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街头淅沥沥地下着小雨,天空布满阴霾,工业革命给这座城市带来了繁华,同样也遗留下了难以弥补的灾害。
黄德平在市北的郊区,租下了一座民宅:三层小洋楼,前后都有庭院,其实就是一幢小别墅。因为考虑到兹事体大,住在酒店多有不便,就将这里作为众人在英国的临时大本营。
倒是当合李亚东的心意,住在酒店其他都好说,主要时不时的需要集思广益、开个会议什么的,就显得有些麻烦。
黄德平办事向来靠谱,别墅里聘请了四名女佣,照顾大家的日常饮食,以及打扫卫生,停在门外的三辆配有司机的黑色劳斯莱斯,也是租赁的,方便大家平时出行。
旅途劳顿,在别墅里休整一日之后,李亚东便开始着手办正经事,英国佬有些礼节,他不是太懂,但如同黄德平、杰克这些从小在英女王的光环下长大的人,却知之甚详。
杰克一大早便出了门,以公司高级代表的身份,去利兰公司沟通高层领导会晤的事宜。
他去的也快,回来的也快,带回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利兰公司高层拒绝与李亚东会面。
这太奇怪了,完全不合情理。
要知道李亚东可不是黄德平,作为香港东方红集团的老板,他亲自前来,诚意十足,并且是以卖主的身份,想与正在变卖家产的利兰公司高层见个面,居然被拒绝?
于情于理都说不通。
正常来说,有买主上门,他们应该扫榻相迎才对嘛。
别提他们歧视中国人的事情,李亚东压根就没透露他的身份,且看对方如此草率的样子,大概也不会详细调查他的背景。
而对于香港人,英国佬应该没有歧视的想法,在过去的八十九年、包括现在,香港都是他们殖民地,很大程度上属于他们的一部分,香港近些年华资崛起,收购英国资产的例子,多不胜数。
“这其中怕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别墅的客厅里,黄德平蹙眉说道。
这话其实根本不必他说,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难道他们压根就没有向外资出售产业的想法?”杰克挠着脑壳问,早上屁颠屁颠儿的跑到利兰公司,最后却吃了个闭门羹,他心里也不痛快。
“不。”黄德平摆手,“据我了解的信息,他们旗下已经有些不动产,被芬兰人和西班牙人买走了,只是规模都不大。”
“那是什么原因啊,有卖主上门,居然还不愿意见,没道理的事情。”一屋子人百思不得其解。
“德平。”忽然想到什么,坐在黄色牛皮沙发上一直没说话的李亚东,侧头问道:“你之前递给他们的那份拜帖,具体是什么内容,还记得吗?”
“当然。”黄德平点头。
“那好。”李亚东指了指玻璃茶几上放着的笔纸,示意道:“把它重写一遍,尽量不要落下一个字。”
“好。”黄德平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办了,而且还很细心地使用了中文。
约莫十分钟后,李亚东手里拿着一张布满字迹的A4纸,认真地品读了一遍。
这份“拜帖”,行文上并没有什么毛病,首先介绍了自己的来历,然后表示己方公司对他们公司旗下的一些汽车品牌,有着浓厚兴趣,希望与他们具体洽谈一下。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莫非这帮英国佬连香港人都开始瞧不起了?李亚东心里想着。
“德平,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目前好像没有其他公司对利兰公司旗下的汽车品牌表示出兴趣,到底是没有兴趣,还是也像我们一样,想要洽谈,却遭到拒绝?”
“这个……还真不知道。”黄德平摇头。
商场上的事情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就好比福特集团,如果他们派人过来收购利兰公司,最后却吃了闭门羹,他们好意思说出来?
“奶奶个熊!”李亚东不由一阵火大,早知道这样,他就不来了,不远万里跑过来,还特地带来一支团队,眼下却连对方的大门都进不了,你说这叫什么事。
“老板,是我的错。”黄德平一脸尴尬道。
“不,不怪你,你的事情办得很好,我是在气那个鸟利兰公司。”李亚东摆手道。
“那老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杰克弱弱地询问。
怎么办,凉拌!
李亚东越想越火大,英国根本不是他们的主场,来到这里就好像一只断了腿的蚂蚱,完全蹦跶不起来。
就说李亚东,作为现场唯一一个英语文盲,要是把他仍在伦敦市中心不管,恐怕自己都找不回来。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能怎么办?
可要让他就这样灰溜溜的打道回府,他又实在不甘。
狗日的,事没办成事,舟车劳顿,还憋了一肚子火,换你,你能爽?
但作为一名领头人,就算心里再怎样无奈,也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一旦你都表现出没撤,底下的人就更不用提。
“这样,大家先休息一下吧,我去打几通电话。”
他这样说着,迈着轻快地步伐回到房间,这使得客厅里的人顿时心神大定,猜想老板肯定有些办法,能撬开利兰公司这个生人勿进的大铁疙瘩。
而实际上,李亚东哪里有什么办法?
