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家人呢?”
“我父亲和姐姐都在法国,公寓里只有一个定时做卫生的钟点工,还有个做饭的阿姨。”他微睁开眼,看着她说:“你如果觉得为难就先走吧,不用管我,刚才那个医生也说了,我的病只要心情不好就会加重,反正加重了也和你没多大关系。”
“﹍﹍。”楚嵚崟原本已迈出去的右脚,此时又不自觉的缩了回来。这男人不是像头健硕的狼吗,怎么此刻蔿蔿的像只可怜的羊羔了?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继续低声说道:“如果你不忙,能不能陪我聊会天,一个人挂水太寂寞了。”
“聊什么?”她随口问道,转身去墙边搬了一张椅子坐下,没留意到他暗自松了口气。
门外,陆思远扶墙无声狂笑了半天,听到他们有一茬没一茬没营养的聊了起来,方举步离开。
他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沐璃,睡了没?我马上下班,陪我去喝一杯。我和你说啊,到今天我才看清老左的真面目,你别看他平时和我们在一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这和美女在一起那是三十六计全都用上了,哎呦,我过会一定要模仿给你看﹍﹍。”
凌晨两点,左斯翰的药水才挂完。只有他知道陆思远又偷偷给他多加了一瓶葡萄糖,小护士也在院长的授意下为他调慢了滴速。
楚嵚崟早已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他伸出手去,轻轻抚上了她黑黑的发顶,顺着那头瀑布般的青丝而下,攥起一缕在指尖摩挲,感受那柔软而顺滑的触感。
他注视着床边趴着的女人,心底浮起一丝难以言明的满足。
她似乎感应到了动静,抬起头迷迷糊糊的看了他一会,打了个哈欠问:“结束了吗?”
他怅然若失的放开那缕头发,低声回答:“好了,我们走吧。”
楚嵚崟以为他会要求自己开车送他,没想到他直接绅士的为她打开副驾驶车门,“上车,我先送你回去。”
“你早点回去休息,我另外打车就行。”
“现在是凌晨,你一个单身女人打车,是想让我为你担心死?”他深沉的目光令她的心猛地一跳,可接下来他的话语又让她禁不住恼恨。“还是你和我一起回去,就睡我那儿?”
接着没等她出声抗议,他兀自解释:“看你的表情似乎是想歪了,我那儿有几间客房,你可以休息一晚再走。”
“不用了,先送我吧。”不想再同他废话,她闷闷的坐上了他的车。不过就是晚上请林景岩出来吃个饭,结果衍生出这么多事情,还和讨厌的人在一起耽搁到这么晚,这是她始料不及的。
仿佛感受到她不悦的情绪,路上他也沉默不语。
直到停在她家门外,他方转过脸,深深的注视着她,且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陈述:“嵚崟,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王子伦是纨绔子弟,配不上你;林景岩太书生气,无法撑起你身后的一片天。我的年龄,可能对你来说不算年轻,却有丰富的阅历,能指引你的方向。
她低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的指尖上半晌未动。就在他以为她会沉默以对时,她抬起头,目光沉静地落在他的脸上,浅浅地说了句:“好,我会认真考虑。”
她下车后,头也未回直接推开大门进去了。
他没有立刻离去,而是靠在车椅背上微眯着眼沉思了会,才重新发动车子离开。
别墅此时已经万籁俱寂,楼梯和走廊的灯都还亮着,给寂静的夜增添了一些暖意。她一步一步的上楼,听着脚步声清晰地回旋在空荡的客厅上空,墙壁上投射出她寥落娉婷的身影。
从她回来,这里就没有给过她家的气息,七年了早已物是人非,以后更不会好到哪里去。
回到自己的卧室,她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按下了联系人“慕泽”的电话号码。听筒里,一如既往的是冰冷的女声,用法语说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没有任何意想不到的事发生。每天拨出这个号码,也许只是因为她早已习惯使然,仿佛他还陪伴在自己身边。
第二天,她还朦朦胧胧的睡着,就被人大力推醒。
楚依然瞪着眼前这个发丝凌乱,没有任何修饰,却仍美得惊人的女人,心里嫉恨得像煮了一锅开水。“你说!你昨天晚上深更半夜不回家,是不是和左斯翰出去鬼混了?”
她昨晚摸到他的包厢查看,别人还以为她就是左斯翰提到的未婚妻,很殷勤地招呼她进去坐,因此她留意到了半躺在沙发上休憩的林景岩。
楚嵚崟脸色冰冷地看着她开口:“你的教养在哪里?我同意你进我房间了吗?”
