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傍晚,两个新军兄弟正收拾城墙上操训遗留的物件。
“雷子,我告诉你,我好像闻到了柔然贼将尉迟恭的狐臭味儿了。”
“扯淡,要到那个程度,恐怕柔然兵的马鼻子都要贴上你那黑脸蛋了。”
“真的,我这鼻子天赋异禀,绝对没错。”
“行啦行啦,我说老坎儿,你倒是闻闻刚上伏牛岭的红毛娘们,哪个在发.春啦?”
“跟你说真的呢,你还……我觉得那个最瘦的应该差不多,嘿嘿!”
“走吧,放饭了,就咱最慢了,这小日子,过去都活到牲口身上啦!”
……
回到驻地,果然闹哄哄地正在放饭,虽然只有两干一稀,可是对于从奴隶营出来的这帮苦哈哈来说,绝对已经算是山珍海味了。
羊肉干人手一根,足有三两,馕饼一大块,肯定有一斤,稀粥一大碗,吃完干的来灌缝,肚皮能撑溜圆。
这样的生活,曾经是奴隶营出来的兄弟们,想看都没啥机会看到的,如今却做梦一样,每日两餐,全这个配置。
当兵,在他们看来,除了训练和日常操行有点儿要求严格之外,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差事了,给块金锞子也不换。
然而,看着这帮新军们每天都要花掉一两块金锞子,杨忠却肉疼地要死。
“子龙兄弟,我知道你很重视这帮兄弟们,更重视这次土城防守,可是,真没必要这样对大家伙啊,馕饼就算了,也就多了半斤而已,可这羊肉干……”
杨忠嘴角抽搐着想给子龙第不知道多少次建议,然而结果还是老样子!
“杨大哥,他们是我们的根基,也是我们的兄弟,他们的重要性,绝对不比任何一个贵族差一星半点,我不光要他们饮食得到保障,等土城之围一解,我还要让他们读书识字!”
子龙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要用现代化的军事管理经验在这个时代,建立起来一支所向披靡的铁军!
然而,才刚刚建.军七日的新军,竟然就要面对柔然正规军的考验和洗礼,到底能有多少人可以活下来呢?
深夜,酒足饭饱的雷子和老坎儿,并没有按照规定早早休息,老坎儿还是疑神疑鬼地觉得自己嗅到了柔然尉迟刚的狐臭,拉着雷子偷偷在大通铺上爬了起来。
“雷子,你是咱们小队的小队主,带着我出去巡查应该没事儿吧?”
雷子揉着惺忪睡眼,哈切连连,抱怨道:“老坎儿你就不能别疑神疑鬼的,咱们都多少年没这样睡过安稳觉了?我今天又不值守,我去巡查干什么?”
说着就要躺下身去,谁想老坎儿还来了劲了,拉着重又躺下的雷子,一通摇晃。
“雷子,我这心里还老是慌得厉害,你就带我转转吧!”
雷子实在是够了,这样安心地睡觉,在奴隶营时根本就是奢望,如今吃饱喝足,一整天紧绷着身体,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结果碰上这么个老疯子。
可是,想想当初在奴隶营里,老坎儿对他也算有过救命之恩,为了帮自己隐瞒逃跑的事实,受了那么多屈打,这点儿要求要是都满足不了,雷子心里也不舒坦。
“好啦好啦,就这一次啊,你说想去哪个营帐?”
说是一次,但是老坎儿知道,就算有下次,雷子一样会答应。
想要欢喜,可总是欢喜不起来,老坎儿的心,还一直提着呢!
“不去营帐,去城墙上好不?”
城墙近在咫尺,如今只有几个兄弟在值守,而且这大半夜的,也不可能碰到子龙杨忠两位将军,应该不会被责骂,去就去吧!
然而,世事就是这么巧合,当他们踏上城墙没多会儿,身后就传来兄弟们的高声汇报。
“报告子龙将军、杨大哥,没有任何异常情况!”
雷子心里一震,怎么就这么赶巧呢?
“咱们以兄弟相称,别再叫我将军了!”
子龙的声音听起来很和蔼,让雷子多少有点儿心安,想必如实相告不会受什么责罚吧!
“不敢不敢,敢问子龙将军,何以深夜至此啊?草原上风大,小心着了风寒!”
“没什么,就是心里有些不安,所以想出来转转,你回岗哨继续值守,我们上城墙看看!”
雷子作为队主,与子龙有过两次接触,也听闻子龙为人平和,此时心中稍安,竟然带着老坎儿迎了上去。
子龙见有人过来,借着昏暗的月色和荧荧的火光,仔细辨认,才发现竟然是雷子。
“孙雷见过将军,杨大哥!”
