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李剑昕才算是明白了一点事情的来龙去脉,轻挑了一下琴弦,慢条斯理的也并不抬头的说道:“没想到你们这两个人也算是倭奴国的世家大族核心子弟了,居然还是两个多情种子,看来本大侠对你们的印象又要有所提升,不过小伙子,啊不对,老小伙子,你可以让开一点了,我跟你身后那位可以说说话。”
话音刚落,苏我小姐的情郎身后三个黑衣人便一个闪身来到李剑昕近前,一拱手,为首一人说道:“李公子别来无恙,没想到十几年没见,你居然还记得我们几个,看起来,你的内功特性可比巴山的老丁头儿强得多了。”李剑昕还是那副样子,慢慢说道:“哈哈,别来无恙谈不上,身体倒是还不错,你们三位也一把年纪了,还干这些脏活累活,看来你们神刀门的人才有点凋零啊?倒不是我的内功多么奇特,只是你们三个暴露的太明显了。”
为首的黑衣人轻声的‘哦?’了一下,问道:“那倒要讨教一下了,我们自问并没有什么暴露身份的表现轻易会被人发现吧?自从出道以来,不说别人,就是我也有四十余年了。”李剑昕轻轻的从身旁的背囊里面取出了擦琴的布来,又从郑剑秀那里接过了护弦膏,一边擦拭一边说道:“我一直就有一个疑问,也想要从你们神刀门的高层口中探听一二,不如这样吧,我告诉你我是如何识破你们身份的,你就告诉我一个问题的答案如何啊?”
神刀门的杀手点头说道:“也好,公平交易,只是我不能回答你机密之事,门规所限,我想李公子也是知道分寸的人。”李剑昕说道:“那好,其实很简单,当年在岐山顶上,你们几人最后出场,虽然没有使用内力,我倒是也探查到一点点,这是其一,其二就是你们那仿佛与生俱来一般的凌厉杀气从眼神之中释放出来,让人印象深刻,我见识过的武林人物也不在少数,嗜杀的恶人也有,却也没有你们这般杀气。当然了,顺便也就能问我的问题了,从我认识的神刀门中人来看,上到李劲宇老人家,到十三太保的代云辉、铜魔铁鬼、还有你们‘鬼神泣’,每个人看起来都不像一个杀手,我认为的杀手,或者说一般人的认知里面,杀手应该是那种冷静、善于寻找战机、然后一击必杀的高手,你们的做派完全不对,整个就是一个个杀人越货的强盗,恨不得把自己的脸上都写上四个字‘我是杀手’的那种感觉,既然如此,还穿什么夜行衣,我看李劲宇老人家就不穿,这样谁还怕你们。就拿今天这事来说吧,你们三个不会就以为三敌一可以打得过我吧?跟踪了这么多天,到头来有什么意义吗?最后就这么毅然决然的冲上船来拼命,干脆你们不要叫神刀门了,叫神刀山寨算了!”
这番话着实把‘鬼神泣’三人组气的七窍生烟啊,他们身为神刀门掌门的贴身护卫,在门中地位超人,等闲连他们的面也见不到,江湖上也只是盛传他们的恶名,如今被这个后起小辈如此奚落,还有什么面子可言,便不再搭话,三个人三把刀便飞扑而来。
李剑昕也不怠慢,说归说,这三人的武功那是非常之高的,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好像三打一也斗不过他,但是认真较量起来就不是那么回子事儿了,到了这个层面的高手对决之时,差之毫厘都是人命关天的,当初嘉陵帮的前帮主于云哲,江湖论剑榜第十四的高手,在与百药门主纪西落、赤柳山庄庄主罗柳逸二人拼斗之时,也是因为轻敌,这才被暗算而死,‘鬼神泣’虽然在江湖论剑榜上连名字也见不到,却是不世出的高端战力,三人合击恐怕比李劲宇都要强一线,李剑昕也必须全神贯注的对敌。
因为刚刚擦拭涂抹了护弦膏,李剑昕可不舍得用这张九霄环佩来打架,打坏了可没地方买去,后世一张残存甚至是宋代仿制的雷家古琴都要买上天价,要知道,收藏家吕未斗说过,古董的价格就是在它制作的年代值多少钱,在当代就值多少钱,打个比方说,唐三彩在唐代就是葬礼的祭品,就跟现在上坟烧纸一个意思,所以它不值钱,而雷家古琴在唐代都是珍宝一般的存在,皇家贵胄、文人骚客都以拥有一张雷氏琴而自豪呢。
