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洛东阳闲下来时就吐纳打坐,或者活动拳脚,清心自在。
练气炼体本是同气连枝,洛东阳深知,好的身体素质就好比好的容器,经常锻体,能容纳更多的气沉在丹田,如此循环,生生不息。
本来相安无事,却不想,无意中惹出了莫名祸端。
有一天晚上,他正照着《望气经》进行吐纳时,被同村的王洲路过发现了。
不想洛东阳正在紧要关头,一口气不能松懈,虽然发现了窗外的王洲,却无法分心。而王洲看到的是一道道若有若无的泛着幽光的鼻息从洛东阳嘴里、鼻腔中吞吐,在夜里显得格外的妖异,因此给王洲的错觉就是,洛东阳自从诈尸之后,其实已经不是活人了,这会儿都开始学妖怪一样吐纳。
这一吓非同小可,王洲回去后直接就失心疯了,任由谁问他,就只是精神恍惚地重复着‘妖怪’这两个字。
期间,洛东阳也主动去看望王洲,但是王洲一见到他,就如同见鬼了一样大声哭号,加上之前洛东阳的假死事件,王洲一家人觉得他会给自家带来霉运,神色间的不愉快也表现为动作上的行动,后来直接下了逐客令。
虽然平日里,洛东阳和王洲的关系有时候也挺紧张的,但是他知道这次王洲的失心疯却是由他而起,心病还须心药医,有心向王洲解释,只是苦于不知道怎么去做这个解铃人。
王洲这病,一拖就是一个月,期间开始连父母都不记得了。
王洲的叔叔小时候曾经接触过真正的高人,通过各种渠道,最终请来了一老一少两个道士。
道士自称来自方外,不落凡尘中。这次外出仙游,是奉了宗门的旨意,为宗门挑选几个根骨较好的人入宗,碰巧遇到王洲的事情,悲天悯人,细观之下,发现王洲根骨不凡,于是动了收徒之心。
老道士并非上次的上师可比,若是洛东阳见到便能知道,这是个真正的修真之人。
“仙师,我儿的病能好么?”王洲的父亲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道士已经探知,王洲其实就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只是精神受到了冲击,方会如此失心疯:“无妨!只是精气神受到惊吓,气息紊乱不能回归本体罢了。这孩子和老夫有缘,定保他无虞。”
王洲本来还嚷嚷闹闹的,老道士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按在王洲的眉心的瞬间,却是安静了下来。
下一刻,王洲睁开了眼,一脸的茫然,再望着父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爹,娘!”
王洲的父母则是不停地安慰:“孩子,没事了!”
“王洲,吾乃仙门中人,见你根骨适合修仙,合该你我有缘,你可愿意拜老夫为师?”老道士也不做作,当即开门见山问道。
最终,在王洲父母诚惶诚恐的示意下,王洲纳头就拜,算是与仙师有了师徒之名。
在听到王洲讲述其失心疯的起因时,老道士略微沉思了半会,问了个大概的过程,待得心中有了盘算,却是吩咐王洲一家不要张扬。
叫退王洲一家,老道士与小道士眼神交流了一会,老道士传声道:“想不到在这偏野之地,竟然也有我辈修炼之人,须得会上一会。”
“师尊,不如徒儿去探探虚实,若是无根散修,我们引入宗门,也算是大功一件。即便不是,也能了解其师门何处,再做打算。”小道士略做思考,说出了自己的见解,眼神却是透露出另类的森冷。
老道士摇了摇头,说道:“没必要节外生枝。据王洲的描述,此人之前平平常常,这会就算是修真,难保是只知其一不明其二,多半是误打误撞,并非有师门支撑。”
半晌,老道士终究还是眼神闪烁,最终沉声道:“不过,要是这人是个散修,能无师自通,且又死而复生,手上的秘籍肯定大有来头。修真一途,最是凶险,此人要是识相就罢,若否,只能让他再死一回了。”
小道士深以为然,丝毫不认为老道士如此说法有不妥之处,却是与之前在王洲一家面前的表现截然相反,哪里还有半点仙风道骨?
第二天,村里人见王洲的失心疯更甚了,这会儿正满村子地乱跑。
“妖怪,妖怪,洛东阳,妖怪!”王洲疯疯癫癫的,逢人就大喊大叫,言语间对洛东阳这三个字害怕不已。
王洲的母亲也来到了洛东阳家里讨要说法,甚至鼓动邻居街坊,要洛老头交出洛东阳到官府处置。王洲的母亲本来就是个泼妇,这会儿洛老头不明所以,哪里招架得住,只得佝偻着身体一颠一跛地出来回应道:“东阳一早就出去了,却不知道我孙儿犯了何事,要各位如此兴师动众?”