“你以为你的教养就很好吗?半夜三更还在外面,谁知道你在做什么!哦对了,我记得你在去法国之前还做过小太妹,飞车党,更别提到国外这么开放的地方一呆七年了!”
她皱起眉,冷淡地说:“楚依然,你跑到我的房间大呼小叫,是想冒充我的长辈训斥我吗?只可惜我没给过你这个权利。”
楚依然咬牙涨红着脸问:“我就想知道昨晚你去了哪里?”
“我在医院。”她说的是事实,只是忽略掉了在一起的那个人。
楚依然听完答案,悻悻然地离去。
独留她坐在床上,烦躁的揉了揉长发。
昨晚,他用认真的口吻请求自己考虑他时,她确实有被感染到。只是楚依然今天闹的这一出,令她立即萌生了退意。招惹这个男人简直是惹祸上身,自寻烦恼嘛!
林景岩当天就打了电话过来:“嵚崟,对不起,昨天多喝了几杯,当场就醉倒了。你等了我很久吧?”
“没有,联系不上你,我估计你正忙着,就没再打扰。”
“可惜我现在被大哥派去出差,大概十天后才能回来,否则今天我就请你吃饭弥补了。”
她随口说道:“没事,你别放在心上。”
“嵚崟,”他的声音里透着迟疑和试探,“等我回来,我们一起过圣诞节,好吗?”
她怔住,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笔。圣诞节是她心里一道抹不去的创伤,她觉得自己以后都会屏蔽掉这个节日了。
“可以吗?”电话那头,林景岩仍执着地追问。
她回过神,淡淡地回答:“等你回来以后我再考虑这个问题行吗?”
“好。”林景岩挂了电话,神情恹恹的。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被大哥派去国外洽谈业务,他的心情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无比担心等自己回来的时候,她已明确了人选却不是他。
“林副总,我们该登机了。”身边的助理出言提醒。
“走吧。”他长长无奈地喟叹一声,朝登机口走去。
楚嵚崟点开了自己的手机铃声,那首《nolsanstoi》(没有你的圣诞夜)里忧伤深情的男声流泻而出。如果现在有谁看见她,会被她眼中深深的悲伤所震撼到。
简思艾的电话来得很及时,打断了她难以自拔的情绪。
“嵚崟,出来聚聚。”
“我在画设计稿。”
“好了,你这回国的生活也太单调了吧,好在我还经常约你出来,否则你打算一直宅在家里等着发霉吗?晚上一起吃饭,顺便今天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楚嵚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甜蜜,便笑着揶揄她:“是男朋友吧?想不到当年的大姐大也有了自己的心上人。”
“所以啊,你自己也要加快脚步,那个左斯翰我看着不错,有钱有才有貌,能配得上你。”
她无语地笑笑,如果挑选意中人是这么简单的选择题,事情就容易很多。
她随意挑了件鹅黄色的真丝衬衣穿上,下身配了条米白色的长裤,便出门了。
和简思艾约好的地点是市中心的恒新百货公司,她看时间尚早,便想着先置办两件厚实点的外套。这次回来得太匆忙,她仅随身带了些单薄的衣服,当时没料到自己会一时半会走不了。
“我们有这个月刚到的新款,很适合小姐你优雅的气质。”专柜小姐看人眼光素来毒辣,对她的到来立即殷勤接待。
她看中了一件藕粉色立领肩章的中长风衣,试过以后很满意。藕粉色显得她的肤色白里透红,水水嫩嫩,而且腰间的蝴蝶结系带设计又增添了不少女人的妩媚。
“小姐,你可真漂亮!”专柜小姐适时地送上赞美,递给她一件藏蓝色上修身下裙摆的双排扣长风衣,一边介绍说:“这件是下午刚到的新货,面料挺厚实,而且还有可脱卸的衬里,深藏青很衬肤色,里面衬衣,打底或薄毛衣都可随意搭配,小姐你要不要试试?”