所以李剑昕用起了新学的毕方指与三个人三把刀斗在一处。借着清冷的月光,四人你来我往的招式早已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在场诸人之中,也就是郑剑秀能看得明白,小菊这样不会武功的人自不必说,就是高仙芝这样在好太门中算作高手的人也只剩下惊讶的份了,心说,武功居然可以练到如此高的境界,这些人的功夫仿佛与我们所练的不是一个层次的武学,不知道神仙是不是也就如此,他看了一会,心神都有些失守,忽然一股柔和的内力由他的肩头传入体内,逐渐走通了几条经脉,他才猛然意识到不好,刚刚自己被李剑昕他们四个人拼斗之时外溢的真气所影响,心神受到了冲击,差点走火入魔,要不是这股内力救了自己,恐怕性命也难保。
高仙芝忙闭上眼睛潜运内力,这时耳边传来郑剑秀的声音说道:“修炼内功要记得,报神守一,而不是抱残守缺,残缺便是执念,有了执念,心境就有了破绽,内功就不能练至更高的境界,你不要羡慕那个家伙,他是怪胎,他的内力算起来,恐怕是我的三倍还多,说的明白一点,拿好太门的掌门的内力做比,师弟他的内力要好太门的掌门练上两百年才能达到。”高仙芝不禁又睁开眼睛,看向了场中上下翻飞、身法飘逸、剑气纵横于手指之间的青年,问道:“李公子居然有如此高强的内功修为,实在是神人也。”
郑剑秀却没有回答,心里此时也是焦急万分,因为李剑昕的状态并没有她对高仙芝说的那么轻松,虽然现在看起来是三个人打他一个人而打了个平手,谁也奈何不了谁,但是‘鬼神泣’的武功却很是奇特,他们的刀法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而且这个特点还是不能对外人解说的——玄玉决内功是有吸取敌人真气为己用的可能的,比如杨剑一、张剑磊和李剑昕三人都身负生属性的暖玉真气,这个暖玉真气的形成一个必备条件就是要用玄玉决转化他人的或者其他属性的真气,存于经脉之中,方能形成暖玉真气用来救人。郑剑秀以前没有见过神刀门的鬼神泣施展武功,今日方才知道,他们施展的刀法居然也可以吸取对手的真气,李剑昕现在看似泰然自若,实则是在全力施展内功攻敌,希望短时间可以解决战斗,才能避免多损耗内力,因此四人打斗的现场才弄的真气肆意外放。
李剑昕身在场中,自然也知道如今危机重重,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斗的时间越长,他的损耗越大,恐怕伤及经脉,那就大大不妙了,就算最后拼死了这三个人,恐怕也是赔本的买卖,神刀门倒是乐得赚了自己一笔,接下来还有大战要打,去了南海神剑门,恐怕不能逗斗嘴皮子就能解决问题的,但是这‘鬼神泣’经验何其丰富,必定不会与自己拼绝招的,他们一开始就是抱着磨死自己的念头,看来还是小看了神刀门的实力,不说修罗教和神剑门,九仙山恐怕师傅不出手,绝对不是神刀门高层的对手,上次胜了李劲宇也是侥幸占了七分、音波功占了三分。
越想越乱,加上损失了一些内力,李剑昕的心神也有些烦乱,招式也没有刚开始凌厉了,逍遥游的步法爷开始散漫,眼见就要不敌,‘鬼神泣’互相使了个眼色,均觉得胜券在握,加紧施为,刀法也是越来越快,就好像三个李劲宇一般攻敌。此时刚刚从船舱中走出的‘麻衣珈蓝’金文雅忽然朗声说道:“《淮南子》有云‘山出枭阳,水生罔象,木生毕方,井生坟羊。’这毕方是火之神兽,被你使得花里胡哨,剑法的真意也没有领悟,怎么能胜的了敌人?你九仙山的武学哪里有这么弱的,是人太弱了。”