许多街坊其实还不明就里,多半对于洛东阳‘借尸还魂’还心有余悸,再者王洲疯癫的事情也过于突然,不似做作,也是怕极了洛东阳是否王洲口中的妖怪。
三人成虎,事情愈演愈烈,直到两位仙师从天而降,才将众人的骚动止了住。
“仙师做主,替我儿讨回公道!”王洲的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
老道士压了压手,示意稍安勿躁,对着王洲扔出了一张符咒,登时其身上罩上了一个透明的罡罩,接着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从王洲的印堂飘了出来,似要遁走,老道士大喝一声:“哪里走!”
众人见状大惊,果然村里有妖邪作祟,而这个源头肯定就是洛东阳。
老道士将黑气笼罩在手掌之上,王洲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其母亲迅速扶了起来。
待得王洲惺忪地睁开双眼,老道士将那团黑气蒸发,沉声问道:“作怪之物已经被我灭杀,你不必害怕,可将一切如实道来!”
于是王洲添油加醋地形容了一通,竟把洛东阳说成了半夜青面獠牙,双手化爪,浑身长毛的怪物,末了仍不忘配合地惊慌失措说道:“洛东阳怕我泄露秘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欲要加害于我!幸得今日仙师解厄,才令我幸免!”
一石惊起千层浪,众人瞬间炸开了锅,群情激奋地逼迫洛老头要他给个交代,让洛东阳出来认罪。
洛老头哪里有得说话,百口莫辩,护犊心切的他暗示平日里和洛东阳要好的伙伴赶紧送话让洛东阳不要回来。岂料那几个人却无动于衷,这时候反而冷眼相看,甚至有人开口喊道:“大家快去找出洛东阳,烧死这个妖怪!”
洛老头心里清楚,王洲的事情只是个导火线,村里人迷信得要命,早就将洛东阳当成了异类,这时候借题发挥,无疑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后果。
一口气顺不上来,洛老头连喊了几声‘好好好’,将拐杖跺了跺地,怒气攻心地说道:“我孙儿好好的一个大活人,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扣帽子!东阳他光明磊落,行端坐正,你们这是在无中生有,简直欺人太甚!”
王洲在老道士的示意下,惴惴不安地站了起来,声音颤抖地尖叫道:“我亲眼见到洛东阳变成了妖怪!如果他不是妖怪,他怎么学妖怪一样修炼?他肯定早就死了!你是他爷爷,当然护着他,但是如果你护住的是一个真正的妖怪,这是为五方村养下一个祸端啊!”
“没错!洛老伯,你这就不对了!你应该清楚知道,你孙儿早就死了,这个肯定是妖怪所化!”
“找出洛东阳,找出洛东阳!”
“对!大伙分头找,一定要把这妖怪找出来!”
“我看洛老头早就知道洛东阳是鬼不是人,这会儿肯定藏着不让他出来见人。”
“我们进去搜那个成了精的妖怪!”激动的人群一拥而上,几乎挤破了房门,洛老头双手撑着门口,奈何被一推一挤,丝毫没有解释的余地。
“你们,你们……”洛老头气的胡子眉须都竖了起来,气急攻心之下,竟然昏厥了过去。
两个道士一直在冷眼旁观这一切,明明可以出面调解,却任由事情扩大化。
可怜洛老头本来身子骨就虚弱,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竟然没有一人发现他的状况,就被多人从身上践踏了过去。
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怒喝:“住手!”
洛东阳气喘吁吁地赶到,后面王小虎汗流浃背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分明是刚刚见状不对,快速通知洛东阳去了。
“爷爷!爷爷!”横撞数人,洛东阳蹲在地上半抱着洛老头,摇晃着他,对众人怒目而视,咬牙吼道,“你们还是不是人?!我爷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们!”
从小到大,洛东阳基本就没动怒过,但是这一次他双眼都已经冒出了火,对于邻里乡亲的行为感到异常的愤怒,早已经在暴走的边缘。
也不知道谁喊出了第一声‘妖怪回来了’,所有人都触电般和洛东阳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神情紧张无比。
“请仙师做主,逼他现出原形!”王洲指着洛东阳惶恐地喊道。
洛老头的情况十分危急,众人却还有心思在那里子虚乌有,洛东阳蓦的回头,眼睛冒火,一字一顿:“你好狠!你们好狠!”
王洲心里有鬼,要不是仙师要他演这么一出,出于对洛东阳的忌怕,就是借给他十个胆也不敢造次,被洛东阳这么一盯,吓得他屁滚尿流,连忙喊道:“仙师救命!”
洛东阳看着形势,心里早就天窗朝天,对于来龙去脉登时一清二楚,恨自己连累了洛老头,又恨自己来得慢了:“去了上师又来仙师!各位,你们这是何苦?大不了我和我爷爷从此远走五方村,你们何必苦苦相逼!”
小道士嘿嘿笑道:“妖孽,想走已经来不及了!念你修行不易,留下妖法,饶你不死!”
人群中,有人煽风点火地起哄道:“他已经成精了,绝对不能放他走!”引得一干人等纷纷出言附和。
人心险恶!
王小虎的父亲悄悄地扯着不情不愿的他往外走,不让他卷入这个漩涡当中,但是他却死活不肯独自离去。
“你们,是修真者!”洛东阳盯着小道士,终于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