这个款式简洁大方,颇合她意。于是,她当场试穿起这件风衣。因为风衣的上半部修身设计,她的长发卡在了后背衣服里,有些难以取出。
正这时,她感觉身后有一双手,帮她将长发温柔的从衣领里取出。
她以为是促销小姐,便笑着礼貌的回头准备致谢,当看清身后那人的脸,不由笑容一僵。
王子伦满面笑容,眼神更是大胆而□□裸的盯着面前的她。因为脸被抓伤,加上又被父亲一顿痛责,他干脆在家躲了些时日,避开了媒体的纠缠。
今天正是上班的第二天,他带着大批上层干部来巡店。刚刚无意中一瞥,发现了商场里穿梭着一道熟悉而亮丽的身影,当即抛下身后面面相觑的一大群人急急忙忙追了过来。
“楚小姐,想不到我们这么有缘。”他不无得意的介绍,“这个恒新百货也是我们顶新的一个产业,楚小姐要看中什么尽管拿。你,过来!”他手指向刚才那个专柜小姐,吩咐说:“把适合这位小姐的衣服统统给我装起来打包。”
“不用。”她清清冷冷的开口拒绝,“无功不受禄,王少知道我的,不喜欢平白无故接受别人的馈赠。这样,既然王少这么客气,就给我打个折吧。”如果不给他面子,让他下不了台,她担心自己会无法脱身。
最后两件衣服还是在她的坚持下给了一半的价钱。看见她拎着购物袋便要离开,他立马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急切的说:“楚小姐,难得这么巧遇见,不如一起吃个饭吧。”
“我今天约了朋友不方便。”
“那明天呢?”
“明天我有事。”
“那楚小姐什么时候能有空?我看你一直这么忙,不如还是选在今天吧。”他好不容易逮到她,怎能轻易地放过这个机会。
她皱起眉,他的碰触令她反感,眼神里的势在必得也让她头痛。
正胶着不下时,一个爽朗的女声插入:“嵚崟,不介绍一下这是谁吗?”
她被一个稍高些的女人一把拉过去搂住,“买件衣服都能遇到追求者,难怪你这家伙从小到大都会遭人嫉恨。”
她无语的翻了简思艾一眼,却发现她身边此时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男子,此时眼带惊艳的盯着她看。这样的目光过于熟悉,发生在她身上已不计其数,因此她对简思艾的择友眼光产生了怀疑。
“原来是余少。”王子伦和那个男人握了握手。
“子伦,今天是我女朋友请闺蜜吃饭,你的邀请只能放到下次了。”余安笑着出言解释。
王子伦只能悻悻地放他们离开。
简思艾低声地向楚嵚崟说明:“我男朋友老爸是z市的余书记,商人嘛都要给官员面子。”
吃饭的地方选在恒盛顶楼的“云顶”旋转自助餐厅。
等大家坐定后,趁着余安去洗手间之际,楚嵚崟望着简思艾斟酌地开口:“你很喜欢他吗?”
“他条件不错,对我百依百顺,花钱也很大方,我的家庭条件一般,他却能满足我作为女人的一切虚荣心。”
“可我总觉得这个男的挺花的,应该不是专一的那种。”
“你是想说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吧,”简思艾满不在乎的说,“能不多看你两眼的男人世间少有,我是让他和你多接触增强些对外的免疫力,反正你有了左斯翰也不会看上他。”
楚嵚崟抚额无语,这陷入情网的女人智商相当于零。“你不会已经和他﹍﹍。”
简思艾大惊小怪的瞪着她:“嵚崟,你不会到现在还保留着第一次吧?现在这是什么社会,一切都讲究效率,看对眼的早就滚到了一起,除非是那方面冷淡。你这么保守,根本不像是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的人!”
她本还想再说些什么,那个余安已回到座位坐下。“说什么呢?我听到了第一次。”他的眼神火辣辣的直视着楚嵚崟,令她内心很排斥。从她的认知来看,这个男人和王子伦品性没什么区别。
“我先去拿东西。”楚嵚崟低头避过他灼热的视线,离开座位。
她在自选区徘徊着,其实也没什么好选的,只是她不太想这么快就回到座位上。站在甜点区,面对绿茶口味和香草味她正踌躇着,身侧传来一个男声:“喜欢就都拿嘛,你身材这么棒,多吃一块不会走形的。”
他贴得她很近,以至于她脖子上都能感觉到他说话时的热气。她退开两步转过身,面色清凉的对他说:“余先生,你对思艾是认真的吗?她看上去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其实很重视这段感情,希望你不要辜负她!”
他挑眉一笑:“我也很重视感情啊,不过更注重感觉,我现在就有种感觉,如果是我们俩相处,可能会更融洽。”
她没想到这人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挑逗,刚想斥责他,却见简思艾脸色不佳地站在他的身后。
“余安,你什么意思?”