“若我没有记错,今日似乎不是你值守,为何这个时候,还不休息?”
孙雷讪讪笑着,将今日老坎儿的事大略对子龙一讲,便讲便笑得前仰后翻。
“子龙将军,你说他是不是有点儿草木皆兵了?”
然而子龙却似乎并没有半丝笑意,甚至颇为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被称作老坎儿的中年人。
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看起来十分不起眼,但是子龙却忽然生出些亲切感,只因老侃闻到的,恰好是另子龙深夜难眠的。
没错,子龙也同样嗅到了一丝不安的气息,按照无卢真乞贺鲁交代的日期,估量下柔然铁骑的脚程,尉迟刚应该就快到了。
子龙今天也是一股不安感忽然来袭,弄得他难以安寝。
“日间训练辛苦,就算心有不安,也不该这个时候还来城墙巡视,不过既然来了,便一起看看吧!”
孙雷听了,心道果然如此,暗松了一口气,随着子龙杨忠来到城墙上,望着漆黑死寂的城外草原,久久不语。
“老坎儿当过兵吗?”
子龙忽然打破了沉默,这句话出乎孙雷的预料,竟然是单问老坎儿的。
老坎儿虽然与孙雷相处时颇为放松,但不知为何,见了这个虽然很平易近人的将军,他竟有些紧张。
“回将军,我本是个牧民,从未当过兵。”
子龙微微一愣,看着眼前一片黑暗中,似乎有什么在黑夜中缓缓蠕动一般,蠕动出一张魔鬼般的面孔,模模糊糊,难以辨识。
“你看这次柔然尉迟刚,能破土城么?”
这下连杨忠都有些诧异,子龙怎么和一个小兵探讨起这个来了?且不说小兵根本就看不出这些,就光说以一城守将的身份,子龙问出这话来,就可能会影响军心!
方待搭话,却听老坎儿竟然也喃喃道:“我不知道,兄弟们成军时日尚短,又长期忍饥挨饿,虽然将军恩重,对兄弟们不薄,人人愿为将军效命,但……”
子龙大手一挥,止住了老坎儿的话,他也知道这帮人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任何经验,新兵上阵,死亡率是极大的,甚至连对敌人挥起战刀的勇气都欠奉。
忽然转过身来,盯着老坎儿有些浑浊的眼睛,寒风骤起,子龙的声音却并没有在风中显得模糊。
“不是为我效命,土城未来是兄弟们的,整个北地、整个天下,未来都会是兄弟们的!”
说完,便转过身去,准备下城墙回去睡了。
老坎儿听了子龙的话,心头一震,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心中油然而生,不知是怀疑,还是欣喜,或是什么。
老坎儿诡异地就觉得,子龙值得信任,子龙说过的话,也一定都会实现,为了将来属于兄弟们的天下,死了也值。
子龙走了两步,忽然听到城墙上值守的兵士猛喊两声,震天的信号鼓声,跟着传来。
“城外有大片火光,柔然兵来啦!”
子龙听了喊声,往城墙上一看,老坎儿雷子正站在火把前发呆。
“卧倒,都卧倒!”
这一声喊,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可话音刚落,城墙上便有数不清的流星划过,子龙心头一阵,火箭!
值守一个接一个地将柔然兵来袭的消息传到了整个驻地,新军兄弟们没一会儿就已经聚集起来,提着弓箭等兵器就朝城墙下跑去。
十息,从消息传到各营帐,到集结完毕,只用了十息,这是各队主们心中暗暗记下的,记录这些数据,已经成了他们日常训练养成的习惯。
当各部族私兵揉着惺忪睡眼,来到营帐外时,看着满地尚在燃烧的箭雨,大惊失色,屁滚尿流冲回了营帐,盏茶时间才又冲出集合,队伍中尚有人甲歪盔斜,抱怨不断。
“妈的,这个疯子,真是个雏儿,把营帐设在城墙边儿,这不是把自己的头送人箭下边儿吗?”
诸如此类的抱怨声,引来侯莫陈悦一阵不满。
是的,侯莫陈悦非常荣幸地再一次成为一盘散沙的带头人,还是子龙钦点的。
不满有用吗?没有!
所以,侯莫陈悦能做的就是带着一帮抱怨连连的兵渣,去和人奴隶营里出来的新军们集合,这是让他最尴尬的。
新军的情形,他可不止看过一次两次了,这些兵渣也都见过,可他们咋就不知道羞耻呢?
于是,城墙下出现两组截然不同的队伍,一队精神抖擞,一队……
子龙此时也从卧倒状态爬起身来,抬头看了看城墙上孙雷和老坎儿站的位置,没见人影,心中稍安。
忽然的低吼,让子龙稍安的心,忽地揪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