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住了他们的性命,让人把大食船主带下去之后,毕德笑着问:“王爷,大食将来可能会和我们联手对付契丹人,为什么你对他们和对殷地人不一样?”
高继冲看着闭着眼晴一脸颓废的孙睿永:“按照张天师的说法,大食人其实就是匈奴人,匈奴人我们知道也是少昊之后。问题就在于他们基于奴隶思想,用唯一的天神来对抗多神。我们知道,在大周,只要你为天下做出贡献,人人皆可受后人祭祀,也就是神。由此,人人皆平等。我们嘲笑儒家教人帝王之术,不懂实务,但思想的核心是人什么?有道之君为君,无道之君废之。”
毕德心里一惊,因为这不是一个国君应该说的话。因为国君总是要维护君权的。他抬眼看着年轻的渤海王,却发现他平静得不可思议。
“天神教的不同在于一神在上,其它人皆其奴仆。”
孙睿永睁开眼睛:“王爷,一神之下,人皆平等。”
高继冲摇头:“孙先生,你仔细想一想,是众神平等,还是一神更平等。以您修订的金融法中,是否有愚百姓而取之的思想?”
“中土,难道没有天帝?”孙睿永问。
高继冲叹了口气:“所以我们要溯本追源。我今天看了一本有意思的书叫《雅书》,写这本书的人很显然见过上古甲骨卜辞,他点结了‘天’字的写法,就认为天最早的字形就是一个大头的人,是首领的意思。但是最主要的是,它代表先祖。先王说受命于天,实际上是说得到了先祖的认可。”
高继冲拿出一本小册子放在桌上:“上古,先祖与王不是一回事,先祖准确地说是指祖巫,巫是指持杖的人,易曰丈人。王是军事首领,是持斧的人。所以所谓受命于天,和所谓一般的天帝并无关系。另外帝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帝,蒂也,是花瓣的中心。中央为帝,这与高高在上的天帝有本质的区别。”
“王爷,您也说了,那是上古了。”孙睿永道。
高继冲点头:“对,这是上古了。法家有一句话大概谁也不会反对,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太宗皇帝也引孔子的话说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水可载舟,也可覆舟。我父王最早为司农,现在也一心只为百姓做事。高氏武信王,祖父文献王宁可冒高赖子之民,也要养民,我离开荆南时,荆南从一片湖泽到拥户近二十万。”
高继冲夸自家人,大家也都听着。高赖子之名是在南平王高保融和渤海王高继冲手里才改观的,先人的事情,褒贬不一,这要看谁说。
“我第一次见世宗先帝,他还年青力壮,第一次见太祖,赫赫然壮汉也。太祖代汉三年驾崩,病体是余老医治,如果休生养息,安度晚年是可以的。世宗帝,继位四年,最后一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大家都很清楚。”
对于郭威和柴荣,大家都服气,就是毕德也不能说什么。及便是对柴宗谊,对他的做法可能并不认可,但对其人品那也是无话讲。
“为什么,为了一个字,国。国,族人生存之地。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为了族人更好的生存,为了子孙后代更加强盛。帝不过是我们的领头人。如一定要说奴隶,我们这些人都是子孙后代的奴隶。”
高继冲看着孙睿永:“孙先生,我不知道您为何认为一神之下,会有什么平等,在瞧不起高高在上的帝的同时,跪拜他以示虔诚。而我们就是平时见皇帝,也不过一躹之礼。别说祭祀时的三拜九叩,那拜的不是帝,而是先祖,是社禝。”
孙睿永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帝并不都是好的,至少对汉唐的几位皇帝的评价从谥号就知一二。他就是对历史再不了解,平时也能听到一些。可是高继冲说的就是这十几年的事情。
高继冲话音刚落,刘铣赵挺等人都半跪在了地上,热泪盈眶。从会客厅望过去,年纪稍大的人都半跪下来,而年轻学生都静立着,表示对先祖的敬意。
这是一种力量,一个民族的意志。
毕德没有动作,他十分羞愧,因为南唐的几任皇帝都不成气候。他本人从内心讲,只是投机而已。唯一有点本事的李弘冀,也被活活逼死了。南唐到了今天,可谓积重难返,李煜再聪明,也无力回天。
其本质是什么?大周的皇帝臣子,就算为了帝位假装对百姓好,也付出了两代皇帝的性命。南唐却只是为了帝位而匀心斗角,对民生的处理,还是因为渤海王的支持和压力下才好了那么一点。
刘衮惊得从椅子上起身,他不敢坐着。因为这股心气和力量,南汉人就算骨子里有,但却是一盘散沙,没有凝聚起来。
而他现在看到了什么?
这是渤海,还是大周?如果整个大周都是如此,那南汉到今天还有什么说的?
高继冲也站了起来:“所以,我对大食和殷地当然不同。如果我的舰队到了大食,也只会帮助突厥与契丹,只会帮助文明而不会帮助愚昧。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高继冲的这段话很快就传了出去。这是因为不管是东征舰队,还是西进舰队,都是松散的群体。
渤海王的意思很明显,自家兄弟,打架很正常,但同文同种,在外面还是要帮的。而且只要不是一神,不把人当奴隶,众神平等,也都可以认回到一个家族。
不夜城,耶律贤放下了《渤海报》,看着几个家族的族长叹了口气:“王爷就是王爷,行光明正大之道,我们的小手段未免太小气。上不了台面的事不要做了。我有些想念草原了,我想回去了。”
高勋笑了:“王爷,你才是辽国的人皇王,你应该回去。萧王爷还在东辽等着您。耶律璟残暴无德,他该让位置了。”
耶律贤脸上露出了微笑,他看着几个族长:“对内,我可能不是渤海王,也不是大周的对手。但是大家都看到了,无论内部打成什么模样,我们都是一家人,那我们就到西方去看看,是不是普天之下,皆是王土。”
耶律贤北上返回东辽国。
汴京,柴宗训正在筹备南征事宜,朝堂之上,各系人马调动,成了冗长而复杂的利益交换。柴宗训除了李重进的禁军,别的一概都管不了。扯皮拉筋明知道解决不了问题,却好像毎个人都说得对。
而乱的根源,居然是一直等在武官第二位的赵匤胤。
忍无可忍的范质就开口讲了高继冲的话,意识是要斗,拿下了南唐再斗。
柴宗训总算是找到了插口的机会,他问向一直沉默的赵匤胤:“不知道赵将军如何看?”
赵匡胤拱手道:“皇上,臣自请赴荆州,不下南唐,誓死而己。”
柴宗训问:“可是唐王李煜上表称臣,如之耐何?”
赵匡胤道:“南唐渤海,俱为王土,岂有自立不从皇命之理,臣请伐之。”
柴宗训的脸色就难看了赶来。正要说话,就听背后皇太后道:“那就宣唐王、渤海**京。不从者,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