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1 / 1)

萧恩时日夜兼程,一路下来时而遇见大批武林人士,皆云匡庐董神医得了吕纯阳长生不老的秘技,好似神仙般快活逍遥,人人好奇各个羡慕,皆欲前往一探究竟。他虽不知这传闻究竟从何而出,然想到此事算起来亦是因他而起,竟无端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董峰脾气偌般古怪,杨天意娇弱女子,心下甚觉不妙,因此上恨不能插翅飞往庐山。怪道那名叫樊不了的少年虽是萍水相逢却紧紧相随,总是与他同吃同住,萧恩时一时无暇顾及,也不相问。

这日进入河南地界,忽下起一阵瓢泼大雨来。萧恩时所夺那马本非良驹,连续狂奔数日,冷水一浇,忽然长声悲嘶,轰然倒地口吐白沫,眼见得是不能再跑了。樊不了赶紧跃下马来查看,连连摇头。萧恩时心下焦急,正没思量处,忽听道路前方传来阵阵呼喝之声:“快走,快走!”片刻只见一干人拖泥带水疲沓而来,个个衣衫破旧狼狈不堪,队伍之中老少中年什么样皆有,人人面上、臂上皆黥着刺青。樊不了道:“哟,是朝廷征用的兵丁。”

刚说着,忽见打头押队的一名武弁转身跑了几步,高举鞭子狠狠抽了下去,一头骂道:“混账,叫你偷懒!”原来一老军在泥水里滑了一跤,尚未爬起便被鞭子兜头打得“骨碌碌”连翻几下,滚得泥人也似。那老军一边不住哀告,一行抖抖索索地勉力想要直起身来。偏巧那武弁这趟差事不顺,又遇暴雨恐误了军期,心内正窝着邪火,鞭子堪堪又举了起来,冷不防旁边伸过来一支胳膊架住了,有人大声说:“别打了,他是病啦!”那武弁一怔,抹了把脸瞪眼看时,只见队伍里一名小卒正居高临下地抓着自个儿的鞭子。武弁骂道:“好小子,找死哪!”用力回抽,不料鞭子却似粘在那名小卒掌中般纹丝不动。武弁又惊又怒,“奶奶的想造反不成?兄弟们快来呀!”

一时间几名军士纷纷跑上前来,鞭子不约而同地望那小卒劈头盖脸抽下。那小卒躲避不及,脸上、身上很挨了几下,见他们依仗人多势众,不觉亦怒向胆边生,左腿一扫,正击在那武弁胯下,那武弁怪叫一声,踉跄直摔出去,手中鞭子也飞了。众军士见状大怒,“刷拉拉”齐齐拔出腰刀围上前来,那小卒虽生得人高马大,终究双拳难敌四手,不多时身上便着了两刀,鲜血直流,捆翻在泥地里。那武弁此番丢人现眼极是恼火,跳将过来就以脚死命踢踩。那小卒满头满脸糊了血水泥浆,却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萧恩时皱了皱眉,旁边樊不了却似乎比他更看不下去,大声道:“喂,打够了没有?”提了根破竹棍晃晃悠悠地走上前去。那众军士正自幸灾乐祸,谁也没注意哪里冒出来个叫花子少年,竟然大摇大摆地分开众人,上去一把拎起那小卒,掉头就走。众人正自发蒙,那武弁回过神来,照准少年后心就是一脚,骂道:“哪窝里爬出来的兔崽子,敢在大爷跟前撒野?”樊不了“扑”地往前一跌,手中竹棍顺势向后扫去,正戳在那武弁胸前,武弁“哇呀”大叫着直跌出三四丈远,头朝下栽在了泥水之中!

这一来可惹了麻烦,六七个军士拔刀将少年死死围在当中。樊不了嘴角噙着冷笑,挥动竹棍迎将上去。萧恩时一直摸不清这少年路数,此刻凝神注目,见他使起棍来忽仰忽俯、忽而扭身转脸又趴在地上,身形闪躲间亦是跌跌撞撞,姿势颇为难看,然每招每式都刚好击中对手要害,片刻之间那众军士已东歪西倒地摔了一片,大声呻吟。樊不了哈哈一笑,“这么不禁打,一点也不好玩。”拍了拍手,掉头对那小卒说:“你走吧。”

谁知那小卒摇了摇头,“我不走。”樊不了眉毛一挑,“你惹事啦,还不快跑?”那小卒啐了口带血的吐沫,还想说什么,猛地身子晃了几下,竟是晕了过去。樊不了吃了一惊,只听萧恩时道:“这人被打得狠了,得赶紧想法子救治。”此际愈发乌云低覆暴雨如注,一道道强烈的电光“哧啦啦”撕开了半角天空,紧接着滚滚响雷碾过了头顶,兵丁队伍立时骚乱起来,纷纷四下跑开找地方躲避。一众军士见势不妙,顾不上再与这叫花子分纠,忍痛爬将起来重新集结队形,那武弁叫道:“这雨下得邪门儿,前面就是驿站了,赶紧去避一避!”

樊不了眼睛一亮,顺手将那小卒抓起横放在自己马背上,“走,救人要紧,我们也去!”冒雨奋力前行,不远处果见一座驿站,却是大门紧闭。樊不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好一阵猛拍,好半日才晃悠悠出来一名驿卒,见来者非官非吏,兼着形容十分狼狈,马背上更横躺一名男子不知是死失活,当下便要关门。那樊不了却是十分灵活,“唿”地一下便将竹棍横入,死死抵在门扉上,驿卒撼不动分毫,又惊又怒,连滚带爬地跑进去了。

樊不了牵着马就闯了进去。“什么人在此捣乱?”那驿丞得了禀报,匆匆带了几名从人赶了过来。樊不了眼珠一转,忽然高喊“大人,救命哪!”一头就把那小卒抱下来直凑上前。那驿丞避之不及吓了一跳,怒道:“你、你是谁?”樊不了嘻嘻一笑,“在下一介草民,不足挂齿。只是这人快要死了,还请大人相救则个。”驿丞打量他一番,见他破衣烂衫,浑身上下污水滴滴答答,不觉厌恶得眼皮直翻,“滚滚滚——来人哪,赶紧轰出去!”

那樊不了似是惯受世人冷眼相待,倒也并不生气,只一味和那驿丞纠缠,驿卒们却不能撼动他身子分毫。正吵嚷间,对面廊庑下推门出来一位官员,约摸四十来岁,白面微须,身形瘦高。那官员扬着脸对这边望了会,突地大大一震,似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用力揉了揉眼,忽然疾步趋迎上前来,也不管雨地泥泞,一提袍角便对着那叫花子少年叩下头去,“卑职范仲淹参见小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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