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家带人下聘回来,项堂早候在府邸门口,一见舅父便拜礼,道是:“舅舅,堂儿私底下有些话想与您谈谈。”
羽放示意且先让他打点一番,便先对李小栓笑道:“我府上人手不够,今日多仰仗李老板啦。”
又对李玉萍与安南管家道:“玉萍、安伯,你们带李老板去账房领钱吧。”
李小栓正要推辞,李玉萍却笑道:“生意人,怎可做亏本的买卖。”当即给老宋、丁匡使了眼色,二人一会意笑着把李小栓拽着,推进了府门,且边走边道:“走吧,走吧。”
这番打点以后,羽放方才对项堂道:“堂儿,有什么话,我们就到你房中去说吧。”
项堂点了点头,与羽放去往自己房中。
他们进了屋,项堂便掩上门,请舅父至座上,方才问道:“您是我的亲娘舅,堂儿问的这些事儿,能否实言相告?”
羽放莫名感奇,这侄儿打来到羽府,就少与诸人接触,默默寡言,怎么今天突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道:“你说吧。”
项堂也不与他绕弯子,问道:“羽翼是我的一胞亲兄弟吗?”
羽放当即面露惊诧,过会儿才一副很果决的样子,道:“不是!”脸上自然有些不乐。
项堂暗自咧嘴一笑,说道:“侄儿明白了。”
羽放却是神色有些紧张,倒是问:“你明白什么?堂儿,舅舅对不住你,当年不仅没有保住你娘亲,也没有保住你弟弟。”
项堂点了点头,笑颜说道:“舅舅,堂儿明白了。先父曾说当年与我娘亲失散,本还有个孪生兄弟,羽翼跟我颇有些相像,又是同年同月同日的生。这么巧,当然要问问舅父,毕竟思亲之甚。”
羽放叹然说道:“堂儿,你父母双亡,又失去弟弟,但这里便是你的家。”
项堂突问:“舅舅,仇莫过于杀父,我想报仇,您愿意助我吗?”
羽放正色说道:“不让你再涉江湖恩怨,是你母亲的遗命。舅舅若有违背,更是有愧于她。”
项堂又露笑颜,道:“如此就不言此事了。”当即跪拜羽放,言道:“不管怎样,堂儿都谢过舅舅收留的大恩。”
羽放连忙搀扶,笑颜说道:“你好好活着,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安慰。起来吧。”扶起项堂,便道:“如此没什么别的事,我就不打扰你。”说罢离开了房屋。
羽放前脚一走,项堂立时目光含恨,他本就没有期盼舅父会如实相告,但他如何聪明,表面问话,意在察言观色,就这么一番当面交谈,他便敢断定羽翼就是他的亲兄弟了。
他不肯就此死心,知道舅父有意欺瞒事实,自己信了尚且不够,得还要让羽翼信了,必须把事情坐实。
多日以来,项堂私下向羽府的其他人打听,尽管他旁敲侧击,看似左右言他而刺探,老宋、丁匡和安南管家皆回避不言。
一日,他在羽府见小七和小昕,便询问起来:“二位可以告诉我,嗣子是何时在涯海出生。”
“干嘛问这个?”小七问。
“嗣子认为我与他年纪相当,老是不认我这个兄长。”
“这个嘛,其实嗣子回到涯海城已经快两岁了。说他是在雪山里……”小昕话未尽,被小七带走了。
项堂知道在羽府上下有意欺瞒羽翼身世的情形下,没有力证可以向羽翼陈述,却突然忖度出个法子来。
一日,他趁羽翼未与李云昭在一起,邀其独谈,一来就开门见山,说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所说,但是我还是要说。”
羽翼莫名其妙,好笑问道:“堂哥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就是了?”
“我已经四下打听过了,你并非舅父亲生。”
“我不是阿爹亲生,难道是你?”羽翼当即不快欲走。
项堂扣留他,说道:“你是我的同胞兄弟,我的生父生母才是你的亲生父母。”
羽翼哼笑:“我听云昭哥说过,姑父姑母被人追杀,你身负血海深仇。你想拉我去报仇也不用这样。你以为我不知道,阿爹其实不想让你去报仇,你拉我进来,无非是觉得我父母溺爱我,定然我一要求,就能尽学我阿爹武功。不过,你算盘打错了。这么多年,阿爹从来就不让我练武。”
“他为什么不让你练武,你不仔细想?”
“怕我惹事生非。”
“如果是这样,舅母为什么也不教你?”
羽翼当即愣住了,无言以对。
“我还有个办法,可以佐证我所言的这一切。”
“什么办法,你且说说。”羽翼一脸不信服的样子。
羽翼话音刚落,项堂立时掌他一记耳光。
羽翼大怒,喝道:“你何故打我!”便拳脚相向。
项堂见他招式简单,却十分凌厉,与他对了一掌,自觉内力相差甚远,惊呼:“你会武功!”
