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的余晖已经渐渐浅淡,天空就显得有些暮色沉沉。
北华墓园,黎兮诺站在一座墓碑前,独自一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
眸光平静,整个人却散发出生人勿近的疏离气息,像被薄雾笼罩,清清冷冷,合着沉沉暮色,让人有一种说不出原因的恐惧感。
身后缓缓传来脚步声,一步一声,夹杂着空灵呼啸的冷风,清晰地回荡在空悠静谧的墓园。
来的人并没有太过接近,只是站在了离她不算太远的地方,没有出声。
冷风还在呼啸,猎猎作响,一股一股地,扯着她脖子上的黑色围巾,扯着她只是简单束起的黑色长发。
过了好久好久,黎兮诺终于开口,还是她一贯的清冷音质,却也是因为如此,让人凭空生出了一种无奈的味道。
“我以为你不会让我见他。”
听到她这句话,似乎碰到了他脑子里的哪根弦,男人显得有些绪,再开口,声音已是平淡无波,“可是我想,他能见到你,应该会很开心。”
是的,就算他再讨厌她,再恨她,甚至是恨不得亲手杀了她,时时刻刻都想把她的心掏出来看看到底有多冷,他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因为,靳初扬会舍不得,因为,靳初扬会心疼。
因为,靳初扬很爱她。
他和他认识了二十年,见过他浑身是血却漠然似不知疼痛的模样,也见过他孑然一身却傲然似挺立直松的模样,更见过他荣耀加身却淡然似山间流水的模样。
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见到他的脸上出现那一种表情—眉头轻皱,薄唇抿得更紧,微微泛白。
或许,可以将它称为,心疼。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情形。
黎兮诺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他跪在旁边,伸出手想要触摸她,却僵硬在半空中。
他赶到时就看到这副场景,看着那支停在半空中还有些微微颤抖的手,他下意识看向他的脸。
那时,他在想,这样全身细胞仿佛都在叫嚣着恐惧害怕的人,怎么会是他呢?怎么会是那个就算世界在他眼前崩塌也不会出现第二表情的靳初扬呢?
可是,在他看向他的脸时,他认命了。
英挺的鼻子配一对细长的柳叶眼,淡漠的薄唇配上勾的嘴角,上挺的眉骨配下弯的眉梢,一切都是恰到好处,多一分就会生出凌厉之感,少一分就会显得妖魅,所幸最终归于淡漠。
世上再不会出现第二张如此完美仿佛独揽上帝一切恩宠的脸。
可是,这张脸上却出现了在常人脸上才会出现的表情,心疼。
那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靳初扬也是一个普通人。原来,靳初扬已经有了能让自己心疼的人。
他对她是感谢的,毕竟,靳初扬只有在她面前,才看起来像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所以,他也乐见其成他们两个人能走到一起。
可是,后来,他才知道自己错了,错的有多离谱。
黎兮诺之于靳初扬,不是救赎,而是魔鬼。带着毁灭性的黑色风暴,将他,卷入深渊,万劫不复。
冷风瑟瑟,暮色更沉了几分。
黎兮诺抬手拢了拢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转身,对上他的眼睛,她淡声开口,“我没有想过他会死。”声音轻淡,听不出半分情绪。
男人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的目光里看出别的东西,“我也没有想过你真能下的去手。”
男人说话一向温润,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却在此时,冷冽得如一把尖刀,刀刀刻在皮肤上,生疼。
倒是比这萧瑟的秋风更冷上几分。
想来,他真是对她讨厌到了极点。
黎兮诺抿了一下唇,仍是直视他,眼神中透着坚毅,毫不退让,“我没有做错!”
是啊,她只是向别人揭露他的真面目,没有想过他会出车祸,那是意外,与她没有关系,怎么会是她的错?
“没有做错?”男人突然嗤嗤地笑起来,仿佛听到这世上最搞笑的笑话,“那么,你认为,是他的错?”
还没等她说话,男人话锋一转,“自降身价为你求得一次在演艺界登顶的机会,是他的错?”
“用自己的名誉地位甚至一切为你在娱乐圈的发展保驾护航,是他的错?”
“片场意外失火救你导致背部烧伤右腿骨折耽误了他一年多的行程,是他的错?”
“你被那个男人下药想让你身败名裂好除掉你,他不过是毁了他的前途,是他的错?”
冷风渐渐沉歇,男人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让她直接怔愣在原地。
司启哲看着她,脸上的讽刺之色毫不掩饰,“以他那时的身份地位,长达十几年的精心经营,早已稳如磐石,你以为有人敢动他?动得了他?”
“你一切的小动作和部署你以为他不知道?所有的媒体报道,网络通稿你以为没有得到他的授意就能发的出去?他不过是想看看你能为那个男人做到哪个地步罢了。”
却没想到,她竟然真能做到如此地步。毫不留情地将他拉下神坛,毁了他的一切,推入了地狱。
“不会的。”所有的伪装一瞬间崩塌,黎兮诺一脸错愕,“他是我的哥哥。”怎么可能会下药?怎么会用那么卑劣的手段踩自己上位?
