。”
徐芝璇也错愕地站了起来,失声道:“这不可能!”
“两位,”镇长的声音很诚恳,看起来很想努力地把他们的情绪安抚下来,“请不要太惊慌,我可以回答你们关于这个地方的所有问题。”
他看到两个人仍然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干脆像投降般地举起了双手,然后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以示诚意。杨剑铭和徐芝璇这才先后坐了下来。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超自然的能力?”杨剑铭首先问。
“一言难尽,这来自他人的馈赠,”镇长还说道,“以现在的人类认知能力来说,这种能力或许可以被纳入‘超自然’的范畴。但也许数十年,数百年后,大家就会对之习以为常了。”
“那个人是谁?”徐芝璇问道。
“纳泰维尔,”镇长顿了一会儿,又道,“也就是那只‘恶魔’。我认为,是它赋予了我这一种能力。”两人对视了一眼,均感不可思议。
“你们一定也发现了,这座岛,和岛上的人,都有着许多奇怪,甚至是不合常理的现象吧?”看到他们点头,镇长顿了顿,续道:“比如说,为什么在街上看到的,有白人、黑人、黄种人等各种各样,世界各地的人;这里看起来像是位于热带,但为什么街上楼房的屋顶形状却是平的……以及为什么一个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去钓鱼的人,皮肤会比身边的这位美丽的小姐还要白皙——对吗,杨先生?”杨剑铭愣了下,点了点头。他的思想在镇长面前似乎毫无藏身之处。
徐芝璇抢着道:“还有,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在地球上的什么位置!”杨剑铭看到她的不自然。
“让我先给你们解答这些问题吧,”镇长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说,“这个岛上的居民,确实都来自世界各地。所有的人,都是在纳泰维尔造成的海难中的幸存者——你们和我们,都一样。”杨剑铭勉强点了点头。
“屋顶建成了平的形状……”镇长缓缓说道:“按理来说,热带地区里,除了沙漠气候的区域外,都普遍多雨,是以屋顶都会建成倾斜状以利排水——不知我说得对不对?”两人无可抗拒地点头。
“那么,原因就在这里,”镇长放慢了语速,“因为这里,不会下雨。”
“为什么?”杨剑铭忍不住打断了镇长。徐芝璇倒表现得冷静多了,低声斥道:“你听他说完。”即便如此,杨剑铭的心也忍不住要说:开什么玩笑,这可能吗?一个草木繁盛的热带小岛,居然不会下雨?
“两位,请跟我来,”镇长忽然站了起来,来到门边,“让我来给你们解答第三个问题。”
他们跟随镇长走出房间,沿着屋外的楼梯继续向上走去。这是一栋二层建筑,所以他们最后来到了二楼的屋顶,也就是天台上。这里的花盆里养有一些长相奇特的植物,杨剑铭对其中某种叶子圆得像满月的植物尤其印象深刻。在这里,倚着竹制的栏杆,他们可以看到小镇的数条街道,镇外的从林,以及远处的一座山丘。而抬起头来,便是多得数不清的星星,以及天边的明月。
“徐小姐,”镇长说,“你应该拥有最基本的天文学知识吧?”徐芝璇点头相应。在成为Raider前的学习阶段,她曾了解过一些应用性的天文学,这使她掌握了一些野外生存的技巧,能够通过辨识天体的方位而确认自己的方向。
“请你看看这片天空。”
徐芝璇抬起头来,注视着这片夜空。漫天星辰竞相闪耀,拉起的一个眼花缭乱的帷幕。看了一会儿,她突然说道:“等等……”然后又过了一会儿,她不可思议地望着镇长,说道:“这不可能!”
“你再仔细看看其他的星星?”
杨剑铭看到徐芝璇的异常,知道她一定发现了什么,自己也抬头去望星空。但他对星星一窍不通,什么也看不出来。
“镇长,”徐芝璇望遍了整个苍穹,“请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杨剑铭看到她观察时面露难色,显然看到了一些她自己也不能相信的现象。
“怎么回事,你看到了什么?”杨剑铭忍不住问。
“我找不到北极星,也找不到小熊星座,”徐芝璇摇头道,“还有北斗七星,天蝎座,乃至南半球才能看到的十字星座……都找不到。而且……”她转向镇长:“银河呢?”
尽管天空中群星闪烁,但那条横贯天的亮带,又在哪儿呢?
“而且还有一点,”镇长说道,“照理来说,星星应该是有明有暗,各不相同的。天文学家用‘星等’这个度来衡量他们的明暗程度。简单来说,一颗星的星等值越大,这颗星就越暗,反之……”
“镇长,我明白了,”杨剑铭打断了他,“这里的星星,都一样亮,对吗?”镇长微微苦笑地点了点头。
难道他们竟被繁星欺骗?徐芝璇的心里有一丝自责,醒来的时候,她独自漫步海滩,只顾着感叹着夜空的绚丽,竟没有发觉其中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这是为什么……”也许是难以接受眼前这样事实,她感到血气上涌,头晕目眩,脚下也站立不稳,摇摇欲倒……杨剑铭看到她的异常,连忙把她扶住。“请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两位,虽然这是一个科学和理性的时代,但是世界上确实还有很多很多无法用上述两者解释的事物,”镇长望定他们两个人,说道,“这里确确实实是我们世代赖以为生的家园。但哪怕是在世界上最精确的一幅地图上,也找不到这一座没有白昼,甚至连夜空都不真实的小岛!”
暴风雨过后,印度洋上风平浪静。当德古拉号驶到亚丁湾东面的索科特拉岛附近的海面时,一艘从也门共和国起飞的军用直升机,在邮轮顶部降落了。直升机载来的是两位来自也门的国际刑警特派员,以及也门支援的十名突击队成员。他们受托负责登船寻找之前失踪的张徐两人,并对王力和他的两名同伙进行抓捕。
四个小时的搜寻,没有发现任何有关张徐二人失踪的线索。不仅如此,王力和他的两名同伴居然也离奇地失踪了。但是,突击队员们在他们房间的行李中却发现了一些惊人的东西。包括一些弹夹、一瓶作用不明的药剂,以及一些奇怪的部件,像是某种器械的部分。突击队员最终用这些部件,组装出了两台具备微型电子动力装置的滑翔翼,其技术水平让人惊叹。
但是,只有两台,而他们应该有三个人。两位特派员猜测,有一个人很有可能已经借助滑翔翼从德古拉号上逃离了。而另外两个人,很可能还在这艘船上。但是紧接着,他们就在船尾甲板的某些角落,发现了一些干涸了的血迹。
由于怀疑船上发生了凶杀案,邮轮不得不驶向也门的港市穆卡拉,作一次紧急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