羽翼得意,道句:“他们不让学,我还不可以自己偷练吗。”
项堂露了笑脸,说道:“我们这番闹大了,你待会就可见,无论是不是我先惹事。如果你是舅舅亲子,他见我们打架,定会将我俩一同责备。如果你不是亲子,定然理骂你。”
羽翼罢手,问道:“你凭什么这么断定?”
项堂冷哼笑说:“因为他们自己生不出儿子,羽家无后,夺养了你,觉得有愧我父母,现在自然就觉得有愧于我。那日我们才拜见,舅父非要你认我当哥哥,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他们夫妇清楚得很,你从哪里来。”
羽翼哼声道:“养大于生,就算真如你所言,他们含辛茹苦养育我成人,我也不会姓项!”
听到这话,一向沉稳的项堂,居然勃然大怒,破口大骂:“你这不孝子,古人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贪图羽家荣华富贵,不思为父母报仇。我今天就杀了你。”
“杀我,恐怕你还没有那个本事!”
两人扭打起来。惊动羽府,这才劝开两人。
果如项堂所言,羽放来了,一味责备羽翼。羽翼便是将信将疑起来了,但也不言明事由,自己气冲冲地去了。
这些日子里,其实对于羽家来说,另有一件大事:
自从羽放同意让出新城后,琼州卫所的兵又来了,数量远甚于上次,扎在新城里。不知又因何事,新老之城又生了口角,打了起来,许多老城的居民,尽被官府抓了去。
幸得李小栓差人,来报的及时。李玉萍让城里多年没有用上的火炮,全部对准了新城。另派丁匡带着城防护卫,把守新老城连接的各个街道口。
李玉萍让人架了高台,使人喊话,要求琼州兵卫立即放人,不然用这十多门火炮将新城夷为平地。这般震慑后,琼州兵卫才放了李小栓一群人。
夏日炎炎,涯海城比之内陆本热了几分,幸得海风拂岸,退却一些炎热。
老宋与丁匡拉回的椰果,于正院里放置得满地都是,两人一头大汗,丁匡叹息:“也不知道李老板忙活啥生意去了,找不到人。不然还能多拉点回来。”
“算了,大家动手吧,嗣子等不及啦。”老宋建议。
诸家丁齐动手,开剖果实,又是用上利斧,又是用上钉锤。这般煞费功夫,项堂与李云昭何曾见过,这东西到底是作以何用,真是不解。
他俩只见羽翼一副急不可耐的馋猫样,都暗自里惊奇道:“难道这玩意儿是啥好吃的?”
项堂是向来沉默寡言,李云昭按捺不住好奇,问道句:“这是啥子?”
羽翼白他一眼,说道:“瞧你这没有见识的,这是椰子。那壳子里装着的,可都是甘甜的汁液。”
李云昭瘪嘴道:“我们那里怎么会有这果子吃嘛。”
又见小七、小昕接过一个个开了壳、凿了洞的椰子,将汁液倒入本是盛水的桶里。
羽翼却自己用锉子剜那白色的肉瓤,剜出来便拿着舂桶压碎,那压碎的瓤就如奶汁般色白,接着便再倒入盛椰汁的木桶里搅扰。
一经混合便如同鲜奶一般,羽翼先给李云昭盛了一碗,说道:“我们海南人不养牛羊,就种这椰树,也就能喝到那美滋滋的鲜奶啦。来试试味道如何?”
李云昭不曾在大漠草原生活过,牛羊的鲜奶未曾尝过。但这一口椰汁细品入喉,立时觉得清香宜人,甘甜可口,随之就一饮而尽,自己又再盛一碗。
第二日,李云昭邀羽翼带自己去摘椰果。
几日下来,羽翼与李云昭感情渐渐交厚。后从这夏日入秋,羽翼带李云昭阅尽海边趣事,因此对项堂更是疏远。
项堂与羽翼关系疏远,内心失落不已。
自立秋以来,老城居民开始陆陆续续给羽家缴纳租子,有的是缴钱,有的以物充资。安南与小七、小昕每日在羽府门外接应。
一日,项堂游街,始见老城百姓去交租,见有个老汉却走在半道上,就忿然道:“缴什么租子,这该死的羽家,简直就是涯海城之蠹。”
众人触足不前,争相回望,有人就道:“这可是当年跟城主约定好的。”
“屁,那是当年被强行征收的。”
“你可别乱说,当年我们要求十抽一,城主大人却减到三十抽一。”
老汉争议道:“当年羽大人亲自带咱们,现在呢,他们坐享其成,你看看那嗣子羽翼,整天游手好闲。我们辛辛苦苦挣着血汗钱,还缴纳租子,你再看看新城那些人,从来不缴租,为自己争一争,羽家不养,琼州又接着养他们了。”
听着老汉如此说了,众人或面露不快,或神色失落。
项堂全部瞧在眼里,待这些人议论完,他见那老汉神色诡异,暗自开溜了,觉得行为甚为蹊跷,便尾随悄然跟踪。
(本章完)