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笙歌散尽，前事休说
“雪帮莫言惜，求见绝灵医仙。”
微风拂动，少年栗色的短衣被轻轻撩起，一双鹿一般纯净的琥珀色眼眸，清澈的让人不敢直视，全身棕色装束，而小麦色的颈子上却绑着一根雪白的带子。淡朱色的口唇轻启，声音也是如斯纯净。
“嚓，嚓”
白狮的脚掌碾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从谷中走了出来，狮背上，一名少女白发如雪，绝世霜颜。另一名女童乌发如墨，清媚如白莲。
“早猜到是你。”
李檬夏冷哼一声，伸手拍拍白狮让它停下，玛瑙色的瞳中毫无感情色彩：“莫言惜，你怎又来了？”
“我想请求医仙……”那自称莫言惜的少年话还未说完，便见李檬夏黛眉一横，绝口道：“不治！我不是告诉过你十年守孝，概不出手吗？”
“医仙！”莫言惜急道。
“不治。天下名医多得是，你何必非要吊死在我绝灵谷？”李檬夏道。
“天下的名医我都访寻过，可他们都说我师兄没有被谁控制……但我不信。”莫言惜低下头去。
“可笑，你既然不信，那又何必来找我这个医者？”李檬夏冷言道。
“因为医仙是唯一没有说这不是病的人。”莫言惜倔强道，“医仙若是不肯出手，我便一直立在这谷口。”
“爱站就站着，我还懒得管你……”李檬夏一拍身下白狮，正要回转，却忽然听到后面一声惊呼：“少平！”
莫言惜一惊，便见谷内，一白一黄两个身影迭重而来，一晃便到了面前，素白色长衣的是水君璃，而鹅黄色裙衫的自然是丁沐瑶了。
“你是……”莫言惜惊讶的看着丁沐瑶，“丁小公子？！你原来是女孩儿？不过你为何在绝灵谷？！”
“请夏姐姐救我的朋友，所以滞留在这里啊！”丁沐瑶理所当然的道，“少平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笨蛋！”李檬夏和阿墨对视一眼，同时在心中大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再看莫言惜——也就是那夜在林少玉手下救下丁沐瑶的少平，脸色不怒，眼神却已经有些复杂：“医仙……这是为何？”
“我爱救谁不爱救谁你管得着吗？”李檬夏一口回绝，一拍白狮，“走！”
“可是夏姐姐，少平……”丁沐瑶看了一眼莫言惜，又看了一眼李檬夏，不禁担心道。
“要么走要么滚出去！”
丁沐瑶无奈，只好又看了一眼少平，随着水君璃一同向着谷内回去了。
微风起，谷口还是那个少年，仿佛一切都没变，只是他眼中的悲哀，更甚一些。
……
“夏姐姐！少平是个好人，为什么不帮他？”一回到绝灵居，丁沐瑶就忍不住质问道。
“你认识他？”李檬夏反问道。
丁沐瑶毫不避讳的道：“当初在雪帮，林少玉想杀我，是他救了我，不计回报的！”
“杀你？”一旁的水君璃终于脸色一变，道。
丁沐瑶这才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连忙遮掩道：“说来话长，那个不重要，夏姐姐为什么不帮他？”
“你可知道他求的是什么事？”李檬夏冷笑一声，一针见血。
丁沐瑶这才想起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气焰顿时弱了三分，摇摇头。
“此事说来却也是话长了。”
李檬夏叹了一口气，拿起一根树枝在手中转了起来，“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一年前。”
……
“雪帮莫少平，求见绝灵医仙！”
一年前，同样的情景，只是那时更加天真稚嫩的少年风尘仆仆的站在谷口，声音恳切而无助。
“何事？”李檬夏依旧是坐在白狮身上，只是身边并没有阿墨。
“求医仙救救我师兄林少玉吧！”莫言惜恳求道。
“雪帮帮主林少玉？他哪点需要我救？”李檬夏疑道。
“我师兄被奸人下了蛊或是施了法，他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求求医仙救救他，我不能看师兄这样沉沦下去了！”
……