司启哲也是一愣,想起那次靳初扬让他查的东西,顿时就笑了,“原来黎小姐不仅冷血,而且眼瞎。”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资料上说的是,黎兮诺是黎家的养女,黎父甚至与她生母的死亡还有关系。
不说后一条,就说第一条,她是黎家的养女,她竟然不知道?不过,他却是没打算告诉她了。
他说到如此地步,将靳初扬曾经为她所做的一切全部摊开放在她面前,已然是他的底线。
靳初扬那么强大高傲的一个人,他不想让他所有的付出都被时间湮没,却也没必要让她完全看清。
她与他有什么关系,她是浑浑噩噩自欺欺人地活着,还是想查清一切明明白白地活着,那都是她的事。
司启哲转身,一针见血的声音在空中响起,随风一起迅速四散开来。
“你走吧。这个地方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你已经毁了他一生,就还他这一世清静吧。”
黎兮诺站在那里,身体已经完全僵硬,目光终于不似往常那般波澜不惊,反而像是一个无底洞,幽深,空洞,她的耳边只有那几句话反复回响,揪着她的心脏。
又站了好久好久,她终于动了一下身子,转身,离开了墓地。离开了靳初扬长眠的地方。
车缓缓开进公寓,在停车坪停下,下车,开门,一眼就看到那个坐在沙发中央自带强大气场的女人。
眸光一紧,黎兮诺走上前,勾唇浅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妈,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吃过晚饭了吗?需不需要我给你做点吃的?”
“不用了。”女人手一摆,还是带着上流社会贵族夫人的优雅,“这么晚才回来,你是去靳初扬的丧礼现场了?”
“嗯。”
“你去哪儿干什么?”
“悼念。”
话音未落,一声“砰”突然在空气中炸开,黎母狠狠地把包砸在桌子上,仿佛被气的不轻,整个身体都有些颤抖,就连她的声音,都不由得尖锐了几分。
“他毁了你的哥哥,甚至差点毁了黎家,是我们整个黎家的仇人,死了也是活该,你竟然去参加他的葬礼,黎兮诺,你还有没有良心?还把不把自己当黎家人?!”
原来真有一种人,可以在毫不犹豫地开口谩骂甚至是诅咒“死了也是活该”时一边指着别人的鼻尖质问指责“你还有没有良心”。
黎兮诺叹了口气,听起来有些疲惫,眉目间却是寡淡凉薄,“妈,今天好累,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去休息了。”
说完,准备上楼,看着她转身就想走,完全一副没把她的话当回事的模样,一种被无视的屈辱感让她彻底动了怒。
黎母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脸色铁青地看着她,咬出了两个字,“站住!”
“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是一个女儿对自己母亲该有的态度吗?”
黎兮诺有些无奈,她的态度怎么就有问题了?
还没说话,手机铃声就响了,黎兮诺把手机掏出来,看了一眼屏幕,又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走到阳台上去接了电话。
没说几句话,她就挂了电话,挂电话时,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都在抖。
转身,迈步,黎兮诺毫不犹豫地拿起自己的外套准备往外走。
黎母还想拦,却被黎兮诺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敢做声,不得不说,她的眼神真冷,像冬天冷峭的寒冰,只一眼就让人再也不敢多说一字。
单手开着车,黎兮诺抽出一只手从储物箱里掏出了一只蓝牙耳机,戴上,准备拨通电话。
却在下一秒,一道刺眼的闪光直直打向她,黎兮诺还没有反应过来,紧跟着就是一阵巨大的撞击声在自己耳边响起。
身体不知哪个角落的剧痛传来,几乎要将她生生的切断,她眼前一阵黑暗。
意识模糊地那一刹那,耳边响起私人医生的声音,“黎小姐,根据你送来的的东西,我可以确定,他们两者之间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意识渐渐溃散,路边似乎有脚步声响起,她拼命地睁开眼,就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车灯光在他身上晕开,她看清楚了,是他,黎清承。
他的背后,是那块大大的招牌,los
恍然想起靳初扬,夺走他二十八岁生命的那场车祸,地点,也是los。
黎兮诺再也支撑不住地阖上眼帘,她突然想起那天,他站在台上亲口承认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在所有人的谩骂声中那么坚定,没有任何迟疑。甚至于他在下台时与她擦身而过的瞬间说的那句“恭喜你。”都是诚心坚定的。
那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却忘了告诉他,靳初扬,其实,我爱你。
深夜23:58分,一代影后就此香消玉殒。
他和她,死亡时间,地点都相同,虽未同生,但也算共死。
------题外话------
黎兮诺:男神,我错了。
男神挑眉:错在哪?
黎兮诺:…按套路来你不是应该说我原谅你吗?
男神:…我原谅你。
黎兮诺:男神我爱你!
男神:爱我的好多。
黎兮诺:…可你爱的只有我!
男神:嗯,还不太蠢。
黎兮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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