李剑昕也知道这毕方指是得名于《山海经》之中火之神兽毕方,‘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讹火。’但是这剑法的真意到底是什么呢?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步法稍微一缓露出一个破绽来,被对方抓住,一刀划在左臂之上,幸亏逍遥游是当世第一的轻功,李剑昕才堪堪躲过了要害,可是这一受伤,却刺激的他头脑清醒了过来,对啊,火之燎原,火星不是本源,原野遍地野草才是,所以邑之有讹火,乃是因为有木,火鸟不过是善于发现邑木之所在,引而发火罢了——这门剑法的真意便是善于攻敌之破绽,而如何发现破绽,是因为剑法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敌之不备便是必救,一救也就有了破绽,就是败敌之时。
想到此处,也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李剑昕忽然剑法变化起来,不是刚刚那般一味求巧求变,剑法虽然好看,却是无的而放矢,自然事倍功半,白白损耗内力,此时却是往往从敌人之意想不到所在攻来,‘鬼神泣’三人霎时间慌了神,就好像刚刚李剑昕的感觉一样,破绽大露,没等有什么后手发动,便纷纷中了李剑昕的剑气,被封住了穴道经脉,倒在甲板上。
场面的变化出了所有人意料,也让李剑昕陷入了沉思,因为这场景让他想起了十二年前麟游派大战的那晚,成赫惟与他天衣无缝的配合——当时还是小孩子的他,被人手持双腿轮起来当宝剑使用,自己则是如臂屈使一般的用‘关帝拳’攻敌之不备,才打败了‘银河十三星’那样的劲敌,不觉得摇头叹息了一下,居然缓步走入了船舱。
郑剑秀回头看了看金文雅,想要讯问他如何处置神刀门的三个杀手,金文雅却走到三人近前,抬腿就是飞快的连续三脚,把‘鬼神泣’踢入了江中,郑剑秀却不似高仙芝等人一般惊叹,她知道这是金文雅的独门腿法——天鼓连环腿,也并不是随随便便的踢了三脚,每一脚都踢在了穴道上,三人飞入江中的时候,穴道已经解开,不至于被淹死,不过这也就是放了他们的意思,苏我坚盐缘的情人还以为是把这三个人扔下江中喂鱼了呢。
小菊早就被这些神仙打架的事情弄的晕晕乎乎的,见李剑昕不声不响的就回了船舱,还问郑剑秀说道:“姐姐,色痞干嘛去了?这些天不是一直都在甲板上熬夜的吗?难道是困的熬不住了吗?”说完就要回舱找他,还是苏我坚盐缘拉住了她说道:“小妹妹,姐姐告诉你,不要去烦他,跟姐姐来吧。”说完拉着小菊走了,还给‘情人’一个眼神,后者也跟着她回了舱中。
高仙芝此时上前说道:“苏我小姐的情郎是倭奴国的另一个大豪族御城连的公子,皆因苏我马子大人要把姐姐嫁给天皇,要他们分开,所以小姐才跑到大隋来躲避,谁知御城公子居然追了过来,还雇佣了好太门的人,可好太门的人之中怎么还参合了这三个神刀门的高手呢?”
金文雅哈哈哈的大笑了一下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李剑昕那个小家伙不是说过吗?他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说起来也简单,你的这位御城公子的确是来找小姐私奔的,没想到雇佣的好太门高手之中早就被别有用心的人假扮了,我认为神刀门的人想要做的是杀了他们俩,应该是你是苏我马子大人找的神刀门,他们是职业杀手,接个这样的活儿太正常不过了,不过我有一点想不明白,神刀门在跟踪我们数天之后,应该是知道船上有李剑昕的,何况我和宋老头儿也没有隐藏行迹,为什么只派了这三个人来刺杀,这是根本没有胜算的徒劳,就是十个鬼神泣,也不一定能奈何我等,我想他们是被人下达了比原目的更深层的任务。你说是不是啊,小秀?”
郑剑秀却是无心听他老人家分析这些,只是凝望着船舱的门口,夜晚月至中天,月光清冷却并没有太亮,站在船舱门口的黑影之中,郑剑秀看着舱口的灯光,有些恍惚,有一句话说的好,人站在黑暗中望着光亮,光却看不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