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凡开始认真地思考“道”这个问题了,他曾经以为,“道”只是人精神上的一种追求,他认为自己是向往自由的,他也一直认为自己是为了自由而修行,之前白黑问他为何修行时,他也是如此作答的。
但此刻,他却不由对这个答案生出了疑问,如江大侠所言,道是一个人毕生的追求,那些剑客将一生都奉献给了自己手中的剑、心中的道。
而自己当真是像他们那样无比坚定地走在自由这条道路之上吗?若是有一天,遍观整个世界、寻遍苍茫天地只有自己一人走在这条路上,到时自己又会如何选择呢?他真的有那个勇气迈出自己的脚步吗?
他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可若是没有,那凭什么你就敢拍着胸脯说,这就是我的道呢?
蓦地,他脑海中浮现出了梦中的那道身影,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和疯狂在当时真是让他有种浑身热血沸腾之感,但此时他却开始用心体味那人的感受了。
那决绝深处是否饱含着对这个世界的失望,那疯狂尽头又是否充满着无人理解的悲愤呢?孤独到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倔强到与整片天地反目成仇!这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那人,虽不是仙,但江自流却觉得成为一个仙却比成为那样一个人要简单的多的多。
那人的道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他却绝对相信那人在他追求的道上的每一步都行走的无比坚定,那人一定将他的信仰看得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
天道有涯而心无涯,心无涯则路无涯。仙之道,在心不在天,人之道,在思不在仙......这些句子想必便是出自此人之手吧?
这个人特立独行,心比天高。他一定是个人,因为他不屑做那天道的仙,但即便他不是仙,即便他不尊天道,他走的却比这天地之间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仙都要远,他或许还可以继续走下去,但无论是天还是仙,都不会允许,所以才会有那场惊天大战吗?
他又不禁扪心自问,那自己呢?自由真的是自己不惜一切也要追寻的道么?他茫然了,这是他进入修行界以来的第一次茫然。之前他一直为能够修行而兴奋不已,但当问及自己为何修行的最根本问题时,他真的有点不知所措。
是为了自由而修行的吗?他仔细想了想,肯定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自己是真的很向往自由,但这到底是骨子里就想的,还是仅仅是对那压抑环境的反抗呢?若是父母一开始就理解并支持自己去修仙,那自己又是为了什么而修行呢?到那时自己还会有着要追寻的道吗?
他闭上了眼睛,开始苦思冥想。思绪如书页般翻飞,不断的疑问、肯定和否定。
朦朦胧胧中,他又仿佛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个仙梦之中。但这次,却又有所不同。他的梦要比以往清晰的多,但也可以说是模糊的多。一言以蔽之,就是要有目的的多。
这个不似在人间的世界一切都变得模糊了,无论是远处的楼宇,还是近处的众人,抑或是那无处不在的白云,全都变得模糊了,分不清,辨不明。
但在这满目模糊之中,却有一点,清晰无比,那的确只是一个点,是个黑点,但仿佛又散发着梦幻般的光彩,可将目光移向那些光彩想要看清时,一切却又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依旧只是一个黑点。
那到底是怎样的光彩呢?他看不清,那便不去看了,看看这黑点吧。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人消失了,楼消失了,云也消失了,全部都消失了,天地之间一片空白,但那个黑点,还在。
他努力的想看清那个黑点,无论是眯着眼睛,还是极目远眺,却只能隐约辨别出那仿佛是一个人的身影,但却怎么也看不清。
他想看清,无比的想看清那到底是谁,心中竟莫名的多出一些期待甚至欣喜。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一阵剧烈的头痛将那块黑点也从视线之中抹去,脑子里就仿佛天崩地裂一般,他忍不住捂住头,惨叫出声。
众人皆是被宋亦凡突然的惨嚎给吓到了,没有人看清楚江自流的动作,他瞬息之间便已到了宋亦凡的身旁,挥手在他的面上一拂,手心中泛出些许迷离而又梦幻的光芒。
光芒渐渐融入宋亦凡的身体,他感觉头痛渐渐平息了下来,待恢复清醒后,睁眼看到的是一脸担心之色的师兄师姐们,就连玄默亦是将目光投了过来。他回想起了之前的一幕幕,露出了歉意的神色,说道:“真是对不起,刚才突然头痛的厉害,让大家担心了,不过现在感觉好多了。”
妙甲夸张地呼了口气,然后笑着说道:“老幺,没事就好。”宋亦凡露出些许诧异,在此刻他仿佛重新认识了妙甲这个人,他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没心没肺不着调,那目光中含着的关心决计不是作伪。
这时,师父的声音从身后传了来,“之前,我便说过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道,而道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今天你会坚信自己追寻着的是这样的道,明天甚至你就会有着截然相反的道。修行,最重要的是当下,在此时此刻,你最想要的是什么,那,这便是你的道,至于将来,管那么多做甚。”
白黑虽无法知晓宋亦凡的心理活动(须臾之术只能查看一个人的记忆。),但结合江自流所说的内容,隐隐能够推断出他的心中或许会对道产生疑惑,不过他还真是想不明白为何宋亦凡的头会突然痛起来,就算是钻牛角尖了也不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吧?
宋亦凡听得这一番话,只觉得心中豁然开朗,之前他给自己设下的重重阴霾渐渐散去。
是啊,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寻找最终的道呢?那该是经历过很多事之后才能明白的吧,我现在就想直奔那最后的目标行进,这又怎么可能呢?
寻道寻道,正因为没有,才要去寻,此时此刻,我没有自由,我想要自由,那这便是我当下的道,若是将来我能得到自由,到时候或许会有新的目标在等着我也说不定呢?可不管如何,现在又如何能够想得到将来的事呢?
不过,一个刹那,那本道法闪过思绪之中,自己的心会是无涯的么?
他摇了摇头,将这诸般念头都散了去,站起身来,向白黑恭敬行了一礼,说道:“谢师父点拨。”
之前或许他对师父的印象更多的是那个平易近人有时又有着小孩子心性的温润少年,但此时此刻,他的感受却无比强烈,师父还是位可以和江大侠并论的宗师啊。
白黑笑着点了点头,抚掌道:“那继续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