李檬夏顿了一下，道：“莫言惜告诉我，几个月前，雪帮突然来了一群陌生人，为首的是个白衣带着白色面纱的绝美女子。他并不知道林少玉和他们谈过些什么。可之后林少玉就变了，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先是接连拔除了另两个土著帮派，连三岁小儿都没有放过，真正灭门。此后，那白衣女子时不时的来到雪帮，每一次，都带来新的任务，也就是杀孽。莫言惜说，林少玉曾经是个温和清净的人，有此变化，一定是中了那白衣女子的蛊。蛊虫可以杀人，亦可惑心。所以来请求老头帮忙，但老头已死，所以便只有求我。”
“我没有见过真正的蛊，自然感兴趣的紧，所以就出了一趟绝灵谷，来到雪帮。”李檬夏停下转动树枝，道，“但是，我虽然没见过蛊，却跟老头学了一些辨认蛊虫和除去简单蛊虫的方法。林少玉根本没有被下任何蛊，他也没有任何病。为了确认，我又乔装打扮，潜伏在雪帮两个月，证据确凿，根本是他自己追求功名利禄，所以才会发生那样巨大的变化。”
“那你为何不告诉他？”丁沐瑶忍不住问道。
“如果是你，你忍心告诉他吗？”李檬夏反问道。
丁沐瑶犹豫了：“这……”
“如同他说的，他确实访求了天下所有没有隐世的名医，但所有人告诉他的，都是我刚才说的那一番话。但就是这样，他也不肯放弃。我只有骗他说十年守孝，概不出手。”李檬夏叹道，“但没想到他如此执着，就因为我没有说实话，几乎是日日前来。”
“你的十年守孝是因为骗他？”丁沐瑶惊道。
“有何问题吗？”李檬夏淡然道。
“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干会有很多人死于无辜！”丁沐瑶不禁斥责道。
“若是平民打架，不可能伤的太重，也不可能中太重的毒。民间郎中自然能治。”李檬夏道，“若是江湖人士，江湖打杀朝廷都不管，孰是孰非谁能分清？江湖是非都是自己惹的，打死也是活该。”
“这么说你好像没什么用哩？”丁沐瑶恍然道。
“嘣！”李檬夏手中的树枝顿时身首异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们仨扫地出门？！”
“不敢不敢，错了错了。”丁沐瑶急忙嘿嘿笑道。
李檬夏冷哼一声，顺手将树枝抛在地上，不再说话了。
良久。
“夏姐姐，你说少平他真的不知道他师兄是自己选择的吗？”
“我觉得他知道。”
“那他为何还要如此执着的寻访天下名医？”
“他只是不愿相信吧，给林少玉，也给自己一个骗人的后路。”
“我真是不明白，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我也不明白。”
……
都是，过往了……
谷口，莫言惜依旧伫立在那里，轻轻闭上眼睛。
没有体会过的人，怎么会知道，骗自己是怎样的痛苦？
……
素白静雪一样的建筑，不高大却显得清雅精致的大门，青石板铺成的院子，白色衣服的弟子们呼喝着练着拳脚。甚至，地上还有四处走的雪鸡。
这些，对他来说连想都不敢想，干净的衣着，有居住的地方，干净素美。
“平儿，过来！”
高大的白衣中年人牵着小小的他，向着里面呼道。
年幼的他衣着破烂，神色和顺而有些欣喜，脸上铺满了灰尘和泥水，只能看见一双鹿一样的大眼睛，清澈纯净的让人不敢直视。
“来了，爹爹，啊不，师父！”
他看见一名同样是小小的白衣小男孩子，素净的容颜，稚嫩白皙的皮肤，两缕碎发从耳边滑下。迈着轻快的小碎步向着这边跑来，因为跑得太快，一不小心栽了个跟头，那小孩子也不管啃了一嘴泥，随手摸了一把，便又欢喜的冲了过来，像模像样的拱了拱手：“徒儿林少玉叩见师父！”
“就你闹腾！”中年人笑骂着敲了一下那叫做林少玉的男孩儿的头，拉过他，“这孩子是街上的小乞丐，我看他对我雪帮的机关术似乎很有悟性，所以，以后他就是你的师弟了，赐字少平。”
“少平？”林少玉有模有样的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通，嘻嘻笑道，“你放心，以后有我罩着你！谁都不能欺负你！”
“嗯！见过师兄。”林少玉孩子的天真笑容终于卸下了莫言惜最后一丝防备，“师兄，我叫莫言惜，你长得真好看！”
……
都是，过往了。
“我希望你不要被这些人情琐事所绊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冰凉的剑柄，仿佛可以一直凉到心里。
“林少玉，现在少平一定在绝灵谷。为表你对我暗宗的忠诚，你与我同去，杀了他罢。”
怎么会有什么剪不断，理还乱？
没有经历过的人，怎么会知道，承认事实，是怎样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