他立刻诞着脸将简思艾拥住,低声询问:“怎么,生气了?和你朋友开个玩笑嘛,别介意。”
他们俩搂在一起往回走,等楚嵚崟回到座位上时,两个人已经和好如初了,正甜甜蜜蜜的互喂着点心。
楚嵚崟安静的吃着盘子里的食物,对那两只秀的恩爱场面视若无睹,她敏感地察觉余安的视线仍若有似无地飘到自己身上。
饭后,余安提议去看电影,楚嵚崟对他俩说:“你们去吧,我有些累先回去了。”
“一起去吧。”简思艾嘴上劝着,却对她暗暗使了个眼色。
她明白简思艾虽然没有表现出情绪,其实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已心生芥蒂。
告别他俩后,她去地下停车场取车。家里的几部车都已有专人在使用,这部红色的保时捷还是方旖旎给她调过来开的,好在她对车不挑剔,更何况是得心应手的跑车。
她解开车锁,刚握住驾驶室车门的把手,一只男人的大手突然横向伸过来拍按住了车门。
她转身看去,面色一冷。“你什么意思?”
王子伦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说:“楚小姐,为了你我可是在这里等了整整两小时,连晚饭都没去吃,你是不是该赏个脸陪我去吃个宵夜?”他在他们离开后,立刻去调出整个大厦的监控录像,发现她是独自开车过来,心想她还会回来取车,所以一直在停车场守株待兔。
“可惜我吃饱了,王少可以请其他人陪你。”她伸手去拨开他,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用力揿倒在车身上。
王子伦贴近那张让他心痒很久的脸,勾起嘴角笑着说:“我现在只要你陪,谁叫楚小姐吊了我这么长时间胃口,却总不给我机会!”
“你放开我。”
“不放!”他愈加靠近她,美人此刻就在身下,无论如何先一亲芳泽再说。
“你别后悔。”她冷冷一笑,忽然左手如闪电般击中他的鼻梁,趁他一痛之下松手之际,又补上一脚。
她淡定地打开车门坐进去。
王子伦手捂着鼻子,对匆匆赶上前的保镖大声咆哮:“还不快给我把她抓住!”
保时捷此时已启动,随后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这小娘们下手可真狠!”王子伦抹着鼻子,手指上尽是红色的鲜血。他指着面前的保镖忍不住发飙:“我他妈的养了你们一群废物!”
“王少连个女人都搞不定,真是愧对了三小公子的称号了。”
他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的汽车里下来了一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她缓缓走近他,笑得一脸嘲弄:“我刚才可是看了一出好戏,想不到楚嵚崟会这么受欢迎。”
“呵呵,原来是楚家的二小姐。”他上下瞥了她一眼,这女人漂亮是漂亮,不过和自己之前结交的那些没啥不同,离楚嵚崟的级别还差一大截。
“对付楚嵚崟就不能手软,王少你还是太怜香惜玉了。”
“哦?不知道你有什么妙招?”他立刻来了兴趣。
她盘弄着自己涂着鲜红豆蔻的手指,朱唇轻启:“只要王少让她变成了你的人,还怕她不乖乖就范!”
﹍﹍
简思艾和余安刚在电影院坐下,他便接了个电话,说有事先走。简思艾看他神色慌张,便一路跟踪,发现他在闹市口和一个女人碰了头,很自然的接过女人手里的购物袋,随后两人亲热的搂在一起。
她拦在他们面前,指着那女人问:“她是谁?”
那个女人长相一般,态度却很强硬,立刻柳眉倒竖的瞪着余安问:“她又是谁?”
余安脸上万分尴尬,忙拉着那个女人解释:“茜茜,我和她没关系,都是她一直在死缠烂打,我甩也甩不掉,你要相信我。”
简思艾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是我死缠烂打?”昨晚的缠绵顿时成了一场笑话。
那个女人点点头,不屑地斜眼看着她说:“我们家余安什么都好,就是桃花运太旺,什么阿猫阿狗的女人都要粘上来。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劝你收了不该有的心思,你这种女人玩玩可以,指望他给你名分那是痴心妄想!”
简思艾深受打击,她知道余安有些花心,却没想到自己只是他玩弄的对象。她咽下内心的苦涩,呵呵笑了起来:“玩可是相互的,他玩我我也在玩他,名分什么的你就自己留着吧,本姑娘还真不稀罕。”转过身,她潇洒地离去。
随后她跑到酒吧去买醉,面子是争给别人看的,无人的时候心却揪得很痛急需发泄。她喝到酩酊大醉去上洗手间,无意中撞上了一个男人。
她抱住那男人,拍着他的脸颊醉醺醺地说:“长得不赖,细皮嫩肉的,跟姐出去一趟。”
陆思远颇为嫌弃的瞪着趴在自己身上像只八爪鱼的女人。“小姐,你喝多了吧。”
“啧啧,胆子真小,是不是不行啊,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