他在国际上的关系与影响力,约等于零。
他坐在主卧室的写字台前,托着腮帮子沉思。一个人若是身在异国他乡,遇到什么麻烦的话,最容易想到的事物有两个。一是自己的亲人,二是自己的国家。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亲人显然无法带给他帮助,所以,他很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国家。
他思忖良久,最终以“此事若成,对于国家也大有裨益”的想法,说服了自己,翻开随身携带的小电话薄,给中央办公厅的孔思清,去了一通电话。
京城比伦敦快上八个小时,这边现在是上午十点,那边已是晚饭时间。
原本也就碰碰运气,不曾想,电话才响两声,便被接通。
孔思清听闻他在英国,而且还有意收购英国的汽车品牌,大为惊讶,连声音中都透露着激动。
这是一件国家想干,但碍于颜面,以及经济实力的问题,始终没能干成的事情。
“小李同志,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我相信首长他问老人家也一定乐见其成。你要真能把英国的汽车品牌拿下一个,对于国家的工业发展,作用简直不可估量!”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李亚东笑着说。
“那你给我打电话……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孔思清无疑是个心思活络之人,很快就猜到他的目的。
“可不是?”李亚东说着,便将此事的原委,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
孔思清沉默少许后,问道:“意思就是说,对于利兰公司那边的情况,你们现在基本一无所知,而对方又不合情理的拒绝了会面,所以事情就僵在这里?”
“正是。”李亚东说道:“我们现在在英国的处境很尴尬,想要了解一下利兰公司那边的情况,再对症下药,却苦于没有门路。之所以打这通电话给你,是想借助国家的力量,看看能不能从大使馆那边,得到一些助力。”
“我明白了。”孔思清回道:“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立刻汇报给首长,相信他老人家肯定会有所安排,你等我消息。”
“好。”李亚东将自己在这边的联系方式告知之后,便挂掉电话。
实在没撤,剩下的也唯有等待。
……
李亚东并不排斥西餐,却做不到一日三餐都食用,他吃惯了五谷杂粮的胃口,香肠、面包和培根这些东西,总有种怎么吃都吃不饱的感觉。
黄德平和杰克这些人倒是无所谓,吃得很香甜,香港被英国奴驭了八九十载,一些生活习性早已不分彼此。
李亚东也不管他们,找不到大米,就自己和面下了碗面条,厨房是开放式的,大家都聚集在客厅里,那娴熟的手法,看得在场众人面面相觑,特别是三名女性,眼神可谓亮得吓人。
原本以为只是年少多金,外加气质非凡而已,现在一看,居然还下得厨房,像这样的一个男人,简直就是稀世珍品,有没有?
重点来了,他还没有结婚!
这三名女性中,有两名是红方红集团的律师,据她们了解到的讯息,老板似乎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而她们俩人之中,有一人也未结婚,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颇为有些姿色。
旁边的两名“姐姐”,就一个劲儿地对她使眼色,弄得陈乔伊一脸娇羞。
她难道不想吗?
可关键,老板看她的眼神异常清明,丝毫没有杂念,若非如此,只要老板稍加暗示一下,她也不是傻子。
“乔伊,老板似乎忘了煎鸡蛋,煎鸡蛋你不是最拿手吗,赶紧帮忙弄两个啊?”
杰克倒是个乐于助人的性子,陈乔伊他早就认识,很好的一个姑娘,样貌、学识,以及家庭背景都不差,就是眼光有些高,与他女朋友是闺蜜,若真能把她和老板撮合在一起,恐怕从此得感激他一辈子。
即便以杰克一个男人的眼光来看,他们老板都是妥妥的西贝货。
身家亿万,硬是连个绯闻女友都没有,这在香港简直是可想象的,你说西贝不西贝?
杰克自认也是一个妥妥的型男,若非留意到老板看他的眼神正常无比,他都怀疑老板是不是Gay?
“哦……好。”陈乔伊递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赶紧上前帮忙煎鸡蛋。
李亚东推辞未果,也就随她的便,只能心里说声:姑娘,实在不好意思。
一碗面条还未吃完,客厅里的电话响起,黄德平正准备接,被李亚东抬手制止,“别动!”
这让众人意识到,这通电话非同小可。
果然,李亚东接起来后,热情地称呼道:“孔大哥,怎么样了?”
“小李同志,与我所想一样,首长他老人家对此事异常重视,甚至亲自挂了通电话到英国,让大使馆那边全力配合你,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来,你有什么事情,就吩咐他们去办好了。”
听他这么一说,李亚东心里止不住的一阵激动,脑子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幅伟人像,实在没料到首长会因为他的事情,如此亲力亲为。
颤抖着声音问道:“首长……他老人家,可有什么指示?”
这两个字,也令在场竖起耳朵的其他人,心头不禁猛地一震。
首长——这种称呼似乎只有大陆那边才有,特指中央政府里位高权重的存在。
香港会在九七回归的事情,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现场每个人都知道,实在没想到,他们老板在大陆的关系网,竟然已经强悍到这种程度!
政府里有人好办事——这是商场上所有人都明白的浅显道理,而他们老板的关系已然直达天听。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公司未来必将百尺竿头,坚不可摧?
一想到这里,在场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意盈盈。愈发坚定了要在东方红集团死磕到底的心思。
“有。”电话那头的孔思清压低声音说道:“首长说了,希望小李先生不惜一切代价促成此事,祖国会记住你的贡献。”
这一刻,李亚东真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道:“还请孔大哥转告首长,我李亚东必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力求有所斩获,但愿不辱使命。”
“好,话我一定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